明末,从西北再造天下 第274节

  他们兄弟投靠大同军,因为献东宁岛有功,大同社给了他们一个海军参谋职务,此刻他身着大同海军军服,少了几分昔日的草莽气,多了几分沉稳。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安平城”三个字上:“此地距泉州约三十里,乃是我兄长当年经营的重要水寨基地!其码头水深港阔,足可停泊我主力舰队!更关键的是,”

  郑芝凤压低声音道:“末将这段时间已暗中联络了驻守安平城附近石井、白沙两座旧炮台的守将。他们多是末将兄长的旧部,这两年在南明朝廷备受排挤,粮饷克扣,受尽当地士绅和卫所军户的欺压,早已心怀怨望!

  只要我军兵临城下,末将亲往劝说,他们必举白旗归顺!届时,我军可轻易控制这两处炮台,并以此为跳板,直取安平城!安平一下,大军登陆,便可侧击泉州,使其腹背受敌!”

  赵云飞盯着海图,手指在安平城的位置敲了敲,又看了看泉州坚固的炮台,眼中锐芒一闪:“避其锋芒,攻其不备!刘宗敏!”

  “末将在!”

  “命你率本部人马,跟随海军分舰队,拿下安平城及石井、白沙炮台!为我主力登陆开辟道路!”

  “遵命!”刘宗敏抱拳领命。

  一支由十数艘快速战船和运兵船组成的特遣舰队,在郑芝凤的引导下,悄无声息地脱离了主力舰队,向着安平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当日下午,安平城外的石井炮台。

  这座昔日郑芝龙为保护自己庞大船队而修筑的坚固炮台,如今显得有些破败,原本应装备十六门火炮的炮位,如今空空如也,火炮早已被移走加强泉州防务。

  只有几十名衣衫褴褛的士兵在懒散地值守。守将吴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他曾是郑芝龙麾下的哨官,此刻正望着茫茫大海神情紧张的巡视。

  突然,瞭望哨传来惊呼:“有船!好多船!是大同军的旗!”

  吴静冲到垛口,内心却有点激动,终于来了。

  然而,当舰队在射程外停下,放下一艘小船缓缓驶来时,他的心又提了起来。小船靠岸,一个熟悉的身影敏捷地跳上码头,大步向炮台走来。

  “四爷?”然后他惊喜道:“您终于来了。”

  郑芝凤登上炮台,环视着这些昔日的袍泽兄弟,看着他们身上破烂的号衣和脸上的菜色道:“兄弟们!受苦了!我来了,以后你们不用再受苦了。”

  一番话,瞬间点燃了这些受尽屈辱的士兵心中的怒火和积郁的怨气。

  “四爷!我们跟你走!”

  “这鸟气受够了!”

  “反他娘的!”

  没有犹豫,没有讨价还价。石井炮台和白沙炮台,几乎在郑芝凤抵达后的半个时辰内,就升起了白旗。刘宗敏立刻派兵接管了这两处战略要地,控制局面。

  而后主力舰队全速驶向安平城码头!同时,一支千人规模的陆战精锐,在熟悉地形的郑氏旧部带领下,迅速绕至安平城后方,切断了其与泉州方向的联系。

  “轰轰轰轰——!”

  大同海军的舰炮发出了震天怒吼!炮弹如同冰雹般砸向安平城那并不算高大的城墙和城门楼。

  砖石飞溅,烟尘弥漫!城内的守军本就人心惶惶,主将更是庸碌之辈,突遭猛烈炮击,又得知石井、白沙两炮台已失,后路被断,顿时魂飞魄散。

  炮击仅仅持续了三轮,安平城头便升起了一面硕大的白旗!守将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城门,跪地请降。

  刘宗敏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士兵如潮水般涌入安平城,迅速控制了城门、县衙、武库等所有要害。一面鲜艳的大同,很快便在安平城的最高处,冉冉升起!

