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每一次举动,背后似乎都隐藏着更深层的算计。
“他是在示弱?还是以退为进?”李世民沉吟着。
“选择李素立,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是……另有所图?”
李世民知道这四个人背后所代表的利益集团对太子都是敬而远之或者带有对立情绪的。
他想起太子近日表现出的那种权衡与算计,那种超越年龄的冷静与深沉。
若太子真有意于李素立,那背后深意……
就在李世民沉思之际,王德轻步走入,双手呈上一份奏疏。
“陛下,东宫急奏。”
李世民眉峰一挑,来得真快!
他接过奏疏,展开一看,果然是太子关于西州黜陟使人选的举荐。
奏疏行文恭谨,条理清晰。
太子先是再次强调了西州开发的重要性,以及设立黜陟使的必要性。
接着,他简要评述了四位候选人的特点,用语客观,未露明显褒贬。
但在最后陈述举荐理由时,笔锋明确指向了李素立。
理由有二。
其一,身份考量。李素立乃宗室疏属,虽关系已远,但终究血脉相连,于国于家,忠诚可鉴。将其置于西州要职,既可彰显陛下笃亲念旧之仁,亦可使边陲重地托付于自家人之手,较之外姓臣子,更能令朝廷安心。
其二,能力与性情。太子并未夸大李素立的才干,反而承认其并非锐意进取之才。但笔锋一转,强调西州初开,百废待兴,首重者并非急功近利,而是“稳”字当头。李素立性情沉稳谨慎,处事循规蹈矩,尤重上命,绝不会擅权自专,滋生事端。
此正符合开发初期,巩固根基、稳步推进之需。
反之,若任用性情刚猛或机变过甚者,恐急于求成,反生纰漏,动摇边陲本就脆弱的局面。
奏疏最后,太子还表示,此人选仅为东宫初步考量,最终决断,恭请圣裁。
李世民放下奏疏,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着。
这份奏疏,写得……很有水平。
理由给得很充分,甚至可以说,切中了一部分要害。
尤其是在当前东宫自身处于舆论漩涡,西州之事又敏感复杂的情况下,用一个能力或许不足但绝对忠诚、绝对听话的宗室成员,确实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猜忌和阻力。
至少,不会有人轻易指责太子借此结党营私。
“宗室身份……稳字当头……”李世民喃喃自语。
这理由,站在东宫的立场,竟然挑不出太大的毛病。
如果太子强势推荐一个明显是东宫嫡系、或者能力过于突出、野心勃勃的人,反而会引来他和朝臣们更强烈的警惕和反弹。
“看来,是真的长进了。懂得权衡,懂得避嫌,懂得……以退为进了。”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有欣慰,儿子终于开始像个储君一样思考问题了。
但也有更深的警惕,这种转变太快,太彻底,背后那只手,能量不小。
他提起朱笔,在奏疏上批阅道:“太子所荐,朕已览。西州黜陟使乃要职,人选不可不慎。着明日常朝,集议此事。奏疏转中书门下,诸王、文武百官悉知。”
他倒要看看,明日朝会,面对群臣的质疑,他这个长进了的儿子,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同时,他也想看看,朝中各方势力,对此又会作何反应。
……
太子举荐李素立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在长安权力中枢的特定圈层中漾开涟漪。
赵国公府,书房。
长孙无忌听完长子的禀报,花白的眉毛微微耸动了一下。
“李素立?”他放下手中的茶盏,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神情。
“太子竟会举荐他……倒是出人意料。”
“父亲,太子此举是何意?李素立在此四人当中才能平庸,绝非西州之任的良选。且这人似乎并不是太子亲近之人啊!”
长孙冲疑惑道。
长孙无忌缓缓摇头,目光深邃。
“若在月前,为父或会作此想。但如今的太子……其思虑已非昔日可比。他举荐李素立的理由,奏疏上写得明明白白——稳。”
他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
“稳……呵呵,好一个稳字。西州开发,千头万绪,确实需要稳住阵脚。但更需要的是魄力与才干去破局!李素立之稳,近乎于庸,守成或可,开拓绝难胜任。太子岂会不知?”
他停下脚步,眼中精光一闪。
“除非,他要的就不是一个能开拓的黜陟使!他要的,是一个能听话、能严格执行他,或者他背后那人意志的傀儡!李素立身份特殊,能力平庸,易于控制,正是充当傀儡的上佳人选。太子这是想绕过朝堂可能的掣肘,将西州之事,牢牢握于东宫掌中!好算计啊!”
长孙冲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如此说来,太子所图非小!”
“图谋?”长孙无忌冷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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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陛下!臣有本奏!
