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睿的侍卫们纷纷提马向前,形成了一道人墙,以确保亢正义和秃发隼邪的离开,不被正在接近的豹三爷的人看见。
至于那些马车,却是无法隐藏了,好在漆布捆扎的结实,不打开来翻看,也发现不了什么。
眼见亢正义背身而去,两匹马飞快地离开了视线,于睿松了口气,这才带领侍卫们,缓缓向前行去。
“三叔!”
隔着十来步远,于睿便故意拔高了声音,脸上挤出一副惊喜的神情,仿佛真的是偶遇一般。
“你怎么会在这里,子明?”
于骁豹从车中出来,惊讶地看着于睿。
“你不是回代来城去了?”
于睿微微一笑,策马走近:“三叔,你以为,小侄为何在丰安堡住了好几天啊?小侄是在等一批货。”
“什么?等一批货,你这是……”
“这批货是家父要的,不太方便示人,而且筹措也晚了些。
所以,小侄就在丰安堡小住了两日,其实就是为了等这批货。
这不,货到了,小侄也该走了,不过呢,驼队先走的。
小侄绕了一圈儿,就为了把这批货接回去。
突然看见路上有人,小侄还以为把事搞砸了,幸好遇见的是三叔你,哈哈哈。”
于骁豹满面狐疑:“运货?在自己家地面上,你运啥货,还得鬼鬼祟祟的?”
说着,于骁豹的目光,落在了那四辆马车上。
于睿不动声色地道:“这是家父交代买来的东西,虽说是在咱们于家地面上,不过,有些东西也是不好四处张扬的嘛,三叔你说是不是?”
于骁豹心思一转,从西域买的东西,还鬼鬼祟祟的不想让我大哥知道,难不成……
十有八九,就是军器了。
这时代,西方也是有优于其他地方的一些武器,可以成为出口商品的。
比如镔铁刀,也就是乌兹钢刀,中原曾有人用三十匹蜀锦换一口镔铁宝刀。
再比如月支梢,也就是大马士革复合弓,在中原也叫角端弓,拉力弹性是优于中原弓的。
还有撒尔马盾,用三层骆驼皮夹铁片制成的,可防三石的强弩在百步内射击。
其中镔铁刀中原现在已经能够仿制,但是成本足足高了三倍,因此当然是从西域购买更加划算。
若是于桓虎私购军器,还被我大哥逮住了,嘿……
于骁豹心中大喜,笑道:“呵,你个小兔崽子,我是你三叔,对我有啥不能直说的,还遮遮掩掩的。”
于骁豹说着,就从车上下来,想要过去掀开车子看看。
于睿立即下了马,拦在了于骁豹前面,笑容冷了下来。
“三叔,你知道的,家父对小侄管教甚严。家父说沿途保密,可没说三叔能看。
当然啦,那也是因为家父不知道小侄会在这儿遇见三叔。
不过,看不看的,本也与三叔无关,就别难为小侄了吧?”
“呵,嘿嘿……”
于骁豹暗自恚怒,可是一瞧于睿那副样子,真要闹僵了,自己只怕更丢面子。
于骁豹便嘿嘿一笑,微微眯了眼睛,道:“叔就是随便看看,你这孩子。
成,叔正要回丰安堡呢,咱们一起走吧,三叔帮你照应一下。”
“呃……,那就多谢三叔了。”
他们所在的位置,接近苍狼峡。
而从苍狼峡过来,先到丰安堡更近,而且路也更好走。
如果于睿拒绝,非得从难走的野路直接绕去铁林梁,显然更加显得这批货物可疑。
于睿也知道他三叔这么做,就是为了拖住他,想找机会弄清楚他们代来城究竟在运什么。
不过,三叔可不知道杨灿如今已经是我的人了。
这批甲胄,就是他送给我的。
如今,我正要靠杨灿洗清嫌疑。
于睿暗自得意,面上却故作为难,将计就计的答应了下来。
于是,两伙人合作一路,便往丰安庄走去。
……
临近晌午,青梅才缓缓走回自己的住处。
她的步伐比早上时自然了许多,只是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褪的红晕,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房中,独孤婧瑶耳朵一动,听到了脚步声。
已经放到她嘴边的一块羌脯,马上顺回了袖中。
羌脯,源自羌人的一种小吃,以羊肉薄切,抹野葱汁与胡麻油晾晒,是陇上贵族常常用来佐酒的一种美食。
《洛阳伽蓝记》就记载北魏贵族“袖藏羌脯以佐酒”。
羌脯刚藏好,青梅推门走了进来。
就见静瑶小师父在榻上盘膝而坐,背不倚墙,身姿挺拔。
