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虽然于家在陇上八阀中不是实力最强大的一个,却拥有着最多的适宜耕种的土地。
而其他诸阀,谁也不会坐视别人占据此地,从而壮大到足以对自己产生威胁。
所以于阀传承至今,几乎还没有遭受过致命的打击。
于桓虎这次交还长房的田庄共有六个,共计五万余亩土地。
仅此,还不至于让二脉的于桓虎伤筋动骨,但这也是一片庞大的田地了。
五万余亩土地分属六个田庄,每个田庄掌管着近万亩的良田.
依附于这些土地之上的自由民、部曲和佃户还有匠人、商人,每个田庄不下三四千人.
这种所谓的田庄,其规模已经相当于一个大镇或者一个小县。
因为这时候的村庄,一般也就四五十户人家,两百人左右。
因此,丰安庄虽是田庄,却不如称之为丰安镇或者丰安县才最妥当。
而丰安庄的庄主,实际上也就相当于中原王朝的一位百里侯,堪比一县至尊。
甚至,因为这里人口流动性极差,这庄主的权柄比中原的县尊更大。
丰安庄是一座以田庄为名的坞堡式城镇。
在它周围还散布着五六个村庄,将它拱卫于中间。
整个田庄宛如一座小城,外城尚还简陋些,所谓的城墙只是一道土围子。
但小城的中心,也就是庄主张云翊的庄院,则是墙高壁厚,甚至还有一条“护城河”。
张云翊一旦上了凤凰山庄,在那些执事们面前,就只是一个乡下土财主。
但是在这里,他就是“王”。
张云翊掌控着上万亩良田,拥有一座防御坚固的城堡,麾下有数千子民。
方圆百里内的军事防御、农业生产以及行政治理,俱都由其一言而决。
他就是丰安庄至高无上的一片天!
此地百姓子民的生死前程,他都可以一言而决。
可是今天,丰安庄的百姓们,却发现他们心目中的“天老爷”,居然穿着簇新的锦袍,带着他的诸多手下,早早就恭候在了庄东头。
跟在张云翊后面的,就是丰安庄的诸多管事。
账房、庄头、田监、仓督、渠长、匠首、碾硙长、部曲长、佃首、户长……
吏户礼兵刑工诸多方面,在这里都有相应的管事。
说它是庄子,真的形同一座小县城了。
这些管事也都和张云翊一样,穿着簇新的衣裳,满面带笑地站着村东头,就像是要娶新媳妇儿似的。
百姓们纷纷纳罕,这是谁要来了?
第41章 丰安的王
丰安庄的这些百姓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他们之中的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曾走出过离家方圆十里以外的地方。
这种闭塞之下,他们的见识实在是太少了。
所以,一个丰安庄主,在他们眼中,就是“天”。
“天”正坐在一张梨花木的圈椅上,身后还有人给他撑着太阳伞。
张庄主手中端着一盏茶,时不时就喝上一口,润一润喉咙。
三月末四月初的天气,在陇上这种地方,自然比不了江南。
江南二月天的时候就已经春花似火,这里直到此时,草木也只是刚刚吐绿。
坐在这儿,习习的春风吹着,并不算难过,只是阳光会强烈一些。
庄头儿赖轱辘小心翼翼地凑到张云翊面前,低声道:“庄主,咱们原来可是跟二爷的。
现如今咱们这田庄划归了长房,长房能拿咱们当亲儿子看吗?
如今这位长房二执事下来巡察,只怕是来者不善啊。”
张云翊淡淡一笑:“所以呢?”
赖轱辘急了:“庄主啊,他分明是来整咱们来了啊!”
张云翊一点都不慌,上上下下,他可是都打点过了呢。
就凭杨灿那个没什么根基的小师爷?
不过,他点头哈腰上下钻营的事儿,自然是不方便说给这些视他如天的手下的。
“泼!”张庄主漫不经心地吐出一片茶叶:“慌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不是必然的事么?”
赖轱辘迟疑道:“可是,庄主啊,那咱们……就束手待毙了不成?”
张云翊见其他人也都在眼巴巴地看着他,不想让他们太过慌张,免得乱了阵脚。
他略一沉吟,便道:“如今正值春耕时节,这位二执事若是逼的狠了,结果会如何?
且不说咱们丰安庄会怎样,其他五大田庄现在可都在看着呢,到时候还能有一个肯安心于春耕吗?
