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本着用人不疑的原则,他没有干预。
小青梅这么慎重,完全是为了杨家的门风着想嘛。
她才不是因为那天晚上,热娜和静瑶相继钻了杨灿的门儿,这个旺财既没有当场阻止,也没有事后向她汇报。
青衣小丫鬟向杨灿福了一福,细声儿道:“老爷,亢曲长求见!”
“嗯?”
杨灿神色一紧,把账簿“啪”地一合,丢进了账册堆里。
“快请。”
亢正阳这个时间跑到内宅来求见,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儿。
杨灿心头掠过不祥的预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不消片刻,亢正阳步履生风地闯入花厅,把那一路小跑的青衣丫鬟远远甩在了后面。
“庄主,庄上今晚突然有两个人找不到了。”
一进花厅,亢正阳便急急向杨灿禀报,脸色十分难看。
杨灿的心弦猛然一紧,仍强作镇定道:“他们两个可知道苍狼峡中的真实情况?”
亢正阳摇了摇头:“他们两个是庄主你后来带去的两百名部曲之一,不知谷中情形。”
杨灿暗暗松了口气。
亢正阳焦急地道:“但,抓走他们的人,若是从他们口中问出进过山谷的人姓名,再抓知道内情的人……”
杨灿沉着脸色踱起了步子。
他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鲜卑人竟敢在作客期间暗中掳人逼供!
阀主那边的动作未免太慢了,若是早些派人来与秃发隼邪周旋,他本可浑水摸鱼的。
这么重要的事情,阀主那边的反应竟然如此迟钝,这事他实在没有预料到。
杨灿暗暗摇头,阀主的掌控能力,或者说凤凰山庄对紧急事件的反应速度,实在是比他想象的还要弱。
凤凰山,衰弱的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杨灿眉头紧锁,正在思量对策,又有一个青衣丫鬟快步而来。
“老爷,代来城于公子求见。”
“谁?”杨灿猛然站住了脚步。
“代来城于公子。”
杨灿略一思索,目光忽然亮了起来。
他立即走到亢正阳面前,沉声吩咐:“亢曲长,你召集庄中部曲,四处寻找失踪的两人,大张旗鼓地找。”
“庄主,藏物一人,找物百人呐。我怕未必能找……”
“当然找不到。不管他们能否问出什么,这两个部曲,都不可能活着回来了。”
杨灿脸色有点发青,沉声道:“召集所有部曲去找人,你以寻人为名,把知情的部曲全部调走,暂时不要回庄子了。”
亢正阳恍然大悟,连忙领命而去。
杨灿又吩咐那个丫鬟:“请于公子到书房用茶。”
等那丫鬟离去,杨灿重新落座,闭目凝神。
方才灵光一现的计策在脑中反复推敲,渐渐成形。
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这才朝书房走去。
于睿坐在杨灿的书房里,端着一盏茶,悠然呷着茶水,神态很是从容。
这里说是书房,可壁上并没有挂什么字画,而是挂着些更尚武的东西。
一口即便精心保养,刀鞘也已皲裂出许多裂纹的环首刀。
一颗制成了标本的,栩栩如生的狰狞虎头……
这些摆件都是张云翊留下来的。
刀是他做刀客小张时用的那口刀,虎则是他亲自张弓猎回来的虎。
这些代表着他一生荣耀的东西,他离开丰安堡时全都没有带走。
但,于睿对此并不知情,他以为这都是杨灿的东西。
看着那口虽未出鞘,也是血气隐隐的刀,还有那只猎自陇山的黄彪猛虎,于睿不禁挑了挑眉头。
明德堂上仗义执言的辩士,改良农具的巧匠,如今又见这满室杀气……
这个杨灿,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面目?
