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跟在她身后的青衣小俏婢青梅,趁人不备,向杨灿溜溜地飞了一个眼儿。
不是媚眼儿,是有话对他讲。
杨灿顿时心头一跳,一直期盼的那一刻,终于来了!
……
明德堂的牌匾在雨后依旧是金灿灿的。
少夫人索缠枝走进明德堂的时候,堂中所有人都向她望来。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这位少夫人的腹部。
如今于阀长房长子这一脉,情形非常的微妙。
照理说,嗣长子死了,这一脉就可以撤销了。
可是,现在谁也不能确定,于承业是不是真的绝了后。
他们要看少夫人是否有了身孕,可这还需要小半个月的时间。
现在的话,哪怕是医术高明的郎中也号不出脉。
如果少夫人有了身孕,那么大家就要再等九个月,以便确定她生下的是男是女。
这种开盲盒的感觉,还挺……刺激的。
只不过大家一眼扫去,至少目前看来,少夫人的腰身依旧盈盈不堪一握,还没有半点显怀的意思。
索缠枝一到,就从于承业被害当天的事开始说起了。
当时整个接亲队伍正在扎营,因此阵形散乱,防御最为薄弱。
而那伙马贼突袭的时间,恰好应在这个最佳的时间。
这就给人一种确实有内奸通风报信,内外勾结的感觉了。
接着她又提到,当时有很多索家的陪嫁财物,就散乱地堆放在营地之内。
因为第二天一早就要装车启程的原因,并没有把这些财物集中到营地中心去。
可是本该是为求财而来的马贼们,对这些财物视而不见,而是先直取营地中心。
他们在杀死于承业之后,马上就开始突围。被他们掳走的财物,是他们在逃走时,随手夺取的。
索缠枝这番话虽然没有明说于桓虎是凶手,可就这种种反常之处,再配合那个马贼的招供,已经和指着于桓虎的鼻子,说他就是凶手也差不多了。
于桓虎阴沉着脸色道:“侄媳妇,盘山脚下没有马贼来袭,你们索家的屠嬷嬷,又是死于何人之手?”
索缠枝摇头道:“侄媳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说起来,屠嬷嬷也就是侄媳身边一个陪嫁的婆子,谁会杀她,又为何要杀她呢?”
于桓虎气极反笑:“侄媳妇,二叔倒是小瞧了你,你这张嘴巴,可真比刀剑还要厉害啊!”
索缠枝泫然欲泪,哀声道:“侄媳只是将所知所见,当着族中各位长辈如实说出来罢了,死了丈夫的人是侄媳妇,刚刚出嫁就要背负不祥之名守一辈子寡的也是侄媳妇,二叔觉得,侄媳妇有任何理由冤枉二叔吗?”
说到这里,索缠枝的两行清泪终于簌簌落下。
堂上众人听了都不免为之动容,是啊,最恨元凶的应该就是新娘子了,就算她受人蒙蔽,所指凶手不实,却也不该说她别有用心才是。
于桓虎仰天悲笑:“哈哈哈!侄媳妇,你没有理由冤枉老夫,可老夫又何其冤枉?
据你所言,我那侄儿是住在营地中心,由你索家护卫着的。
那么请问,老夫有什么手段买通你索家的人做我的内应?
屠嬷嬷被杀更是古怪,是什么人、因为什么原因,要杀你索家的管事嬷嬷呢?
当时,在那营地中心,应该没有我们于家的人吧?”
索缠枝听了,一双美眸,便盈盈地转向易执事。
她也不开口,可她那双眼睛会说话。
正在暗自庆幸终于用“祸水东引”之计逃出漩涡的易执事顿时面如土色,不要啊,你们还来?
阀主想利用这件事逼我站队,索二爷又来搅浑水,现在少夫人也不肯放过我,我……
迎着一些房头和元老狐疑的目光,心中大急的易执事突然又想起一个人来。
杨、师、爷!
杨灿曾经说过,于公子的死,索家最为可疑。
这当然是扯淡,索家有什么理由杀害公子呢?
不过,眼下这个时候,倒是不妨把他拉出来抵挡一下。
有那个愣头青在这里边瞎搅活,我不就可以再度脱身了么?
易执事马上又来了一招“祸水东引”,对于醒龙拱手道:“阀主,臣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对于公子之死,此人倒是另有一番见解。”
……
杨灿站到明德堂门前时,春光正明媚。
风是清新的,裹挟着青草春花的香气。
门楣上“明德堂”三个鎏金大字熠熠生辉。
地上的铜门槛儿足有一尺多高,锃明瓦亮。
杨灿深深吸了口气,举步迈过了那道金光灿灿的铜门槛儿。
他先迈的左脚。
明德堂上的人在这一瞬间都向杨灿看来。
这一刻,就像灵山宝刹里的诸佛菩萨、罗汉金刚,一齐看向进来添香的一个小沙弥,那种无形的压力极大。
索缠枝坐在原属于嗣长子于承业的位置上,她只瞟了杨灿一眼,就飞快地收回了目光。
这里人太多,而且个个都是人老成精,她怕被人看出什么来。
于醒龙沉声道:“杨灿,你是我儿承业的幕客,也是我儿迎亲的傧相,承业不幸为奸人所害,真凶至今扑朔迷离。
老夫听说你对承业遇害一事别有一番见解,如今你就当着我于家众人和索二爷的面,把你的看法说出来吧。”
“门下遵命!”