她手中拈着一串乌木的念珠,颗颗念珠油润光亮,显然是被经常摩挲。
青梅推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静瑶小师太垂眉敛目,神情恬静安闲。
纤纤玉指拨动念珠,动作轻柔。
几乎听不到念珠碰撞的声音,却透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这般模样,让人只看一眼,心中的浮躁便会消散不少,生出几分禅意。
青梅虽然因为卓婆子的告密,对独孤婧瑶多了几分戒心,但此刻见她如此气度,还是忍不住心生敬意。
静瑶小师父缓缓张开了眼睛,目光清澈而平静,仿佛穿过了尘嚣,落在世人看不见的远方。
她轻声道:“昨夜,你没回来。”
青梅顿时一惭,悔不该把这位小菩萨搬来与我同室,这下可叫人抓个正着。
“咳,是,那个……端午宴不是刚结束嘛,诸般事务都要有个料理,我,忙了一宿。”
静瑶小师父微微一笑,目中只有一片澄明的了然。
“言语如露,真则润物,妄则易散。不若静默片刻,待你心中清明时再说?”
青梅顿时大羞,被她看破了吗?
你……你知不知道,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
青梅恼羞成怒了,破罐子破摔了,干脆把脖颈一仰,主动露出了小心藏着的草莓。
“小师父说的是,人家只是怕你出家人,污了你的耳朵嘛。”
小青梅带些羞涩,带些得意,又带些炫耀的模样。
“昨夜,我和老爷成就好事了,可人家本来就属于老爷啊,早晚都是他的人……”
小菩萨恬静的神情差点儿裂开,她怎么也没想到青梅会如此直白地说出这件事。
人家就坦白了,你能怎地?想看她羞窘自惭?
我……我就多余问啊!
小师父抑着心头淡淡的一抹酸意,微笑颔首,语气依旧平静。
“花开时欢喜,花落时不伤,若能如此,便是最好。”
平日里青梅特别喜欢听静瑶小师父说些禅意浓浓的话。
不知怎地,今日却只觉烦乱。
毕竟这种私密的事情被自己当众说出来,任谁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多谢静瑶姐姐指点,我相信老爷不会负我的。”
青梅甜甜一笑:“那我不打扰你清修了,府上还有好多事儿忙。”
青梅过去,从柜中取出一套衣服,到小间里换了,又向独孤婧瑶告罪一声,便出去了。
青梅走后,婧瑶手中的念珠猛地加快了速度,连续拨动了两颗,才缓缓停下。
她轻轻吁了口气,漫声道:“言语如露,转瞬即逝,唯行止方能见真章,阿弥……”
说到一半,她却突然顿住,随后低低地骂了一句:“呸!狗男人!”
骄傲的小公主已经悄悄喜欢上了杨灿?
当然……不可能!
但是,你向我告白了,我不接受,那是我的事。
可你后脚就去追别的女人,那就不行。
独孤小公主,就是这么的霸道。
……
通往丰安庄的道路上,于睿的车队正缓缓前行。
马车上的甲胄铺了一层草,又用漆布盖着,漆布外面又捆扎了绳索,你就是到了车边,不解开绳索掀开漆布,再扒拉开野草,也不会知道里边是什么。
所以,于骁豹虽然一路上不停地瞟向马车,于睿却根本不在乎。
“贤侄啊,你这货物到底是什么?这么神秘,三叔都不能看一眼?”
于骁豹按捺不住再次开口,语气虽带着几分随意,可眼神里却满是探究。
于睿一脸从容的笑意:“三叔,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只是都装了箱,加了封的,又有父亲大人的命令,三叔何必为难侄儿呢?
三叔要是真的好奇,不如就跟侄儿去代来城。
到时候当着我爹的面儿,你随便看。”
于骁豹冷哼一声,心里便想,到了丰安庄,我一定想办法再拖你一日,让那杨灿去查你。
你这东西如果真是军器,嘿,那就有乐子看了。
直到现在,于骁豹都没有联想过于睿车上载的就是秃发隼邪的山货。
实在是他已经见过了秃发隼邪和拔力末的火并场面。
而于睿这一行人完全没有打斗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