如果这六大田庄今年秋天全都欠了收……”
张云翊抬起眼皮撩了一眼赖轱辘,又淡淡地扫了眼众管事,神态间说不出的从容。
“阀主要的是什么?是归顺、是听话,是确保这些产业平稳过手啊。
咱们那位少夫人要的是什么?要的是丰收,要的是能让她在长房站稳脚跟的本钱。
只要在这两点上,咱们让上头满意了,你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张云翊的话虽只是点到为止,可赖轱辘等人却已恍然大悟。
对啊,上万亩的田地,就在我们手中掌握着呢。
这就是我们的筹码,这就是我们的底气啊。
如果这位杨执事逼迫过甚,我们只要稍稍做点手脚,这上万亩的田地就得欠收。
甚至我们再狠一些,想让它颗粒无收,那也不是没有办法。
到那时,我们固然会完蛋,可这么大的损失,你长房又如何弥补?
上万亩的土地一旦欠收,这片土地上的几千张嘴等着吃饭,你长房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更重要的是,田庄才刚交给长房,就出了这样的事,那时二爷可就有充足的理由向阀主发难了。
而且,这说的还只是丰安庄一个庄子。
做为第一个被巡察的田庄如果被如此苛待,其他田庄牧场又会怎么看?
如果那些田庄全都出了事……
想到这里,众管事脸上都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张云翊把茶盏往旁边一递,一个青衣小厮立即上前双手接过,又退到了一边。
张云翊往椅上一靠,翘起了二郎腿,慢条斯理地道:“不过,这终究是两败俱伤之计,我们不想看到,长房更不想看到。
所以啊,你们不要想太多。对这位新任二执事,咱们保持足够的礼数就好。”
田监、仓督、渠长、碾硙长等人纷纷称是。
庄主就是他们的天,庄主都如此镇定,他们也就坦然了。
终于,在那一马平川的沃野尽头,出现了十余匹骏马。
张云翊一见,立即从坐着变成了站着。
那撑伞的、递茶的,还有搬椅子的,立即把这一套东西全都撤了下去。
张云翊迈步迎到大路上,这两天没有下雨,地上稍有些干燥。
远处,那一行快马疾行,马蹄踏在路上,溅起了一道轻尘。
“丰安庄庄主张云翊,率全庄大小管事,见过长房二执事,见过李先生,见过青梅姑娘,三位一路辛苦了。”
张云翊不仅认得李账房,而且他已经拜过山门,也认得杨灿和青梅。
不过,青梅一听他这称呼的顺序,心里却有点不太舒服。
李大目什么时候排到本姑娘前头了?
本姑娘是副二执……呸!本姑娘是内正外副、外副内正的的二执事好吗?
杨灿一跃下马,足不点尘,身手十分的矫健。
“哈哈哈,张庄主,咱们又见面了。”
杨灿笑吟吟地上前,满面春风:“如今正值春耕时节,杨某冒昧前来,不会打扰了庄子的农事吧”
“不会不会,咱们陇上天气不比中原,如今虽已是四月天气,可在陇上还不是播种的时候呢。”
张云翊也是满面笑容:“除了几百亩种了冬小麦的地块才刚返青,其余田地正在翻耕而已,能耽搁什么。”
张云翊着说,已上前攀住杨灿的手臂,转向田庄众管事。
“自从咱们田庄从二爷那边划归长房,长房里一直也没派个人来,下边这些做事的,心里头都没底儿。
如今杨执事您来了,咱们也就有了主心骨,大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是啊是啊!”一众田庄管事齐声应和,杨灿笑了笑,自然不会当真。
两下里客套了几句,张云翊就把双方主要人员彼此做了个介绍。
杨灿对张云翊道:“劳烦张庄主与诸位了,我看咱们也不必骑马了,一块儿走进庄子好了。”
张云翊自无不可,一行人便往村中走去。
一进庄子,杨灿就注意观察。
这陇上村庄,虽然不比中原富庶,但是做为于家的一个重要田庄,看起来还是颇具规模的。
村中那些高低错落的屋舍,也有青砖的大屋、茅草的土房参差其间。
从百姓的衣着看,有的穿着体面,有的衣衫蔽旧,不过极少有瘦骨嶙峋者。
西北苦寒之地,生活也较中原艰苦,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打熬出来的人,自然不会有太病弱的。
那样的人,早被自然淘汰了。
所以,村中百姓尤其是青壮,大多貌相彪悍。
高大魁梧的有之,清瘦而精干的亦有之。
这都是很好的壮劳力,往他手里塞把刀,也会是很好的战士。
不过,他们看到一脸谦和笑意的张云翊,却俱都面现敬畏,乖乖退到路边,微微欠着身,直到杨灿一行人走过,才敢抬起头来。
就像豹子头程大宽,那一身刚猛的功夫,在陇上他足以成为名镇一方的刀客,到了中原也是一方豪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