  “安平已下,可以登陆!”刘宗敏对传令兵下令道。

  当泉州城楼上,士绅们还在为上午炮台“逼退”大同舰队而沾沾自喜,举杯相庆之时,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仅仅五十里外,一扇通往福建腹地的大门,已经轰然洞开!大同军最锋利的刀尖,已然刺入了八闽大地!

  八月十五日,泉州。

  “什么?!安平城失守了?!”史可法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官袍下摆,他却浑然不觉,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不可能!安平城有炮台……”钱老太公猛地站起身。

  石井、白沙炮台的失守,安平城陷落,意味着大同军不仅有了稳固的登陆点,更获得了侧击泉州、切断其与内陆联系的跳板!泉州,已陷入真正的绝境!

  “宋总兵!快!快发兵!绝不能让贼寇在安平站稳脚跟!把他们赶下海去!”史可法几乎是扑到宋伟面前。

  刘宗周也急声道:“对!趁其立足未稳,速速出击,将其赶回海上!尚有一线生机!”

  “宋总兵,还等什么?快出兵啊!”陈老太公等一众士绅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恐慌的不仅是泉州城,更是泉州城外那些经营了几代人的田庄、别院、桑园、织坊!大同社的“清田分地”政策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一旦让大同军站稳脚跟,他们的万贯家财、世代基业将瞬间化为乌有!

  此刻,他们脑海中回荡的是大同报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报道,越想越是不寒而栗。

  宋伟看着眼前这群惊慌失措、只会空喊的士绅和慌了神的督师,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和深深的疲惫。他冷冷道:“赶下海?诸位说得轻巧!大同军三万精锐已登岸,其战力如何,诸位是没见识过,可忘了福建水师是如何覆灭的?此刻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他环视众人道:“为今之计,唯有紧闭城门,死守泉州!依托坚城,或可拖延时日,等待转机。

  “死守?!”钱老太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指着宋伟的鼻子骂道:“死守泉州?那城外的产业怎么办?我钱家几代人积攒的基业,难道就白白拱手送给那些泥腿子?不行!必须出击!把他们赶出去!”

  “对!必须出击!我等愿出乡勇助战!”其他士绅也纷纷附和。

  “诸位既然有此雄心壮志,又有精锐乡勇在手,宋某绝不阻拦!请自便!本将职责是守城,城在人在!”

  “好!宋伟,你不敢去,我们去!我们自己去把贼寇赶走!”钱老太公、陈老太公等人怒不可遏,当即召集家丁、佃户、护院,拼凑起一支约五千人的“联军”。

  这支队伍装备混杂,有少量火铳,更多的是长矛、刀盾,甚至还有农具,在士绅老爷们“保家产、分重赏”的鼓动下,显得异常“高昂”。他们打开西门,浩浩荡荡,向着安平城方向杀去,目标直指刚刚登陆、立足未稳的大同军。

  宋伟看到这些离开的乡勇冷笑,大手一挥道:“传令!四门紧闭,吊桥升起!无本将军令,任何人不得进出泉州城!违令者,斩!”

  大同军登陆后,以刘宗敏为先锋,陈诚统中军,三万精锐迅速整队,目标明确——直扑泉州。

  在泉州城外约三十里郊外,士绅联军,与刘宗敏亲率的先锋旅不期而遇。

  刘宗敏骑在马上,放下望远镜,看着对面那支衣甲杂乱、队形松散,却挥舞着刀枪、嗷嗷叫着冲过来的队伍,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他麾下这个旅,刚刚完成了全军换装,全员配备了最新式的后装线膛步枪,使用全金属定装弹壳,射速、射程、精度都远非前装滑膛枪可比!

  “李过!”刘宗敏声音冷冽。

  “末将在!”

  “你团展开进攻队形,给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上一课!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火器!”

  “遵命!”

  李过团上千士兵,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迅速以连为单位展开成数道薄薄的横队。士兵们动作娴熟地拉开枪栓,将黄澄澄的金属弹壳压入弹仓。

  “目标——前方乱军!距离——三百步!”军官的口令清晰有力。

  “准备——”

  刷!三千支闪着寒光的刺刀齐刷刷放平,当乡勇进入五十步位置的时候。

  “开火!”

