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今天就能让陆家的人牵着毛驴送到渡口那,帮着遮掩。若是她牵着驴子从村里招摇而过。很快刘氏她们就能听到信,知道他们有后手。
要是有人能跟着提前去一趟,认认门儿就更好了。省得接人的时候出岔子。
何小西找到屈伯娘求助,屈氏没答应也没拒绝,而是让她去找陆友富。
不是屈氏推脱,而是陆家三房人家,上面年长的兄长们都被教育得中规中矩。是那种忠厚有余,能力欠缺的人。算盘珠子一样拨一拨动一动。埋头苦干是好样的,出门在外就露怯。
也是陆厚廉这个异数,让家长们心有余悸。对待晚辈的教导上严厉了一些。等发现问题的时候,一个个孩子已经成型,再怎么教都改不了了。
后头到陆友富的时候,家长改了教育方法。加上他是侄子,不好管的太严。让陆友富在众兄弟中脱颖而出,隐隐有成为他们那一辈里领军人物的势头。
何小西找到陆友富家,却得知他外出去卖酱菜,还未回来。
陆友财心虚着呢,以为何小西是知道了什么来告状的,凑上来打听:“小……西,你找我大……哥有什……么事?”
明明刚刚在路上的时候,他跟他堂侄说话的时候还非常顺畅呢,怎么这一会儿工夫又结巴上了?何小西无奈的瞥他一眼。
事情紧迫,等陆友富回来肯定是来不及了。跟陆友财商量一下也行,看看他能不能帮上忙。
何小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陆友财讲了一遍。陆友财眨巴眨巴眼说:“我跟……你哥去……周宅子,正……好有一……批货要送……到那附近,连送……货带办……事一趟就……解决了。”
何小西偷偷吐槽,也不知道他这种一跟自己说话就结巴是什么毛病?属于口吃中的哪一种类型?
两人约定好出发的时间和碰头的地点,何小西就回家去了。
今日是她磨磨的日子。为了不耽误之后的事,要抓紧把面粉磨出来。
回去的半道上遇到何小南,喊上她一起回去磨面:“何小南,回家去磨面。”
估计是分家这个大串的胡萝卜在前头吊着,何小南并未像以前一样,为显示存在感总跟何小西对着干,痛痛快快的跟在她身后回了家。
磨面是个体力活,有条件的人家都使用毛驴来推磨。何家没有毛驴,只能人力推。
半远子(去皮的柳树枝编的篮子,没有缝隙)高粱磨好,不光出了大力的何小西,做收粉这个稍微轻巧点儿活的何小南都汗湿衣衫。
何小西夏天只有一件单衣,就是身上这件灰不溜秋,打满补丁的衣裳。平日里只能晚上洗了天亮穿。有时候没晾干,也只能穿身上浸干。
曾经干瘪的身材,虽然营养供给不足,但也开始发育了。包袱里虽然还有一件衣裳,但小了些。穿身上紧绷绷的绷在身上,何小西羞于穿。
用水擦擦身上的汗,也没换衣裳。何小西端着水,出门去倒。
何小南也端水出来倒,身上一身碎花洋布新衣服,青色新裤子。
见何小西眼光灼灼的看向她的新衣服,下巴高高的抬着:“哼!”挤在何小西之前出了门。
何小西看看自己身上那身大补丁摞着小补丁的衣服。暗自道:是时候添身新衣服了。嗯,不光自己的要添置,大哥大嫂小侄女的都一起置办了吧。不然都对不起何小南那一脸傲娇的表情。
在分家之前,再咬刘氏一口,让她出点血也心痛心痛。也让她分家的决心再坚定一些,尽早作出决定。
稍稍歇息了一会儿,就到了跟大哥和陆友财约好的时间。何小西看看日头约摸着差不多到时间了,带上何小东的午饭,往渡口走去。
陆家的驴车早就等在河边,何小东正划船把酱油醋和酱菜坛子送到对岸。
何小西也上手帮忙,在船到这边时候,把驴车抬上船。
何小西抽空把陆友财帮忙的事跟大哥说了。何小东也觉得这样安排更周密。
目送驴车载着陆家的货物和陆友财还有何小东走远。陆友贵乐呵呵的跟何小西道别。
因为陆友财主动请缨送货,陆友贵难得有了一日清闲。有何小东同行,陆友贵倒是不担心弟弟做事出差错。
何小东此趟一切顺利,跟周家约定好,到时候陆友财去请就来水洞村主持分家。
回来的何小东接替了妹妹摆船的工作让何小西回家去。何小西看看他们兄妹俩身上破旧的衣裳,嘱咐他今日回家去吃晚饭。自己要跟刘氏说做衣裳的事,让他回去给自己撑腰。何小东没有犹豫,答应下来。
陆友财参与了“自己人”才能参与的事以后,自动把自己划到了何家兄妹的自己人一系。追着何小西问她跟她大哥说什么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何小西被他磨得没法,回答:“我要跟何小南她娘说做新衣服的事情,不用你帮忙。”陆友财才泱泱不乐的离开。
何小西回到家,院子里寂静无声。她敲门进了大嫂的东厢房,大嫂正坐在床沿上纳鞋底。旁边小侄女儿安静的玩耍。看到她进来,大嫂拿出一件褂子给她。颜色艳丽,是大嫂结婚时候的陪嫁衣裳,一直压在箱子底下,没舍得穿的。
“我们小西长大了,都成大姑娘了,能衬上这些新亮颜色了。”
何小西没接,推还给大嫂:“嫂子,我不要,晚饭的时候我给她说一声,让她给我做新的,咱们都做。”
大嫂蹙起眉头:“能行吗?别不给做,还招她一顿闲话。”
“不行也得行,那个拖油瓶都穿身上了,凭什么没咱们的?她比咱尊贵还是怎么地?”
