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芥称王 第18节

  只不过,他虽察觉有异,却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有异。

  于骁豹本就是个容易酸脸的人,心中一有了气,也就顾不上长幼了,当即就反唇相讥。

  可是一直隐忍观察的于桓虎却不免已经变了脸色。

  六叔这一房可以说是一点实力都没有,所以平时也就只敢在一些不痛不痒、不树任何敌人的话题上找点存在感。

  这立嗣是何等敏感的大事,他个老六怎么敢掺合进来的?

  于桓虎刚刚意识到不对,各房元老已经纷纷表态了。

  “咱们于家的子孙自然都是好的,可要为长远打算的话,还是立长房长脉的人更稳妥些。”

  “我跟老六是一个看法,承霖这孩子应该被立为嗣子。”

  “老六说的在理儿,从长远考虑还是立承霖利大于弊。”

  于家传承近三百年了,如今整个家族大宗小宗嫡房偏房的,总人口已经超过六千人。

  至于各房各脉的房头儿,也有了十来个。

  十来个房头儿加上元老纷纷下场,就像朝堂堂啦啦地站出一批大臣,一个个口称“老臣附议!”

  一时间,于老六激动的脸上的麻子都红了。

  他还从来没有如此风光过呢,这种一呼百应的感觉,真的有点上头。

  于老六激动地打了个……

  于醒龙很安静地等一众元老们发表完意见,这才转向于桓虎,平静地问道:“二弟,你怎么看?”

  被冷落在一旁,视若无物的豹爷顿时涨的满脸通红,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

  “呵呵……”于桓虎暗哑地笑了两声。

  眼见各房元老纷纷下场,他就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他还不知道的事情。

  对于长房长脉和二脉之争,各房的老狐狸们一向是避之唯恐不及,如今为何会纷纷下场?

  这里边明摆着有事儿。

  可他现在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以让这些元老纷纷站队。

  想到这里,于桓虎坦然一笑,说道:“各房房头和元老们的意见,都是老成持重之言,桓虎也赞成。”

  一时间于骁豹只觉自己里外不是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冷哼一声,才厚着脸皮坐回椅上。

  于醒龙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本阀主就此宣布,立于承霖为于氏嗣子,明日你我众人一起去祠堂祭告列祖列宗。”

  于二伯、于六叔等人听了,都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他们是真怕长房长脉和二脉大打出手啊。

  文斗可以,文斗他们还能跟着捞些好处。

  武斗是万万不可以的,这份家当要是打烂了,他们最先倒霉。

  所以,他们只能站出来公开支持立于承霖为嗣子。

  这是这几天于醒龙与他们逐一接触、沟通的结果。

  要让阀主为大局着想,避免家族分裂,这就是他们需要付出的代价。

  相信于桓虎心里对他们也是暗暗感激的。

  谁叫你敢冒天下之大韪,做出这种事的?

  做也就做了,偏还手尾不干净,叫人抓了把柄。

  虽说这把柄缺少足够的人证、物证,可阀主真要发起飙来,你能苛求一个满怀丧子之痛的老人?

  同时,各房房头和元老们也有借此敲打于桓虎的意思,因为搞刺杀越过了他们的底线。

  你有本事大可去争,但是不能用暗杀的手段。

  今天你敢暗杀嗣子,明天我若不支持你争阀主,是不是你连我也要刺杀了?

  眼见于桓虎明智地做出了退让,老家伙们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于二伯道:“阀主,正值春耕时节,各房都有很多事务要忙。

  既然嗣子名份已定,我等明日祭过了祖先之后,是不是就可以各自下山去了?”

  于老六道:“是啊,阀主这几日也操劳过甚了,得好好歇歇才是。”

  于醒龙微微一笑,还未开口说话,明德堂外便有一道苍老雄浑的声音响了起来:“诸位且慢,索二有话说!”

  一个五十出头的矍铄老者,大步走进了“明德堂”。

  老者身材高大,虽然脊背微微有些佝偻,看起来也有九尺上下。

  半秃的头顶,浓重而杂乱的花白眉毛,一个大鹰钩鼻子,顾盼间颇具威势。

  于醒龙立即从主位上站起来,拱手道:“索二爷。”

  明德堂里这些元老、房头们,有的并不认识索弘,至少像于老六这种没实权的长辈是不认识的。

  不过,如今阀主对此人执礼甚恭,又唤出“索二爷”三个字,他们不知道的也知道了。

  不出所料的话,这位应该就是金城索家的索二老爷,索弘了。

  索弘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挑,沉声道:“于阀主,索某刚刚得到一个消息,你于家嗣长子之死,并非马贼劫掠钱财时所为,而是有人指使,以掠财为名,行刺杀之实。”

  这话一出口,顿时满堂皆惊。

  那些原本不知此事的人固然大为震惊,此前随于醒龙去过地牢的元老们也是如梦方醒。

  他们都以为立于承霖为嗣子,就是阀主放弃向于桓虎发难的条件,原来阀主的胃口不止于此?

  阀主扮出哀兵之态,争取到了他们的支持,确立了嗣子,如今却又借由索弘之口再度发难了?

  于醒龙知道这些元老们会因此对他有所不满,心中却只有冷笑。

  这是他的儿子用命给他争取来的机会,仅仅一个嗣子之位又如何能够让他满意?

