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群人远远地从山坡上下来，何小西等人站直了身体。因为他们能看清楚，简易担架上躺着的那个人垂下的手，不是正常活人的姿势。
待这些人走近了，看清单架上躺着的血糊潦啦的死尸，其他人还好些，陆友财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煞白的，额角隐隐有冷汗冒出来。
陆友富夫妇担忧往他的方向看着。这也是陆友富为什么非要阻止友财去当兵的原因。
幼年的记忆太过骇人，至今仍困扰着他，让他没法走出来。
何小西也发现了陆友财的异常。借着马车车身的遮掩，悄悄伸出手勾住他的小拇指。回头给了他一个暖暖的微笑。
陆友财深呼吸一下。抿紧的嘴唇松开，回了何小西一个笑容。血色也渐渐回到脸上。
绷紧着身体，控制住不让自己的眼光逃避那个死尸。告诫自己:他马上就要走出水洞村，不能做懦夫和逃兵，他得学会正视一切。
一群人把担架放在地上，围在一起检视尸体上的伤痕。
何小东装作好奇，也探头过去围观。当看到那人脖颈上的一条并不是很清晰的勒痕的时候，状似不经意的转开了目光。
翻找了一番，那人一身本地村民的装束，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物品。这样的结果让大家有些失望。
把死尸安放在马车上。众人又在旁边薅了一些草，折了些树枝盖在上头。免得这样进村引起恐慌、吓到村民。
“友财，你到我前面坐，”陆友富希望弟弟坐在自己前头，自己帮他隔开一些他跟死尸之间的距离。
陆友财抿着嘴唇摇摇头，拒绝了大哥的好意。既然他要走出去，就不可能永远躲在大哥的身后，他得学会自己去面对。
“还好换了你们的马车，这要是我家的驴车，拉‘他’这一趟回头还得买挂鞭炮放放，这下省了。”陆友财跟其他人开着玩笑。
其他人纷纷附和，冲淡了一些之前的凝重。
陆友富扭头看看弟弟，觉得他好像突然跟原来不太一样了。
第280章 脚后跟打后脑勺
本地的风俗，车子拉了死尸和没出月子的妇人，过后事主都要给车主买一挂鞭炮放了去晦气。
陆友富看看弟弟的面色，跟人谈笑风生的，并不像是有问题。就放下心来。感慨着：臭小子，终于长大了。此去当兵，他也能放心一些了。
有些事情放在心里就是一道坎，迈不过去就一直横亘在那里，迈过去一步就算是过去了。陆友财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
就有人还放不下刚才躺着的这具死前留下的那句话。问同伴：“他说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就有没在场的问：“什么话？”
那人重复了一遍，旁边的人又给他纠正了一遍。两个人都说的不伦不类的。
但何小西心里却惊起惊涛骇浪。这里其他人对方言或许不清楚，她是资讯发达的后世回来的，又是做的服务行业，接待过各地的顾客，如何会不清楚？
那人说的是冀省某地的方言，跟普通话相似，却多用四声调。
何小西知道，即使她不说，这些人找到懂得各地方言的人问过之后也迟早会知道答案。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
于是她笑笑，说：“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后面好像说的是我们村的名字。”
大家细品品，果然没错。
有了人启迪，其他人也想明白这是方言。
在座的大多数都曾经是当兵的。部队里天南海北哪里人都有，口音更是五花八门。大家就开始依旧这个语调变化，猜测前头那半句是什么意思。
何小东率先猜出了前半句的意思，比刚才看到尸体上熟悉的杀人手法还要惊骇。
他的目光落在身旁的那具尸体上：这些人是来找他的吗？这人又是谁杀的？
老张和佟岳驰就把火车上遇到这人和他的另一个同伙，并被他们逃脱的事情说了。