第42章 单音节的百转千回
“她不都说是那头给做的吗?”大嫂口中的“那头”,指的是集头上的陈家,何小南亲爹陈牙子家。
何小西撇撇嘴:“骗骗你这个老实人,你也信。”
大嫂羞涩的笑了。
刘氏多少年的老把戏了。每次额外给她亲闺女添置了东西,有人问起来都推说是那头陈家给置办的。
大家都知道她说地是假的,但没有人拆穿罢了。
何小西今天是打定主意,再不吃这个哑巴亏了。当对手豁出去不要脸了的时候。就要比拼谁更不要脸。谁更不要脸面,谁占上风。
外面开始有人声,是刘氏母女开始准备晚饭。
何小西放下手里正捻着的线,脱下鞋爬到床上,伸手变戏法一样,从床头的柜子上的针线笸箩里,拿出两只鸡蛋。往锅屋走去。在锅屋门外屋檐下的水缸里舀水洗干净。
跟刘氏打声招呼后,掀开锅盖放进蒸窝头的锅里。全程无视刘氏抽抽的嘴角和何小南的斜眼儿。
炉火的红光里,何小南不停的用斜眼瞪何小西。
何小西拿出一个小凳子坐下,对着何小南粲然一笑道:“都说这锅烧的过程中不能掀,老话都说掀一掀开烧半天呢。看看,都烧半天工夫了也不开。”
一脸的果然如此,古人诚不欺我的表情,很是心悦诚服。
这些表情看在本就一肚子火气的何小南眼里,怎么看怎么碍眼。
偏偏这就是何小西挑衅她想要的结果。何小西就是要让她一肚子火在心里燃烧又没有借口发火。只等晚饭以后,给她点个导火索,让她炸一炸。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何小西拿起瓢舀半瓢水放在灶台边上。又拿起饭勺,掀开锅盖把两只鸡蛋捞上来。放到瓢里的水里冰着。
一边状似唠叨:“哎呀,又掀一次锅,又得多烧半天了。”抽空还给了何小南一个笑容。
唯恐何小南气不死。又道:“煮的鸡蛋一点味都没有,露露可不爱吃了,每次都要又吓唬又哄着才能吃下去,有时候还剩下蛋白不愿意吃,我和大哥都要帮她吃剩下的,可真没办法。这都好多了天了,还是不愿意吃炒鸡蛋和煎鸡蛋,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扳过来。”
拿起两只鸡蛋,跟刘氏她们道辞:“你们先忙着,我去喂露露,今天说什么也得让她全吃下去,这几天我吃她剩下的蛋白都吃腻了。”
哼着《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走出去。身后,何小南面目狰狞,如若要吃人。但终究因为没有发火的理由,只能拿何小西坐过的小凳子泄气。伸脚把凳子踹了个仰倒。
何小西把鸡蛋送回东厢房。然后蹑手蹑脚的转到锅屋的小窗下。锅屋的小窗很小,也垒得很高,并不容易听到锅屋内的声音。
亏得刚才何小西把何小南气得很了,何小南的声音尖锐高亢:“看看她那个张狂样,她也配吃鸡蛋,也不怕噎死她。”
刘氏的声音低些,听不清晰。只偶尔能捕捉到一两个字。接着何小南很快被安抚住。两人的声音都低下去,变为窃窃私语。
何小西能推断出她们在说的是分家的事。有时候就是这样,一个贪婪的念头一旦生出,就会良心泯灭。也可能本就没有多少良心,对将出现的阻碍也会不屑一顾。所有的预想都是美妙的。
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何小西也好心的不去打扰他们的美梦。
何小东回家吃饭,让刘氏很意外。她们母女编织美梦太投入,竟没注意今日何小西没打饭去给他哥送去。
也只是意外了一下,并没太在意。只以为是何小西忘记去送饭,何小东等不及饿了自己跑回家来吃饭。
一家人吃罢饭。何中槐二两小酒下肚,正迷迷糊糊着。摇头晃脑的哼着戏文。
何小东看看何中槐,又看看何小西。何小西给他使了个眼色,用下巴指指刘氏。
何小东得到示意,开口道:“没有衣服穿了,该添置一身衣服了吧。”
