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那个女人提到的“资产管理处”是个什么部门?
顾骜如今也算半个混过观场的,对机关的组织架构还是较了解的。如今正规的政府单位里,有“资产管理处”的,那只有财政局了。
这个所谓的“资产管理处”,其实是92年之后的国资局、新世纪后的国资委。只不过如今所有经济都是国有的,所以不需要国资委,直接由每一级的财政局分出一个处来审计。
如此看来,这个女人是个市里财政局的基层新人公务员,自以为了解了些情况,端着架子来找制氧机厂的技师谈恋爱、抬价码了。
幸好,顾骜还没开口,徐姓技师先忍不住了,主动为厂长申辩:“小黄你这样乱传谣言可不对啊,陈厂长是自己要走的,怎么可能是逼走。
至于顾副厂长,人家还不想当副厂长呢,当时是全厂都通报过,开了大会,大家都心服口服想让他的。”
黄小姐明显被驳了面子,不爽道:“你一个臭工人懂什么!没化,不读史,一点观场斗争都看不懂。那些贪-官邀买人心的时候演得都那么漂亮的,位置到了之后翻脸谁都快。”
“你说谁臭工人呢?这才开放几年,官僚注意作风起来了?”徐姓技师气极反笑,已然不打算跟黄小姐相亲下去了,不过他出于对顾厂长的尊敬,还是要把话说清楚,
“好,姓黄的,你既然要说贪,我倒要问问你,你在财政口混,这些年你见过最大的,贪了多少?”
黄小姐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十万八万……总有的吧。”
其实现在很少有敢拿十万八万的,最多只敢奢靡浪费一下,当成本花掉。她这么说,也是为了有利于自己的立场。
然而徐工却没有质疑这个数字,只是直截了当地笑道:“呵呵……好,我当你见过贪了十万八万的——我这么和你说好了,顾厂长本来按国家政策,能多拿2万多美金技术奖金,那都是有红头件认可的!
2万美金眼下能折20万人民币,这总差不离吧?结果他升了副厂长之后,为了避嫌,曰本酸素株式会社后续订单的专利费奖金部分,他不参与分配了。
你见过哪个想当官的人,能先扔20万给厂子里、给工人发福利,然后图当官的?这都是拿自己的钱贴给公家来当官了!连这种人你们都要怀疑,你的良心不会痛的嘛?”
“升官之前先少拿20万?”黄小姐听得彻底傻了眼。
自古千里为官只求财啊,哪有倒贴钱做官的?
那可是20万呀……20万呀……万呀呀……
一串数字像黄钟大吕一样在她脑海里轰鸣回音。
然后,她的表情变得满面羞惭。
“是……是朱姐听说我要跟你相亲,找了个你们厂子原先了解情况的人问的,我不是故意的。”黄小姐期期艾艾地辩解,却也不好意思再相亲下去了。
估计是问到某个杜海一派被打落下去、心怀妒忌的人那儿了吧。
因为两人的争执嗓门有些大,已经逐步吸引了十几个工人和家属围观,大伙儿指指点点,耻笑黄小姐的盲信。
顾骜终于松了口气,没必要再出头了。
看来老爹在工人间很得人心,不用怕被人陷害了。
少拿20万这种事情,工人们心里也都是有杆秤的。
以至于尽管老爹情商不是很高、生产技术出身、没什么“政治斗争经验”,也依然被人爱戴了。
“姐,你说到底哪里传出来的嚼舌头?会不会是让杜海去澡堂子管发洗澡票,还不够狠呢,所以还有人乱哔哔?”
“你这人怎么戾气这么重?厂内无派,千百怪,要允许不同意见的存在嘛!”顾敏敲打了弟弟一下,让他别得意忘形。
第91章 你有资格进去么?
“顾厂长好。 ”
“顾厂长辛苦了。”
“好,大家好,客气了。”
小小闹剧刚结束,老爹风尘仆仆地赶到食堂,扫视了一圈,找到了顾骜和顾敏的位置,径直过来坐下。
顾骜看在眼里,发现工人们跟老爹打招呼时的表情,都是较轻松的,不是那种谄媚巴结演出来的。
“爸,没看出来你才当了两个月副厂长,这么得人心了,真是每学期回来都大变样啊。”顾骜调笑着吹捧。
“你小子又欠抽了!有你这么说话的么!”老爹得意地笑骂。
姐姐连忙居调解。
顾骜心颇有感触,忽然觉得让老爹这样做个赔钱的国企领导也不错。
前世他爱看皇汉历史穿越小说,也是那些到宋明杀鞑-子的书。有不少提到北宋的禁军,由于是外戚将门世袭繁衍出来的,战斗力不行,倒是很清廉——
因为百年承平之后,那些宋朝将门主业都是做生意的了,军官身份是实在推不掉、出生注定的。而这些人的好处是没有历朝历代吃空饷喝兵血的事儿,甚至是拿家里的生意补贴手下士兵。
做官做到倒贴钱,尽管战斗力不行,但清廉是绝对清廉滴。
至少在92年全面市场经济之前,因为各种票证、排队摇号、准入资格还没取缔,顾家也需要有人赚钱,有人赚票证和资格。
以后顾骜靠自己合法经商、干净到不能再干净的钱,供着老爹做清官,赚级别待遇。
按照普通人60岁退休、高级人才和干部延聘到65岁的政策,顾骜也不指望老爹做满65,到92年虚岁63也好退了,享享清福吧,而且退之前能二线先清闲几年。
饭桌,顾骜顺势把年后萧家人可能要借故来拜年的消息说了,好让老爹有个准备。
“爸,我有个外地的‘好朋友’,年初三可能要来钱塘玩儿,顺便给我家拜年。你应该也听说过的,是去年寒假时候来找过我萧家人。”
老爹这方面较迟钝,二来也是因为顾骜才17周岁,老爹对于早恋控制得还是较保守的,家里从来不跟他谈这方面的问题。
所以一时没听明白。
“哦,你说的是那个叫萧穗、严平的姐弟俩是吧?你跟严平也算同年之谊,当初一起复习考名校,应该多往来往来的。
怎么,需要家里帮你招待么?你小子现在我都有钱,不像你的风格嘛。”
顾骜只能继续解释:“严平不来,是萧穗,还有她母亲,苏萍,沪江厂演电影的。”
“嘿,跟你有交情的不来,倒是他家里人来?怎么还带长辈呢……”老爹懵逼了几秒后,终于恍然大悟,“你小子不会是……”
“嗯。”顾骜大义凛然地承认,“我跟人谈对象了。”
“咳咳……”老爹喝汤呛到了,竟然不知如何开口。
他鳏居七八年了,确实对子女的终生大事很少关心,也不便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