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张云翊被杨灿坑得死去活来,满心满眼都是报仇,可我跟杨灿无冤无仇啊!
你急于报仇,自己去便是,偏要拉上老夫垫背,真是彼其娘之!
腹诽归腹诽,李有才还是压下情绪,问道:“那么,张庄主,你具体打算怎么做?总不能毫无章法吧?”
张云翊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还需怎么做?如今杨府里主事的不过就是青梅那丫头,能成什么气候?”
李有才神色一紧,忙阻拦道:“不可!她是少夫人的人,身份特殊,动不得!
若是伤了她,少夫人那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咱们麻烦就大了。”
张云翊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耐着性子解释:“我当然不会杀她,不过是把她暂时擒住,关起来罢了。
只要没了她这个主心骨,整个杨府再无一人能做主,到时候咱们里里外外搜个遍,就算掘地三尺,又有何人能够阻拦?”
李有才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沉吟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个计划。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小晚夫人的声音,带着几分轻快:“当家的,我把静瑶师太请来了,快让师太给你瞧瞧!”
话音刚落,李有才瞳孔骤缩,反应快得惊人。
他身子一纵,半空中硬生生扭转方向,由纵而横,像片叶子似的“平铲”进被子里,动作行云流水,连被角都没掀起多少褶皱。
紧接着,他眼睛一闭,脑袋往枕头上一歪,呼吸顿时虚弱下去,又变回了那副要死不活的病态模样。
张云翊只看得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张云翊忙低声道:“李执事,你还装什么装!
静瑶师太来了,青梅肯定也会跟着,咱们趁机拿下青梅,这杨府不就任由咱们为所欲为了吗?”
李有才被他这么一提醒,刷地一下又睁开了眼睛:欸?这话似乎有些道理。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小晚夫人先一步走了进来,又回头朝着门外恭声道:“静瑶小师父,快请进。”
只见独孤婧瑶身着素色衣衫缓步走了进来。
虽非僧衣,但她面容沉静,宝相庄严,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慧光,清幽得如同佛前燃着的一炷香。
张云翊急忙往二女身后张望,却没看到青梅的身影,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忙问道:“潘夫人,青梅管事怎么没来?”
潘小晚一边往屋里让独孤婧瑶,一边随口答道:“偌大一个杨府,全靠青梅管事打理,哪有那么多时间跟着跑来跑去。
如今静瑶小师父已经请到了,自然无需再耽误青梅管事的功夫,我就没让她跟着。”
张云翊一听,忍不住与李有才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李有才见状,刚刚睁开的眼睛刷地一下又闭上了。
潘小晚把屋角的锦墩往独孤婧瑶面前挪了挪,满脸殷勤地说道:“小师父,快请坐。
我这当家的,是今日突然犯了恶疾,腹泻不止,人都快虚脱了,还得麻烦你妙手回春,救救他。”
独孤婧瑶神色淡然,颇有大德风范,微微颔首道:“夫人言重了,贫尼不过略懂医术,不敢称‘妙手回春’,且让贫尼看一看再说吧。”
说罢,她在锦墩上坐下。
潘小晚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把李有才的一只手从被子里捞出来,轻轻放在独孤婧瑶面前的小几上。
独孤婧瑶伸出手指,搭在李有才的腕脉上,仔细诊脉,又抬眼观察他的面色,片刻后,微微蹙起了黛眉。
潘小晚原本还以为李有才只是没出息,吃坏了肚子,没太往心里去。
可一见独孤婧瑶蹙起了眉,心里顿时慌了:“小师父,我当家的……他没事儿吧?是不是很严重?”
独孤婧瑶微微低下头,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夫人莫急,换一只手,贫尼再看看。”
潘小晚忙不迭地帮李有才翻了个身,又把他另一只手腕递到独孤婧瑶面前。
独孤婧瑶又号了一阵脉搏,这才抬头看向李有才,轻声问道:“李执事现在感觉如何?”
李有才回忆起曾经腹泻时的感受,虚弱地道:“我……现在腹内空空,倒是没有泻意了。
就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腹下还时不时传来一阵绞痛。”
独孤婧瑶听后,微微颔首,转头对潘小晚道:“夫人不必过于担心。
李执事这是近日饮食不节,暴饮暴食,加上晚间歇息时不慎着了凉,才导致的下痢之症,并非什么难治之症。”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庄里郎中开的药并无问题,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还需继续按方服药,慢慢调理。
若是夫人不放心,贫尼便再开一副温补的方子,一会儿让人煎好药,直接送过来。”
潘小晚一听李有才并无大碍,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地,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连忙道谢:“有劳小师父了!”
独孤婧瑶微微一笑,起身向一旁站着的张云翊微微颔首示意,便迈着从容的步伐,鹤骨松姿,步步生禅般地离开了。
潘小晚确认李有才只是吃坏了肚子,也就不再紧张,转头对他道:“人家静瑶师太都说了,让你好生静养。
我去厨下给你熬点清淡的菜粥,你一会儿趁热喝点,补补身子。”
说罢,她又向张云翊告了声罪,提着裙摆,姗姗离去。
李有才等她走后,立刻睁开眼睛,脸上哪还有半分虚弱。
他对张云翊笑道:“张庄主,你看拙荆,平日虽然泼辣了一些,可我这真生了病,她倒也知冷知热,还算体贴。”
张云翊看着他这副前一秒还病入膏肓,后一秒就一脸幸福的模样,唇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张云翊绷着面皮道:“李执事好福气。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青梅管事既然没来,咱们不如立即行动,等见到她时,立时拿下,免得夜长梦多。”
李有才这才从妻子难得的温柔中回过神来,肃然道:“好,只是切记,不可误伤了青梅。
她毕竟是少夫人的人,若是伤了她,就算咱们真搜出了甲胄,有功也会变成有过,这点你须得清楚!”
