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悍师:从教太子逆袭开始 第87节

  “其中,最关键之变形,发生于‘士’与‘农’这两业,以及‘工’、‘商’之地位变迁。”

  李承乾精神一振,知道即将触及更核心的部分。

  “请先生细说。”

  “首先,士这一业。”

  李逸尘剖析道:“其本义,乃是为国家培养治理与军事人才之群体。然在后续演变中,尤其是自汉代察举、魏晋九品中正以来,士逐渐与土地、宗族、文化特权紧密结合,形成了所谓的士族、门阀。”

  “他们垄断了知识、仕途以及地方影响力。”

  “此时,士不再仅仅是一种功能性的职业,而是演变成了一个稳定的、世袭的、享有特权的统治阶层。”

  “他们通过联姻、荐举、把持舆论等方式,不断巩固自身地位,排斥寒庶子弟上升。”

  “于是,士与其他三业,尤其是农之间,出现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这便是第一次重大的阶层分野与固化。”

  李承乾眉头微蹙,他联想到本朝现状。

  虽然科举制已初步建立,旨在打破门阀垄断。

  但关陇集团、山东士族的影响力依旧根深蒂固,朝中重臣多与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缓缓点头。

  “确是如此。即便父皇开科取士,然世家子弟入仕,仍比寒门容易百倍。其积累之人脉、家学,非寻常百姓可比。”

  “殿下明鉴。”

  李逸尘继续道:“其次,我们看农。农在四业中,人口最众,乃国家赋税徭役之根本。”

  “管仲之时,令农之子恒为农,是为了保证粮食生产。然在后世,这一政策与土地兼并、租庸调制等结合,使得‘农’这一群体内部发生了剧烈的分化。”

  “分化?”李承乾追问。

  “是的。”李逸尘的声音冷静而清晰。

  “少数农通过种种手段,积累田产,雇佣或奴役他人耕种,自身脱离劳动,成为地主、豪强。”

  “而绝大多数农,则逐渐失去土地,或沦为佃户,依附于地主,或成为仅有少量土地、难以维系温饱的自耕农。”

  “甚或完全破产,流离失所,成为流民、部曲、奴仆。”

  “此时,农不再是一个统一的身份群体,其内部已然分裂。”

  “一部分上升为土地的占有者与剥削者,而大部分则沦为了土地的耕种者与被剥削者,佃农、贫农。”

  李承乾感到一阵寒意。

  他回想起李逸尘之前描述的“典儿卖女”的惨状,原来其根源在于此吗?

  “先生是说,同为‘农’籍,其境遇却有天壤之别?多数人辛劳终年,所得大部分却要交给不事耕作之地主?”

  “正是此理。”李逸尘肯定道。

  “朝廷按户籍征收的租庸调,往往最终大部分负担都转嫁到了这些无地或少地的普通农户身上。”

  “地主豪强则常利用其势力,规避赋税,或将税负转嫁。”

  “此乃‘四业分民’古制在后世土地私有与自由买卖环境下,必然导致的内部阶层裂变。”

  他顿了顿,看向神色凝重的李承乾,抛出了一个更为尖锐的概念。

  “故而,若我们超越‘士农工商’这表面四业的划分,而从其在实际生产与权力关系中所处之地位来看,当今大唐之民,实则可分为以下几个根本性的阶级……”

  “阶级?”

  李承乾对这个陌生的词汇感到困惑。

  “暂且可理解为基于其掌握资源,如权力、土地、财富等多寡,以及在国计民生中所处之根本地位不同,而形成的不同利益群体。”

  李逸尘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语言解释道。

  “其一,为皇室与贵族勋臣集团。他们位于权力与财富的顶端,享有最高特权,其利益与皇权绑定,是统治的核心。”

  “其二,为官僚士绅集团。此集团包括朝中百官、地方官吏,以及虽未出仕但拥有功名、土地和影响力的士人、地主。”

  “他们掌握着权力、话语权以及大量的土地财富,是统治的根基与执行者。”

  “其中,又因其出身、地域、派系而有不同利益诉求。”

  “其三,为工商业者群体。包括大商贾、大手工业主,以及众多小商贩、工匠。”

  “他们通过贸易、手工业积累财富,但其社会地位与政治权利往往受限,与官僚士绅集团既有合作,又有矛盾。其内部亦因财富多寡而有巨大差异。”

  “其四,也是数量最为庞大的,即庶民农户阶层。”

  “此阶层包括拥有少量土地的自耕农,以及完全没有土地、租种他人土地的佃农。”

  “他们是国家赋税徭役的主要承担者,是社会财富的主要创造者之一,但其生活最为困苦,政治地位最为低下,抗风险能力极弱。”

  “其五,为贱民与奴婢阶层。包括官私奴婢、部曲、乐户等,其身份近乎财产,毫无权利可言。”

  李逸尘说完这五个层次的划分,殿内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李承乾的呼吸略显急促,这个全新的分析框架,完全颠覆了他以往对“民”的认知。

第127章 有何隐患?