杨灿向上首的于醒龙长揖一礼,不慌不忙地走到明德堂中间,站定了身子。
紧张吗?他当然紧张。
不过他的紧张可不是因为堂上这些人。
局促紧张,是因为缺少相应的见识。
杨灿前世有过多少见识?虽然大都是从网上看到的,可间接阅历,那也是阅历啊。
更何况,为了今天踏上这明德堂,他已经私下推敲了不知几回,做过多少次心理建设了。
他紧张,只是因为他的“剑走偏锋”是否正确,验证就在今日!
杨灿站定身形,不卑不亢地道:“阀主,索二爷,各位房头、元老,门下承蒙公子不弃,引为幕客,此番随公子赴金城接亲,又充作傧相,一路相随……”
杨灿从他们接了新娘子索缠枝离开金城城时开始说起,一路上索家人如何自视甚高,如何包揽一切,一路之上的行进、扎营等如何独断专行。
乃至歇宿防卫时,近身保卫公子的人也都是索家的侍卫,除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于家的所有人都被禁止接近营地中心……
杨灿说的事,有的是方才索缠枝说过的,有的不是。
可即便是索缠枝说过的事,由于他们两人立场不同、站位不同,对同一件事的解读和描述也是完全不同。
按照索缠枝的说法,诸多不合理处,似乎都能把真凶的嫌疑引到于桓虎身上。
可是如今站在杨灿的角度这么一说,索家倒成了最大的嫌凶。
一时间,于家二爷于桓虎看着杨灿的目光都柔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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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张仪的舌头
索二爷越听越气,忽然重重地一拍桌案,大怒起身:“放屁!简直是牵强附会,一派胡言!
姓杨的,莫不是你被于桓虎给收买了?还是说……你本就是于桓虎的人?
难不成,那个内外勾结,串通消息,坑害了于家嗣子的内奸,就是你?”
索二爷虬须张扬,目露杀气,一边说一边逼近杨灿。
索缠枝一见顿时情急,二伯父一身横练功夫甚是了得,这一动手没轻没重的……
索缠枝急忙从椅上起来,飞快地插到索弘和杨灿中间。
“二伯莫要着恼,让枝儿来问他。”
索缠枝挡住了索弘,姗姗走向杨灿。
此时的索缠枝,一身素衫,宛如雨后枝头的一朵杏花,清冽婉约。
“杨先生。”
“少夫人。”
“莫非杨先生认为,是妾身杀害了先夫不成?”
杨灿摇头道:“少夫人,门下以为,公子之死,索家人有重大嫌疑。
然而,少夫人您虽然是索家人,可索家人却不只是少夫人啊。”
索弘怒声道:“那你说的索家人是谁,难不成还是老夫吗?”
“二伯!”
索缠枝蹙着眉轻唤了一声,制止了索弘,重又转向杨灿:“杨先生说我索家人有重大嫌疑,依据何在?”
杨灿道:“两姓联姻,男娶女嫁,接亲归来,本当以夫家为主。
可这一路行来,屠嬷嬷凡事都越俎代庖,统统由她一言而决。
而我家公子,正是因此才轻率地葬送了性命。”
索缠枝道:“那也只能说明屠嬷嬷她轻慢大意,安排失当,以至于为人所趁,如何就能牵扯上我索家人有所图谋了?”
索弘大声道:“是啊,那屠婆子也被人给杀了,你还要往她身上泼脏水么?”
杨灿道:“屠嬷嬷若是不死,杨某反而觉得是自己多疑了。
恰因为屠嬷嬷死了,而且死的甚是古怪,杨某才觉得,必然是有索家人参与其中。”
索弘大怒,就想冲上前去一巴掌拍死这个信口雌黄的小贼。
索缠枝急忙又向索弘拦去,于醒龙道:“索二爷息怒,于某自然不会怀疑你们索家。
但我儿遇害,众说纷纭,诸般疑点不明,还是让他当众说个明白才好。”
索弘冷冷地看了于醒龙一眼,又慢慢坐了下去,阴阳怪气地道:“成啊,反正我索家的姑娘,好端端的就因为你们于家守了‘路头寡’!
这件事就算你不追究,我索家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自然是要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于醒龙看了杨灿一眼,沉声道:“你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