……
独孤婧瑶走出客舍,眉宇间静气依旧,袖翻飞似藏着松风,一举一动合着钟磬之律,令人肃然起敬。
可是一出了客舍院子,她便立即如流云过岫,看似不疾不徐,实则也不知加快了多少。
杨府后宅的花厅里,青梅正坐在桌前,手指灵活地拨打着算盘。
“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安静的屋内格外清晰,她正专注地核对着账目。
热娜心思灵巧,按照杨灿画的图纸找匠人打造算盘时,怎么可能只给自己打造。
独孤婧瑶闪身进了花厅,急切说道:“青梅,魔障将至,速速应变!”
小青梅白眼一翻,没好气地道:“小师太,说人话!”
第108章 瘸仆 丫鬟 小悍妇
独孤静瑶肃然道:“那个何有真只怕是来者不善。他把庄主引去苍狼峡,分明是故意调开他。”
小青梅黛眉一蹙,原本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庞瞬间褪去柔和。
她轻轻推开了算盘,肃然看向独孤婧瑶。
独孤婧瑶走近道:“方才我去为李有才诊病,发现他根本没病。而且,我在他那儿,发现了张庄主。
张庄主和杨庄主之间的仇恨,你是知道的。而他此来,带了六七个护院,个个一身短打,身携利刃。”
小青梅神色肃然起来:“他以前来堡里,都是一个人来,连他的管家都不常带的。”
独孤婧瑶道:“正是如此,何有真引开庄主,李有才装病留下,张云翊一反常态,携护院而来,你说……他这是要做什么?”
小青梅缓缓站了起来,拔腿就往外走。
快要走到花厅门口,她又猛地站住,回眸深深望了独孤婧瑶一眼。
“多谢!”
不等独孤婧瑶再说什么,小青梅便疾步而去。
……
暮色像一层浸了墨的纱,从天际线上缓缓地铺下来。
轻柔的风卷着青草的气息,缓缓地掠过草原。
这本该是牧人归栏、晚歌悠扬的时候,但此刻的草原上,却是一片静寂。
豹子头领二十骑勇士,进入草原后,便想寻一户牧民,询问他们族长的驻帐之地。
因为拔力部落没有筑城,帐篷循水草丰美之地流动,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在这茫茫草原上,只要看到牛羊群,就能找到牧户,也就能知道拔力部族的驻扎地了。
但是……
豹子头勒住马缰,胯下的黑马打了个响鼻,焦躁地刨了刨蹄子。
他身后跟着二十名精壮的护卫,人人腰佩弯刀、肩背长弓。
一行人在草原上疾驰了许久,却连一顶牧民的帐篷都没见到。
还没等他们找到某一户牧民,就看到了一支长长的队伍。
那是一些牧民,足有上千人,至少上千人。
他们驱赶着牛羊,队伍中间护着的是数十辆“高车”。
高车的车轮十分高大,比勒勒车还要高大。
车顶有简易的顶篷,可遮阳挡雨。
此时那车上,除了堆满了匆匆堆放的器物,还有满脸惊恐的老弱妇孺。
骑马护卫于外侧的牧族战士,身披兽皮甲,手里紧握着长弓,箭囊里的箭矢已经少了大半。
不少人身上有暗红色的血渍,伤处草草缠着打结的麻布。
有的麻布已经被血浸透,显然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连包扎伤口的时间都格外仓促。
豹子头一行人的出现,让这支迁徙队伍瞬间绷紧了神经。
豹子头策马追近,才发现那些牧族骑士已经张弓搭弦,紧张地冲着他们,眼神里满是警惕与敌意。
不过,大概是从他们的衣着和人数上,分析出他们不是敌人了。
那些牧族战士弓上的箭矢,已经微微地垂向地面。
豹子头一见,忙举手示意自己的人停下,免得贸然靠近,引起对方的激烈反应。
豹子头高举双手,大声道:“某乃丰安堡程大宽,有事面见拔力族长,你们可是拔力部落的人?”
对面一阵骚动,有人高声应道:“正是,你有什么事?”
豹子头道:“我要见拔力末族长,我独自一人过来。”
他停了一停,见对方没有反对之意,这才双腿一磕马镫,依旧举着双手,缓缓靠近过去。
“我奉我家庄主之命,有事面见你们族长。”
一个年近五旬、头发花白的老人,警惕地打量豹子头一番,沉声道:“随我来!”
他一策马,便前头带路,豹子头立即跟上,后边有几个牧族战士警惕地提马跟了上去。
很快,豹子头就见到了一辆高车。
车架由粗壮的榆木制成,车轮比寻常马车高出半尺,轮辐上缠着加固的铜条,车辕两侧雕刻着简单的狼头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