  “啪啪啪啪啪——!”

  硝烟弥漫的齐射,一片密集、清脆、如同爆豆般的枪声,李过团一连射了五轮,五千发子弹在瞬间被倾泻出去,形成一片致命的金属风暴!

  冲锋在最前面的士绅家丁和护院,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扫过,瞬间割倒一大片!铅弹轻易撕裂了单薄的布衣甚至皮甲,带起蓬蓬血雾!惨叫声、哀嚎声瞬间压过了冲锋的呐喊!队列中那些举着长矛、挥舞着大刀的士兵,甚至还没看清敌人,就被呼啸而来的子弹击中,扑倒在地。

  仅仅一轮齐射,五千“雄赳赳”的乡勇联军,前锋便已崩溃!后面的人被这从未见过的恐怖杀伤效率吓傻了,冲锋的势头戛然而止,惊恐地看着前面如同地狱般的景象。乡勇们彻底崩溃了,哭爹喊娘,丢盔弃甲,转身就逃!

  “上刺刀,前进!”李过的命令冰冷无情道。

  李过团如猛虎下山,展开追击。溃散的乡勇如同被驱赶的羊群,在开阔的田野上毫无抵抗之力。大同军士兵精准的点射,如同猎杀兔子。

  追杀持续了十余里,五千士绅联军,几乎全军覆没!至此,整个泉州再也没反抗的力。

  刘宗敏来到泉州城下,指挥部队攻占泉州城外最大的威胁,炮台的明军被全部俘虏。泉州城被大同军从陆路,和海路彻底合围!

  当赵云飞的庞大舰队再次列阵于泉州湾,十二艘千吨级战列舰、二十一艘五百吨级巡洋舰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森然指向泉州城时,整个城池都在绝望中颤抖。

  在开火前的最后时刻,一艘小艇驶近泉州南门水关。一名大同军士兵手持铁皮喇叭,用洪亮额声音向城头喊话:“城中的明军将士们听着!我大同社优待俘虏!现在放下武器,开城投降,我大同社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和个人合法财产!

  普通士兵,发放路费,去留自便!泉州被我军攻占后,无地少地的士兵和百姓,人人可分得田地!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投降,才是你们唯一的生路!”

  这番喊话,在守城士兵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分田地?保证人身安全?发放路费?

  这些实实在在的好处,对比城下那支恐怖军队的威势,让许多士兵的眼神开始动摇,握兵器的手也不自觉地松了。

  总兵宋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长叹。他知道,军心已不可用。他走到脸色灰败的史可法身边,低声道:“督师,大势已去,回天乏术了。趁着我等手中还有这万余兵马,城池尚未被攻破,主动与大同社谈判,或可争取一个相对,不差的条件。至少,能保全将士和满城百姓的性命。”

  然而,出乎宋伟的意料!一直给人感觉优柔寡断、甚至有些懦弱的史可法,此刻却猛地挺直了腰板!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殉道者般的决绝。

  他转过头,目光死死盯着宋伟坚定道:“宋总兵!史某身受皇恩,位至督师,守土有责!岂能与贼寇媾和,行此屈膝投降之事?此事休要再提!泉州城在,史某在!泉州城破,史某……唯有一死以报国恩!传令三军,死守泉州!敢言降者,军法从事,立斩不饶!”

  这番大义凛然、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在宋伟耳边炸响!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位突然变得无比陌生的督师。

  这还是那个遇事只会和稀泥的史督师吗?

  他这是……要演一出忠臣死节给谁看?

  给金陵的皇帝?

  还是给这满城注定要陪葬的军民?

  他难道不知道大同社根本不吃这套?!

  宋伟心中一片冰凉,他意识到自己严重误判了这位督师。

  就在宋伟被史可法的突然“硬气”震得心神恍惚,试图再次劝说之际。

  “呜——呜——呜——!”

  “轰轰轰轰轰——!!!”