他举杯欲饮,动作却忽然顿住。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一个曾与儒家并称于世的古老门派……
第86章 公子,请接锅
暮色如浓稠的墨汁般渐渐漫过丰安庄的屋檐。
整个庄子渐渐浸入一片静谧的昏暗中。
书房内,唯一的烛火在轻轻摇曳着。
跳动的光焰把墙上挂着的装饰物映照得忽明忽暗,投出斑驳陆离的影子。
于睿端坐于案前,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柔地摩挲着手中那只青釉暗纹的瓷茶盏。
茶盏里的茶汤尚有余温,他眉头微蹙、一脸的若有所思。
“墨家……”
于睿薄唇轻启,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墨家,这个自先秦时期便名震天下的学派,在历史的长河中并未销声匿迹。
相反,它更像一条隐藏在地下的暗河,在漫长的岁月里悄然分出了无数条支流,潜藏在世间的各个角落,不被常人所察觉。
墨家的分支各有所长,一派擅长以三寸不烂之舌游说列国,言辞犀利如出鞘的利剑,往往能在唇枪舌剑间扭转局势;
另一派则醉心钻研机关之术,所制造的器械精巧绝伦,小到能自动飞起的木鸢,大到能用于守城的重型弩机,无不令人叹为观止;
还有一派则选择仗剑行走江湖,始终以“兼爱非攻”为信条,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行侠仗义,以游侠儿的身份在民间留下了不少传说。
想到这里,于睿紧绷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如今,墨学虽已不复当年的盛况,但这些流派的传人却并未消失。
他们如点点星火般散落在民间,或许就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等待着一个能让他们一展所长的机会。
杨灿此人,能言善辩,精通各种器械的改良,而今看来,还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这不正是墨家弟子的典型特征吗?
“啪”的一声脆响,于睿将茶盏放在案几上,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若事情真如他所想,那杨灿的价值可就远不止一个田庄管事那么简单了。
他记得查到的消息上说,杨灿曾自述身世:本名丁浩,曾与江南罗家之女相恋。
却不料遭遇灭门之祸,最终只能只身一人逃到陇上,隐姓埋名,才成了如今的杨灿。
于睿缓缓眯起眼睛,烛光在他眼底跳动着。
他决定,回到代来城,就马上派人去详细调查此事。
若杨灿所说的身世纯属虚构,那他就几乎可以确定,杨灿必是墨家子弟无疑。
墨家弟子向来有入世的传统,他们会选择一位明主侍奉,借此一展自己平生的抱负,这在墨家的历史上是很常见的事。
而且,墨家子弟最是讲究一诺千金,忠义无双。
若是能让这样的人为自己所用,将来必定能成为一大助力……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胸口一阵火热,连呼吸都比平日里急促了几分,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大好局面。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破了书房内的沉寂。
“于公子,杨某因俗务牵绊,迎接来迟了,恕罪,恕罪。”
随着话音,杨灿面带歉意的笑容,快步走入书房。
他身着一件靛青色的长衫,衣料质地精良,裁剪合体,腰间系着一条银色的丝绦带,将他挺拔的身形衬托得愈发干练。
于睿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起身相迎。
“杨庄主不必多礼。你这壁上悬挂的宝刀和虎头挂件,样式甚是别致,于某方才正在细细鉴赏,倒也不觉得烦闷。”
杨灿顺着他的目光瞅了一眼壁上的挂件,心中暗自腹诽:这不过是之前老张留下的破烂玩意儿,哪里算得上别致。
但他懒得跟于睿解释这些,便打了个哈哈,语气带着几分自嘲道:
“杨某向来不学无术,却又偏偏想附庸风雅,便胡乱挂了些装饰,不伦不类的,让公子见笑了。”
二人在说笑间各自落座,于睿抬手整了整衣襟,目光落在杨灿身上,语气意味深长地说:
“杨庄主年少有为,能得到我大伯如此器重,掌管丰安庄这等要地,实在是前途无量啊。”
杨灿闻言,脸上的笑容淡去几分,苦笑着摇了摇头:
“公子过誉了。阀主驭下向来赏罚分明,我能有今日,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至于这丰安庄……”
他顿了一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无奈,轻轻叹息道:“这丰安庄实乃一处是非之地。
杨某如今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丝毫不敢大意呀。”
于睿眼中目光微微闪动,脸上依旧挂着微笑,顺着他的话说道:“我那伯父威严天成,行事向来果断,只可惜近年来身体愈发孱弱了些。
哎,自从我承业堂弟不幸去世以后,继任的承霖年纪尚幼,还无法独当一面。
伯父心中焦急,在驭下方面难免就严苛了一些。”
杨灿听了,再次叹息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欲言又止。
“就怕这般严苛,最后会适得其反,如此这般……
哎,不说这些了,免得扫了公子的兴致。”
他刻意装出一副想要抱怨,却又怕落人话柄的模样,恰到好处地表达了自己对阀主的不满。
如此既不会显得过于直白,又能让于睿捕捉到他的态度。
于睿心中顿时暗喜:听杨灿这话音儿,看来自己的谋划有门儿啊。
二人之间的相互试探,就如同男女之间的谈情说爱,总得有一方先释放出一点反应,双方才能有来有往地继续下去。
这要是来个慢热,可他娘的就凉凉啦,除非遇上舔狗。
而于睿不是舔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