  于醒龙一脸震惊的模样,惊讶道:“什么?竟有此事,是谁主使?”

  “当然是……”

  索二爷伸出一根手指,从众人面前缓缓划过,最终定在了于桓虎身上:“就是他,你们于家长房二脉的,于、桓、虎!”

  明德堂上的众人再度为之震惊,一时间所有喧哗化作寂然,只有堂外雨声沥沥。

  看着那只剑一般指向自己的手指,于桓虎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于桓虎森然道:“索二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

  于骁豹一直被他大哥二哥无视,弄的他很没面子。

  他正悻悻地坐在那儿,眼见如此一幕,不由得又暗自兴奋起来。

  长房长脉和长房二脉要是大打出手,闹一个两败俱伤,那我这长房三脉是不是就有了出头的机会?

  索弘冷声道:“你们于家嗣长子于承业被害后,于阀主曾经派执事易舍前去接灵。易执事得知他们抓了一个马贼的活口,对这马贼进行过审问,那马贼亲口招认,是你指使他们杀了于承业。”

  于桓虎怒喝道:“放屁!于某怎么会加害自己的亲侄儿?索二爷,你把那马贼带来,我要和他当堂对质。”

  索二冷笑着看向于醒龙:“索某也正要向那马贼询问个仔细,听说那马贼已经被阀主你收押了?”

  于醒龙沉默片刻,回答道:“那马贼伤势太重,押入水牢后不久,就已死了。”

  于桓虎听了这话,心中顿时一宽。

  他又不傻,如何看不出大哥这是在和索二联手作戏,只不过,他不确定大哥的胃口究竟有多大。

  如果大哥逼迫过甚,那他只能放手一搏。

  可是长房长脉和长房二脉一旦大打出手,注定会两败俱伤。

  到那时,其他七阀马上就会像啄食腐肉的秃鹫一样,扑上来把于阀肢解、蚕食掉。

  大哥做为一阀之主,固然不想面对这种局面,有心取而代之的于桓虎同样不想出现这样的局面。

  现在,那“马贼”“死了”,这也就意味着,大哥并不想和他斗个你死我活。

  知道了大哥的底线所在,于桓虎便从容起来,冷然道:“所以说,你索二爷现如今没有一星半点的证据,只凭一口尖牙利齿,就要强指于某是罪人?”

  索弘厉声道:“那马贼死了?那马贼纵然死了,却也还有旁证。索二还请于阀主将他召上明德堂来,与大家当众说个明白!”

第20章 嗣长子的罗生门

  易舍自从去盘山脚下走了一遭,就一直很郁闷。

  他觉得如果不是自己想比大执事、二执事表现的对阀主更尊重一些,提前好几天赶到凤凰山等着参加嗣长子的婚礼,就不会被派去接灵。

  如果不被派去接灵,他就不会审问那个马贼,结果被他知道了一个不敢声张的秘密。

  可如今他已经知道了,也就无法装着不知道,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去向阀主汇报。

  果然,想置身事外,就是他的一厢情愿啊……

  当他走进明德堂的时候,雨已经快要停了,可易执事的心情却依旧是湿淋淋、乱糟糟的。

  他知道,阀主和索家二老爷联手炮制的这出好戏,是要一石数鸟,而他就是其中的一只鸟。

  阀主是要利用这个公开场合,逼他站队啊。

  只要他亲口说出“于桓虎是杀害公子的凶手”,哪怕前边再加一句定语“据马贼招认”,他也只能站队在阀主一方了。

  可易执事不想站队,他还想再挣扎一下。

  所以,到了明德堂上,易舍是能推就推、语气含糊,只希望于桓虎能看出他的敷衍来,不要把他当做敌人。

  可是,易执事的推诿,却让于醒龙大为不满,难道这样都不能逼易舍主动站队自己一方吗?

  我这个阀主,在家臣们心目中,竟然是如此不值得依附?

  眼见于醒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索弘又在咄咄逼人,易执事实在招架不住,只好来个“祸水东引”。

  易舍道:“索二爷,既然你说当时是屠嬷嬷亲耳听见,之后报给了少夫人,不如就请少夫人亲自来此说个明白。

  易某本是奉阀主之命去接灵的,对于公子遇害的前因后果并不清楚,那马贼易某也只匆匆审了一回,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于桓虎冷声道:“某倒不知,我那侄媳妇竟以为老夫是杀她夫婿的凶手。阀主,不如就请她来,某也要当面问一问她!”

  ……

  雨停了,杨灿推开窗子,一股雨后清新的风扑面而来。

  雨后的杏花愈发娇艳,一树妩媚。

  忽然,就见索缠枝带着两个嬷嬷以及两个青衣俏婢,从二门儿里走出来。

  她已经换去了麻衣,陇上居民受游牧民族的影响较深,并没有守孝的习俗。

  陇上诸多民族中,倒是有杀妻殉葬的,也有可以立马改嫁的,就是没有守孝的说法。

  因此,索缠枝现在只是不适合穿些大红大紫太过艳丽的服装,其他倒是没有太大影响。

  她此时的穿着以黑白两色的搭配为主,倒是衬得她明眸皓齿,愈发清丽不可方物。

  索缠枝沿着麻石板路款款而来,与杨灿目光一碰时,眸色便微微晦暗了一下,然后就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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