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公主。”纱幔内传来一个虚弱的男声,接着,有窸窸窣窣的晌动响起,只是,那响动只持续了几秒时间,便只剩下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气声。
“你让人叫我过来,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许久未见,恍若隔世。”君夜枫虚弱道,“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好起来,但能在此时见你一面,甚好。”
九月皱了下眉,念在以前在迷雾森林中的情份,以及那荒唐的一夜,她忍住了要爆粗口的冲动。
“咳......”君夜枫虚咳了几声。
立即有随侍的丫环掀了纱幔,去帮他拍背顺气。
没一会,丫环拿着染了血的手帕退出纱幔,正欲将手中手帕扔入脸盆,九月却急声喊了‘停’。
九月上前了两步,灼灼盯着丫环手里的血手帕,“这是二皇子方才吐的?”
“是......”丫环缩了下脖子,像是被九月的神色气势吓住了似的。
九月沉默了一会,将目光从血手帕上挪到了丫环的手上,“你戴的这手套......”
“是医师的法子,避免奴婢等人碰触到二皇子殿下。”
“以前,这些血手帕是如何处理的?”
“集满一脸盆,奴婢会拿去烧了。”
“嗯,我知道了。”
九月抿了下唇,这里的医师还算不错,知道让近距离接触到二皇子的人,都遮了口鼻,戴了手套,裹得严实。
她刚才在那血手帕中看到了点奇怪的东西,又特意用精神力查探过,那血气中,隐隐缠着股黑气,很像是她在前往住处时,在半空看到过的。
“星月、公主,那日,还真像是场镜花水月。”
“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我不想记起,就算记起了,也没用,过去的就是过去的,无论你怎么可惜想抓住,都是无用功。”九月声音放冷,“我来看你,不过是还了你以前在我重病时来看过我的情意。”
“你,始终都不愿再看我了?”
“不是不愿看你,只是不愿跟你牵扯。”九月翻了个白眼,“你赶紧说,找我来,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如果是废话,恕不奉陪,如果真有事,磨叽这么多做什么?”
“城外的人,大多染了瘟疫。”
“呵,听说你将奴隶都赶出了城,让他们在城外自生自灭。”
“奴隶群中,有人染了瘟疫,我......”
九月冷笑道,“你也染了瘟疫,就因为你是二皇子,所以,你能入城来,被人好吃好喝的优待着,而那些奴隶,不过只是当中几人染了瘟疫,你就将他们全都挡在了城外,同样是人,你这样做,是不是太猪狗不如了一些?”
“星......”
“我记得,你出使川北时我去送你,那时我对你说过,奴隶也是人,别只把自己当回事,不把别人当人看,不然,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一路上,我已极其优待了他们。”听了九月冰冷的斥责,君夜枫明显被激得情绪波动了起来,“咳......咳......”
九月深呼了口气,将心中那些怨气都压了下去,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一些,“我知道,你冒险出城去寻水源,才染了瘟疫回来,这一点,我还是钦佩的。”
“咳......”君夜枫咳嗽声不断,丫环又掀了纱幔进去,替他抚顺气后才拿了血手帕出来。
这一次,九月立即凝神用精神力去看,在那血手帕中,黑气依然缠绕,她只在人死后看到过这种黑气,君夜枫只是染了瘟疫,吐出的血,为什么也会有这种黑气?
“凉王妃娘娘......”丫环见九月又盯着她手里的血手帕看,不由得又缩了缩肩,怯怯的叫了一声。
“你站在那别动。”
丫环闻言,瞬间就僵成了木雕。
九月有些无奈,几步上前,抬手,慢慢朝血手帕上面伸去。
“凉王妃娘娘,这使不得......”丫环脸色一白,将手帕往旁边挪了几分,“医师说过,若没戴上特制手套,是不能碰触这些东西的,不然......”
“我不碰,只是将手放在上面,你放心。”
丫环这才半信半疑的将拿着手帕的手,挪了回来。
九月将手放在了手帕上面,隔了有半指距离,像以前那样,黑气碰上她的气息,不安的四下逃窜,但逃来逃去,也依然逃不到那团血渍以外。
“奇怪!”她低喃了一声,收回手。
丫环见状,松了口气,连忙将手帕拿去脸盆处扔了。
“星月、公主!”君夜枫喘匀了气,再度开口,“我就知道你会怨我,我才让人请了你过来......冰火城中的百姓,不能有半点意外,我才将奴隶拦在了城外,你知道的,冰火城是川北的最后一道防线,若城中百姓也染了瘟疫,这瘟疫,便会发酵到白朔城,甚至,京城......”
九月沉默了一会,“你说的也对,但我始终觉得,你做事太过狠绝。”
“我......”
“你病得不轻,好生养着吧,毕竟相识一场,我不希望你败在这场瘟疫之下。”九月没掀开纱幔,去看君夜枫如今的样子,只淡淡道,“我与阿夜来了,自会努力寻找到能治瘟疫的药,你寻不到的水源,你救不了的川北百姓,你抛弃的奴隶,我与阿夜,都会尽力去做到。”
话毕,九月转身出了房间,耳中又传来了君夜枫的咳喘声,隐约中,还夹带了他一字一句喊着的‘星月’二字。
九月回到自己住处,面瘫王还没回来。
经过刚才那番折腾,她也有些困意了,用洗手液洗了个手,倒床就睡。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随后,又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光线亮得刺眼,她这才揉着眼睛起了床,习惯性去摸身边的面瘫王,却什么也没摸到。
床榻另一侧,冷冰冰的,像从来没人躺过一般。
她拧了下眉,难道面瘫王彻底不眠的在前厅跟人议事?