  上百门大口径舰炮同时怒吼!炮口喷出的烈焰与浓烟瞬间遮蔽了海面!无数沉重的炮弹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尖啸,如同陨石雨般,狠狠砸向泉州城墙、城门、城楼以及城内!

  刹那间,地动山摇!砖石横飞!木屑四溅!坚固的城楼在爆炸中颤抖、崩塌!靠近城墙的民居成片倒塌,烟尘冲天而起!城头上,士兵的惨叫、军官的嘶吼、伤者的哀嚎,瞬间被淹没在连绵不绝的爆炸声浪中!

  “躲避!快躲避!”宋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嘶吼,便本能地扑倒在地,一块崩飞的城砖擦着他的头盔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他透过弥漫的硝烟,最后看到的是史可法依旧挺立在城楼残骸旁的身影,那身影在炮火中显得如此渺小。

第403章 ,城亡与亡的史可法

  大同十二年(公元1636年)年八月十五日,福建,泉州。

  这一日泉州城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炮击,大同海军的舰队轮番轰炸,泉州城墙每个小时都要遭受几千枚炮弹攻击,一支舰队炮管打热之后,就换另外一支,炮击几乎就没停下,一直打到傍晚时分,才停下了这一日的轰炸。

  这种火炮进攻的密度前所未有,泉州城的军民惊恐经历了整整十二个时辰的地狱。上千门舰炮轮番轰击,炮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在这座千年古城上。

  每一轮炮击都如同天崩地裂,城墙在颤抖,大地在呻吟,连空气都因持续的爆炸而变得灼热扭曲。

  宋伟拖着疲惫的身躯,沿着南城墙内侧的甬道艰难前行。此刻眼中布满血丝,耳朵因持续不断的爆炸声而暂时失聪。

  他伸手触摸城墙,掌心传来粗糙而滚烫的触感——原本坚固的条石城墙,如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有些段落已经坍塌,露出里面破碎的夯土。城门楼早已化为齑粉,只余几根焦黑的梁柱斜插在废墟中,如同垂死巨兽的肋骨。

  明军守在城墙上,只守了不到一柱香时间,就因为大同军火炮密度太高,死伤太惨烈,不得不退出城墙,躲在安全之处,但即便是这样南明士兵依旧惊恐无比。

  “总兵大人,南墙西段出现三处贯通裂缝,随时可能坍塌!“一个满脸烟灰的千总踉跄跑来报告,“弟兄们已经不敢在城墙上驻守了,都撤到了墙根下躲避。“

  宋伟麻木地点点头。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城墙一旦坍塌,大同军的步兵将如潮水般涌入。

  而他的士兵,那些已经连续十几个时辰在炮火中煎熬、精神濒临崩溃的士兵,根本无力组织有效抵抗,城墙坍塌之时,就是泉州沦陷之时。

  “总兵您要想想办法,兄弟们都快吓傻了,这就不是在打仗,是在屠杀,大同军的火炮就像不要钱一样,哪有这样用的!”

  宋伟拍拍这位千总的肩膀道:“放心,本将不会让兄弟们去送死的。”而后他走向泉州府衙。

  泉州府衙的大堂内,气氛死寂。督师史可法、总兵宋伟、资政刘宗周和黄道周四人分坐四方,却无人开口。烛火不断摇曳,将四张疲惫而绝望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最终还是宋伟打破了沉默道:“大同军的炮火比两年前更猛烈了。当年在良乡,他们的一个炮兵师300多门火炮,就让某大开眼界,如今……“他苦笑一声,“上千门舰炮持续轰击,莫说血肉之躯,就是这泉州城墙也扛不住了。南墙已经千疮百孔,明日若再遭炮击,必塌无疑。“

  他环视三人,目光最终落在史可法那张苍白的脸上:“本将还是那句话,趁现在手中还有万余兵马,城池尚未被攻破,立即与大同社谈判!若等城破再降,我等皆为阶下囚,再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史可法的眼皮微微颤动,却仍固执地摇头道:“吾意已决。城存与存,城亡与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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