刘氏张嘴刚想回话,小西就跳到何小南身边:“哎呀,这是新做的衣裳,真好看。我的也是这样的吗?小南都穿上了,我的一定也做好了,拿出来我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刘氏要说出口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面色也不禁一红。屋里气氛一时一滞。
何小西又来到何小北跟前,帮何小北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夸道:“还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小北穿上新衣裳,整个人都精神不少。”
何中槐注意力终于被何小西的动静吸引过来,也跟着夸道:“衣裳不错,穿着是精神。”
何小西看向刘氏:“是吧,是吧,真不是我一个人夸,衣裳是好看,你眼光真好。趁大家都在,把大家的新衣裳都拿出来,都穿上,大家都看看。”
刘氏佯装没听见。何中槐看这情形,也明白事情真相。干笑两声,也扭头看向一边。
何小西装傻:“还没做啊?没关系,把布给我,我和大嫂都会裁剪。自己做也挺快的。”
本来事情到了这里,大家装个傻就过去了。不管有没有布,刘氏去买来几尺布补上,应付一下,一切就都了结了,大家的面子好歹也保全了。
只是做晚饭的时候,何小南被何小西刺激的大发了。这会儿新仇旧恨全涌上心头:“我的衣裳是集头陈家买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何小西不厚道的在心里想着:本来有些失望,以为你今天不会作死了呢。
边欣赏何小南的作死边意味深长的:“噢……!”
只有一个单音节,却抒发的百转千回,尤其有讽刺意味。
何小南的脸瞬间爆红成一个红太阳。
何小西坐到何中槐旁边的一个凳子上,斜睨着何小北:“小北命好,有你这个姐姐,跟着也能沾着光穿新衣裳。”
这话扎心了。
何中槐不敢冲着何小南撒火,一拍桌子,张口就训斥何小西:“小小年纪就这样搬弄是非,胡说八道什么?……”
何小西嘴角噙着的嘲讽,让他声音渐渐消音。剩下的话变成一声嘟囔。坐在他旁边的何小西只听到一句:不知谦让弟弟妹妹。
谦让是互相的,肉包子们对吸血鬼的谦让包容,是病得治。
何小西嘴角的讽意更加加深。
不过她跟何小东都过了渴望父爱的年龄段。对于何中槐的行为已经没有了气愤,能够无所谓的看待。不在意就不伤心。
第43章 念旧情
前世的时候何小西对于《赡养法》就一肚子意见。像何中槐这样不负责任的父亲,或是一些比他还要恶劣得多的人。到了老年的时候,却可以凭借法律要求子女履行赡养义务。法律却不会再去追究他年轻时犯下的错误。
有时候就会给人一种法律保护恶人的错觉。也是一种事实却无解。
或许每一个拥有不慈父辈的人都有这种怨念。所以此生何小西,要抓住一切机会,恶心何中槐。
“人家的爹也是爹,你也是爹,人家的爹都死了十几年了,还能给孩子买衣裳穿,你这活得挺好的,我们却没衣裳穿,你的儿子都要蹭别人家爹的光才能有衣服穿。”
真是哪里痛往哪里扎。
刺激完何中槐,转头对着何小北:“要脸皮不要,没衣裳就不穿。我和大哥破衣裳缝缝补补,穿着不也挺好,都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这样嫌咱们家里穷,四处认便宜爹占便宜,狗都不如。明日让你们同学知道,可得好好笑话你。”
何中槐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无话辩驳。
何小北就是块滚刀肉:“要你管我。”
何中槐听到这话更气了。也不知是被何小北的傻气给气的,还是被何小北默认他认别人为爹气的。
但也有可能不敢生何小北的气,被何小西气的?
不管如何,给他添了堵,何小西就满意了。
何小南还以为他们是从前的他们呢?用一个荒唐无比的理由,就能把他们搪塞过去?
她何小南知道集头陈家门朝哪吗?集头陈家估计连只鸡都不认识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