刚将手撑在床面,想要下床穿鞋,但手腕处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唔!”九月闷哼一声,将疼痛的手放到眼前,才发现,手腕上包了白纱布,经过刚才撑床面的动作,白纱布被血染红了几分。“我去,被人放血了?”
放血?
这两个字一出现在脑海,九月瞬间想到了面瘫王。
穿鞋,忍着手腕的不适,快步去开了房门,“阿夜是不是回来过?”
“王妃,主子回来过,留了信让属下转交王妃,便与朱影,无双一同离开了。”侍卫林默将信递上。
“什么时候的事?”九月接过信,额眉顿皱。
“寅时。”
“凌晨三四点的时候?”九月抿了下唇,转身回了房内,寻了张椅子坐下,将信拆开。
信的内容很简单,像面瘫王一惯的风格:小九,取了够用两日的血,这两日,我出城查探城外情况,再回来思对策,勿念,勿跟,等我。
第223章 灾难
第223章 灾难
“等个毛线球,奶奶的。”九月蓦地爆起,将手中的信撕了个粉碎,“长本事了是吧?居然敢只带着朱影与无双出城,我......我......你回来后我要是理你,我就是小狗。”
“王妃......”林默入内,被九月突然爆发的情绪惊得怔住。
“嗯?”
“主子交待过,主子不在的两日,王妃无论去哪,属下与流火都要跟着,主子唯一的禁令是,禁止王妃出城。”
九月拍桌而起,“他出城没经过我同意,我出城他凭什么干涉?”
林默垂下头,不敢应声。
九月哼哼了几声,最后还是忍着脾气挥挥手,“算了,你出去吧,替我把早餐弄过来。”
“是,属下领命。”
九月洗漱完,吃了早餐,因为胃口实在太差,只咬了一口肉包子就没再动。
最后,她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焦虑,起身出了房间。
林默与流火老老实实跟在九月身后,九月往左,他们就往左,九月往右,他们就往右。
出了府衙,无论九月怎么往人多的地方走,就是甩不掉身后的小尾巴,最后无奈收了犟脾气,任他们跟着,一路朝通向川北地区的城门。
越靠近城门,人烟就越稀少,最后,在即将接近城门处时,府衙还在那设了个关卡。
“何人要去城门?”
“大胆,见到凉王妃娘娘,还不见礼?”林默出示了令牌,声音中多了丝凛然。
“属下见过凉王妃娘娘,属......”
九月挥手打断一众人要下跪行礼的架势,“我要去城门处,你们将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即可,不必管我。”
“是!”
城门处,城墙高耸,九月上了阶梯,气喘吁吁的上到观望台。
站在高处,望着城外的萧条。
虽然明知道城门不会打开,守在城门外的百姓依然不少,九月能够看到,跟君夜枫同来川北的奴隶们也全聚在不远处,形成一个自己的圈子。
地上,躺了不少已死或正在等死的人,秋风吹过,一阵又一阵的腥臭传来。
隐隐约约间,全是各种无力虚弱的哭叫声,呼喊声,救命声,她顺着城楼下的凄凉,一路望向远处,望不到头的地方,几乎全是这种画面。
九月从来没见过这种画面,她缩在袖袍里的手,渐渐收紧,红唇抿到发白。
她背过身,抱了抱自己的肩膀,觉得浑身全是凉意。
“王妃......”林默出声。
九月没出声,深深呼了口气后,一步步朝来时的路走去。
回去的路,很长,甚至比来时还要长。
经过哨卡,经过人烟稀少,再到热闹一些的长街。
每一段路,都像一个世界。
她现在才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面瘫王要在凌晨离开,如果不亲自去看看城外的情况,只在这城中分析利弊与方案,这天灾,到了最后,怕是会被景龙帝的一把火,烧干抹净。
才到府衙外,何府主就带着人匆匆出府。
“凉王妃娘娘......”
“怎么了?”九月从何府主的脸色中,看出了些异样。
“是水源,城中唯一的一处水源,要干了。”何府主苦着脸,望了眼天上高挂的烈日,“方才守水源的小兵来报,平日只需半个时辰即能渗出好几桶水,今日,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却连一桶水都未接满,去取水的百姓,排在水源处等着,迟迟等不来下发之水,闹得人心惶惶不说,怕是要生大乱子。”
“城中的水源也要干了?”
“下官已派人去白朔城查探那儿的水源。”
“嗯。”九月点了下头,“你去忙吧,阿夜不在,有何难办之事,可以来找我。”
“是。”
九月回了住处,除了何府主的夫人带着府主女儿来过一趟,其它时间,她都数着时间盼着太阳落山。
太阳落山了,温度降了,九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睁着眼睛到天亮。
一日过去了,君夜凉未归来。
第二日到了傍晚,君夜凉还是未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