佟岳驰的分析就靠谱多了：“这人临死说的话，后面那个词是水洞应该是没错了，这里离水洞村很近了吧，
或许杀他的人就是水洞村的人，又或者那个人就是他的那个同伙，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水洞村。”
老张：“如果是有人杀我，我快死了，临死之前我会说什么？”
陆大嫂心说：这些人怎么什么话都乱说，跟前躺着个死了的，还荤素不忌的说这些死了活了的话。
何小西前世就听人说过，有些神探办案，会把自己代入到犯罪分子的角色里去，用罪犯的心理去思考，分析犯罪动机和犯罪轨迹。
没想到如今能亲眼看到一位。
何小东回答：“如果是我，我会说出杀我的那个人的名字，和他准备要去的地方，让你们去把他抓住，替我报仇。”
“对对对，就是这样，这位兄弟你说的太对了。”老张立刻把何小东引为知己。
听了他们的对话，大家都有些担心。这样一位穷凶极恶的杀人犯逃窜到水洞村，目的是什么？跟何二喜他们什么关系？会不会伤害普通村民？
不要人催促，陆友富把马车赶得飞快。
何氏兄妹都有些心绪不宁。
实际他们不用如此担心。冒充钻天豹，真正代号叫遁地鼠的那位，此刻正身受重伤逃窜到了山里，蛰伏起来养伤。
遁地鼠这人一贯谨小慎微，这次却因为小瞧了李大海，差点阴沟里翻了船。
他还想像上次在宿城灭了六指的口那样，如法炮制灭了李大海。可是李大海跟他一样，也是亡命之徒。恨不得睡觉的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加上他被遁地鼠误导着，以为被人出卖了，有人正张好了口袋等他们去钻呢。更是行事小心翼翼。
整个晚上，遁地鼠居然没找到合适的下手机会。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悄悄地潜到水洞村的附近，近距离的侦查了一番。结果更让两人胆寒。
村子里居然驻扎着许多当兵的不说，更恐怖的，每一个道口都布有暗桩。
这是等着他们钻进去自投罗网呢。遁地鼠敢肯定，只要他们进去了，准保没有竖着走出来的机会。
对李大海的那个哥哥恨得咬牙切齿。更打定了主意要除掉李大海，让知道他底细的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只是李大海太扎手了，居然挣脱了他的暗算。还伤了他逃脱了。不过自己给他腹部的那致命一击，即使跑了也绝对难逃一死。
不说遁地鼠在山里藏匿了月余，养好伤以后再次偷偷潜回南城。借口李大海重伤，没法出来见面，把他那个哥哥赚了出来灭了口。
这世上再无人知道他的底细。
然后逃匿到沪城。在沪城的码头上找了一个活。摇身一变成为一个老实木讷又沉默寡言的苦力汉子。
也不说袁毅他们回到村里，加强了各处的防卫。只是此后什么事情也未发生，风平浪静的过了许多日子。
只说何家又多了一个孩子，把马氏和柳氏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何小西想了想，去了何三婶家里，把三婶请过来帮忙。
何小西拿了从海城买来的布料，裁出一块够潇潇一件上衣的量给带过去。把给冬伯他们带回来的糕点也捎上。
何三婶带着个小闺女青年寡居，一贯是闭紧门户谨慎度日，以免招来闲言碎语。
何小西拍了门，门内何三婶问:“谁啊？”
“三婶，我，小西，我回来了来看看你。”
从来亲戚都是越走越亲热。自从分家以后，何家跟何三婶家常来常往，越发亲热。
何三婶也体会到跟何家恢复亲戚关系的好处。
她一个外乡女人，只带着个闺女在此落脚。大家虽然不至于明目张胆的打骂她们，但是被人欺负轻视总是免不了的。
就像跟她家地连边的那家，以往种地都把平板车从她家地里拉进去。靠近地头那里，年年种下的庄稼都被糟蹋的不成样子。
自从跟大侄子侄女来往以后，那家就没敢再这么欺负人了。平日在地里见到，那家的女人脸也不是昂着过去了，总是笑得跟朵狗尾巴花似的。