“储君培养势力,本是题中应有之义。只是其手段……愈发老辣了。明日朝会,且看他如何说辞。若他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说服百官,那便是他的本事。若不能……”
他未尽之语中,带着一丝冷意。
梁国公府。
房玄龄亦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
他抚着长须,喃喃自语。
“李素立并非上上之选,但或许是眼下对太子而言,最‘安全’的选择。不用牵扯关陇、山东诸大族,用了宗室远亲,陛下那里也容易通过。更关键的是,此人易控。”
他目光中带着一丝忧虑。
“只是,西州乃虎狼之地,非仁厚守成之吏所能镇抚。若李素立不堪其任,延误了开发大计,太子的声望恐将受损。此举,福祸难料啊。”
御史台,褚遂良值房。
褚遂良看着手下御史抄录来的太子奏疏内容,眉头紧锁。
“荒谬!”他低声斥道。
“西州要地,岂是庸碌之辈可以滥竽充数之所!太子以‘稳’为名,行任用私人之实,此风断不可长!”
他当即提笔,开始草拟奏疏。
无论太子背后有何深意,举荐一个明显才不配位之人担任如此要职,他身为谏官,必须直言进谏!
寅时刚过,长安城还笼罩在浓重的夜色里,皇城承天门外却已是冠盖云集。
今日是常朝,九品以上文武官员皆需到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日的凝重。
许多官员低声交谈着,目光却不时瞥向站立于储君专属位置上的太子李承乾,以及文官班列中略显肥胖的魏王李泰。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今日朝会的重要议题之一,便是西州黜陟使的人选。
而太子举荐李素立的消息,早已在特定的圈层中传开,引发了无数暗流。
李承乾站立在原地,右脚脚踝的旧伤让他站得并不轻松,他维持着身体的平衡,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只有微微抿紧的嘴唇,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那一道道或明或暗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审视,有冷漠,更有不易察觉的敌意。
他这个太子,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则如履薄冰,周遭皆是深潭。
辰时初,钟鼓齐鸣,李世民御临太极殿。
繁琐的礼仪过后,朝会进入正题。
几项常规政务很快处理完毕,殿内气氛不知不觉地收紧。
端坐于御座之上的李世民,目光平静地扫过丹墀下的群臣,最终落在李承乾身上,缓缓开口。
“西州设立黜陟使总揽其事,乃既定国策。日前,太子举荐秦州都督府司马李素立出任此职。今日,诸卿可各抒己见。”
来了。
李承乾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出列半步,垂首恭立,做出聆听圣训与朝议的姿态。
他依照计划,用平稳的声调,将奏疏中陈述的理由再次清晰复述了一遍。
“……儿臣愚见,西州初开,首重稳定。李素立乃宗室疏属,忠诚可鉴,性情沉稳,处事循规,尤重上命。以此等持重之臣前往,可稳扎稳打,巩固根基,避免急于求成反生纰漏。此乃儿臣浅见,恭请父皇圣裁,亦请诸位大臣评议。”
他的话音刚落,殿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
这寂静并未持续太久。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位列武官班首的兵部尚书、英国公李勣。
他稳步出列,向御座一礼。
“陛下,老臣直言。西州毗邻突厥,非通晓军务、有边镇历练之干才不能镇抚。李司马久在内地,未历战阵,若因主官不谙兵事致使边陲有失,动摇国本,悔之晚矣!此非质疑其品性,实为江山社稷虑!”
李承乾心头一沉。
李勣的话如同重锤,敲在他理由最薄弱之处。
他无法反驳,却心知这更是军方在表达他们的底线——他们不愿看到一个完全不懂军事的文官,去触碰边疆的权柄。
他抿紧嘴唇,没有出声,只是微微垂首,以示听到了。
紧接着,司徒长孙无忌缓步出列,语气带着长者般的恳切。
“太子殿下勇于为国荐才,此心可鉴。然老臣所虑者,西州开发耗资巨万,牵动天下税赋。所需主官,非仅忠诚谨慎便可,更需精明干练、善于任事之能臣!李司马敦厚守成,开拓非其所长,臣恐其钱粮调度失当,非但徒耗国帑,更恐伤及陛下爱民之心、殿下荐贤之名啊!”
这番话如同裹着丝绸的软刀,刀刀不见血,却句句戳在要害。
李承乾感到一股火气直冲头顶,又被强行压住,闷在胸口。
他听得懂舅父那“为他好”背后的真实意图——根本不愿东宫的触角,哪怕只是李素立这样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伸向西州那块未来的棋局。
这是在维护他那套精妙的朝堂平衡。
他依旧沉默,目光转向下一位。
中书令房玄龄随之出列,表情沉稳务实。
“李司马为官清廉,行事谨慎,臣亦认同。然西州百事待兴,需一位能提纲挈领、明快决断之主官。李司马过往政绩多显持重之风,于此类需披荆斩棘之事务,经验或显不足。臣恐其过于谨慎,遇事请示,往返耗时,以致贻误边机。”
房玄龄的话听起来最是客观公允,却也让李承乾感到最深的无力。
他无法否认,李素立确实非开拓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