  不再是模糊的“子民”,也不再是简单的“士农工商”。

  而是根据其实际的经济地位与权力关系,被清晰地解剖开来。

  每一个“阶级”的利益诉求、生存状态、与朝廷的关系,似乎都变得清晰可辨。

  “所以……”李承乾的声音有些干涩。

  “先生的意思是,所谓的四业分民,早已名存实亡?其内部早已按照……按照这阶级之分,重新排列组合?”

  “可以如此理解。”李逸尘道。

  “士农工商是表象,是沿袭古制的户籍与身份分类。”

  “而阶级之分,才是基于土地占有、权力分配、财富流向所形成的真实社会结构。”

  “朝廷施政,若只看到四业之表象,则政策可能南辕北辙。”

  “例如,朝廷欲劝课农桑,减轻赋税,若不能有效抑制土地兼并,则好处多半会被地主豪强所攫取,真正耕种的佃农、贫农所得寥寥。”

  “又如,朝廷欲选拔人才,若不能打破士族门阀对仕途的垄断,则寒门英才依旧难有出头之日。”

  李承乾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许多以往困惑的问题,此刻似乎都有了答案。

  为何父皇励精图治,轻徭薄赋,仍时有百姓流离失所?

  为何朝堂之上,总觉派系林立,各有盘算?

  原来根子在于这社会已然分化成不同的阶级,各自有着截然不同的利益!

  朝廷的任何政策,都会在这些不同的“阶级”中引发不同的反应,受到或明或暗的抵制或扭曲。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震撼,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先生,依此而论,那作为国家根基的,究竟是哪个……阶级?”

  李逸尘目光沉静。

  “若论赋税之源,兵役之基,乃广大的庶民农户。若论统治之稳定,政令之通达,离不开官僚士绅集团之合作。”

  “若论财富之流通,市面之繁荣,需倚重工商业者之活力。”

  “而皇室与贵族,乃天下之共主,需平衡各方,方可长治久安。”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凝重。

  “然则,这其中存在着根本性的矛盾。官僚士绅集团往往兼并为地主,其利益与庶民农户常有冲突。”

  “工商业者积累的财富,又常用于购置土地,加入剥削农户的行列,或交结权贵,影响朝政。”

  “朝廷居于其上,既要依靠官僚士绅进行统治,又要防止其过度盘剥农户导致民变。”

  “既要鼓励工商以充实国库,又要防止其过度膨胀冲击农耕之本、助长奢靡之风。”

  “此乃历代王朝治国之核心难题,平衡木稍有不慎,便是根基动摇,社稷倾危。”

  李承乾久久不语。

  李逸尘这番话,将他直接带入了帝国统治最深层、最残酷的现实。

  治国,远不是吟诵几句“民为贵”就能解决的。

  它是在这些相互依存又相互矛盾的“阶级”之间,进行极其精密的权衡、妥协、引导与压制。

  “那……那如今我大唐,情形如何?”李承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本朝立国未久,陛下英明,推行均田,抑制豪强,整顿吏治,故而这阶级间的矛盾尚未如前隋末年那般尖锐激烈。”

  李逸尘客观分析道。

  “然则,隐患已存。均田制之下,土地兼并仍在悄然进行。”

  “租庸调制之下,农户负担依然不轻。关陇、山东等世家大族,在朝在野,影响力依旧盘根错节。”

  “殿下日后若欲有所作为,必要看清这表面‘四业’之下,真实的阶级格局与利益脉络。”

  “施政,需明确。此策利于何人?损于何人?何人会支持?何人会反对?支持者能提供何等力量?反对者会采取何种手段?”

  “唯有如此,方能有的放矢,减少阻力,成就一番事业。”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李承乾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感觉自己的视野被彻底打开了,不再局限于东宫的一隅。

  不再局限于与李泰的争斗,甚至不再局限于与父皇的博弈。

  他看到了一个更宏大、更复杂,也更真实的大唐。

  而想要在这个真实的大唐中,去践行那模糊的“理想”,去回答“为何当皇帝”的问题,他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很多。

  “先生今日所言,如醍醐灌顶。”

  李承乾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李承乾沉吟片刻,又将思绪拉回眼前。

  “先生,债券一日售罄,民间求购者仍众。是否……应再增发一部分,以慰那些向隅之人?”

  李逸尘微微摇头。

  “殿下,此事不急。”

  “不急?”李承乾略感诧异。

  “如今势头正好,民间信重,岂非趁热打铁之良机?”

  “非也。”李逸尘目光沉静,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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