何三婶把门打开:“回来了？快进来。”
三婶因为不出门走动，连何小西他们昨天就回来了也不知道，更不知道他们又捡回来个孩子。
听了何小西的请求，没怎么考虑就一口应下了。
第281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他们是实在亲戚，没有男女大防那一套说法，何三婶进出何家也不用避讳。
本来何小西还想让她在家收拾收拾，明天再过去也一样。
“嗐，没什么要收拾的，家里就我跟你妹妹两个人，捎带手的事就干完了，我现在就跟你过去吧，省得你嫂子忙不过来，再累着。”
柳氏如今的情况特殊，是不能再操劳了。何小西就同意了三婶的提议。
对何小西带来的布料，三婶推拒着不肯要。
何小西把何三婶推拒的手推开，装着嗔怒道:“一样的布我扯了五件衣裳的量，我和招娣、大妞、大妹一人各一件，
潇潇和露露两个人，正好用一件衣裳的布，大家都有，不单是潇潇的，您就收下吧。”
见她这样说，何三婶拒绝的就不像之前那样坚决了。
有些迟疑的问道:“友财家两个妹妹吧，你这只给大妹一个人，能行吗？”
以为何小西是为请她去帮忙的事，把陆二妹的那块布挪给了潇潇。“小孩子家长得快，做不做新衣服都行，要不这块布你拿去给二妹吧。”
“我都按着潇潇的长度剪下来了，拿给她她也穿不了，我就没打她的谱，天天对我那样抠鼻子挖眼，我还上赶着给她送东西，我吃撑着了？”
何小西说的是实情，她是真就没打算给陆二妹。她又不是属包子的，上赶着让人捏咕。
也借送布料的事，让大家都知道她跟陆二妹不合头，给陆二妹点颜色瞧瞧。
以后陆二妹出了什么事，也就没人让她出头去管了。她是打定主意，再不掺和陆二妹的那些烂事。
见何三婶依旧替她担心，何小西劝道:“我心里有数，她那样的白眼狼，我再多东西填乎她，她也不会说我个好，还不如把东西省下来咱们自己用呢。”
见她打定了主意，何三婶就收下了。
何三婶拿锁把门锁好，去了何家。何小西则去了冬伯家。
这些日子村子里驻进了部队。像冬伯家这样的五保户，每天都是部队上的人来给挑水、打扫。
何小西进了巷子，见到冬伯和冬伯娘正坐在门旁晒太阳。冬伯娘手里拿着一件衣裳正在缝补着。
远远的何小西就招呼着。走到近处，把冬伯娘手里的衣服接过来，帮着缝补。
冬伯娘摸着手里何小西递过来的一包糕点，嗔怪道:“你看你这孩子，又乱花钱，我和你大伯又不是小孩子，贪这点口头食，下次别买了。”
“行，听您老的下次不买了，不过这次的您可别总放着不吃，再放坏了，赶紧吃掉啊。”何小西爽快的答应着，至于下次，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何小西记得两位老人前世是在国家最困难的那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去世的。老人受了一辈子的苦，临死都没吃上一顿好的。
何小西今生，怎么也要帮着弥补一下。
“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露露没带来呀？”冬伯娘问她。
何小西把补好的衣服放到屋里床上。两位老人随着进来。她接过冬瓜伯娘手里的糕点打开来，拿出两块，两个老人一人手里塞了一块。
“您老就别惦记她了，少不了她吃的。”老人有点东西总是惦记着孩子们，自己吃着总是心疼。
冬伯用胳膊肘拐了拐冬伯娘。冬伯娘在裤腰里摸索了半天，摸索出一个布包来。递给何小西。
“什么东西啊？”打开一看却是两块银元。
何小西是知道有这两块银元存在的。前世大哥受伤，冬伯娘就把钱拿了出来要给大哥看伤。
可是不知是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冬伯家的近房。那些人闹腾了一番把钱抢了去。
何小西猜不透这无缘无故的，冬伯娘这会把这些钱拿出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