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骜把车停进车库，然后回屋打开冰箱，拿速冻披萨塞进微波炉加热。
这个车库也是叶纨新盖的，去年本来只有花园里的露天停车位——决策的时候，叶纨在电话里告诉顾骜，露天停车位容易被人窥探到他的车在不在，从而推断出家里有没有人，对于秘密工作者不安全。
改成车库后，只要屋里灯和音乐开着，算人不在，也神不知鬼不觉。
凭良心说，这点是对的，顾骜也认可这种处理，确实是为他好。
芝士的香味很快弥散开来，顾骜觉得差不多了，拿出软化的披萨，坐在餐桌边慢慢咀嚼起来，一手随手拿起餐桌的电话，拨了个号码。
顾骜不是很爱吃披萨，但他爱吃芝士，所以买的速冻披萨都是重芝士的配方，甚至还要额外盖几块瑞士人cheese-fondue专用的格里耶尔芝士。
这学期开学时，他第一次回华生顿，从机场回家的半路，路过超市想起去采购一些备着。
谁知回家后打开冰箱一看，冷藏室里堆了三大块已经买好的，而且是瑞士原装的格里耶尔芝士。
生产日期还是今年的，三个月都不到。
很显然，这些不可能是顾骜去年休学前买了堆在那儿的（虽然格里耶尔芝士可以保质期放一年不坏），而是叶纨知道他要回美国了，偷偷闷骚地帮他买好。
顾骜知道，叶纨自己是不喜欢吃格里耶尔芝士的。
电话很快拨通了，另一头的叶纨听起来还没休息。因为没有来电显示，她不知道是谁打来的，语气微冷而礼貌。
“你好。”
顾：“叶姐，是我，顾骜。明天有空么。”
叶：“我很忙的，什么事儿。”
顾：“那这样吧，明天下班前，我去大使馆找你。有份学术规划大纲，你帮我走正规外交渠道，送去给人审核一下，看看这个东西我能不能参与。”
叶：“什么意思？我没太听懂。”
顾：“具体来说，是基辛格想写一本《论国》，其实也不是给美国政府支招怎么对付国，而是研究如何求同存异、各取所需吧。你放心，卖国的课题我是不会参与的。但具体哪些内容敏感，哪些不敏感，还是外交口的领导说了算。”
叶纨稍微想了想，似乎思想斗争犹豫了许久：“如果你很想做，其实你还不如直接让基辛格走层关系请示呢。我可以假装没接到你这个电话。”
“问题是我并不是很想，这事儿对我没什么利益，所以，还是别越级报了。”顾骜坦然地说。
“诶——你这人，要我怎么说你，多好的进机会啊，还能直接在高层多露脸。”叶纨显然是代入了自己的官本位思想，对顾骜恨铁不成钢起来。
她应该是顾骜那些密友当，至今还不知道顾骜下海打算的那一小撮。
在观场，越级汇报是有点犯忌讳的。如果顾骜为官的目的，最终不是当官，而只是维持一个较好的高层关系，那他不该在这事儿越级报。
但是，如果你是打算一辈子混观场，只要某次越级汇报带来的好处够大，那么孤注一掷显摆一下，有时也是正确而高效的选择。因为那些会因此嫉恨你的人，有可能被你快速踩在脚下，你不用在乎是否曾经得罪过他们了。
观场人精们，最愿意抓住的是越三级汇报的机会。国企、机关里也见多了这样快速成功往爬的案例。
你要是科员，直接抱处长的大腿。到了股级，要越越局长，到了科级，越……前提是你工作有那么多见到你大三级领导的机会。
所以这招主要是美女用的较多，因为美女容易在大领导视察工作时脱颖而出被看到。一个局里接待领导视察工作，能主桌陪酒的怎么也得副局，可你如果是局里最漂亮的女科长，你也有可能被叫到这一桌。这孤注一掷表现好，回头不用看平时伺候的副处长脸色了。
但如果你只是张大众脸，最好别冒这个险。因为只越一级的汇报，即使表现再惊艳、人家也没法把你提拔到让你不用看原来直管领导脸色的高位，那等着被排挤吧。
所以说，越级不是不能越，只是别越一点点。要越看准了越大的，没机会苟住别浪。
叶纨虽然还没那么蝇营狗苟，但她毕竟已经正式在驻美大使馆工作了超过一年半，敏锐还是很强的。
因此一听顾骜的态度，她猜出顾骜念完书估计是不想回去当官了。
高手过招，都是一句半句的言外之意，能听明白的。
“算了，既然这是你的人生规划，我不说你了。你终究立了这么多功，别人可能一辈子都到不了。急流勇退，也是一种保护吧。”叶纨语气有些颓废地说。
她叹息了一会儿，补充道，“明天我值夜班，你要是有空，晚班时间再来大使馆——我要配合国内的时差。”
听了这句话，顾骜才想起来，叶纨入职一年半，如今已经从三秘、刚刚提拔到二秘了，依然是在使馆的新闻联络处工作。
驻美三秘和二秘都是正处级，所以表现好又后台铁的员工，干一两年提拔也是很正常的。
相之下，二秘到一秘要稍微慢一点，因为驻美的一秘已经是副厅级待遇了、可以任新闻联络处的正处长。（三秘是普通副处、二秘是常务副处。叶纨现在是刚升常务副处。）
“好，那我明晚来找你，对不起，还没庆祝过你升迁呢。”
“有事儿说事儿！谁要你庆祝了！说得我官迷一样！”叶纨轻嗔薄怒了一句。
然后两人各自挂了电话。
第二天，顾骜继续整理专著的范围提纲，并且先把自己梳理出来的目录给教授过目了一下，确认无误。
然后下午先回去睡了一个大觉，快十点才起身，前往使馆。
门卫查了他的身份证件，放行了。
此刻，国内的时间才午午饭之前，正是联络较忙的时候。顾骜的东西递过去后，也能第一时间发回去。
大使馆的新闻联络处，可不仅仅只是负责提供新闻发言的攥写、传递，有些民间交流函也要通过这里。所以顾骜找叶纨，也不算谋私，是正经的工作交接。
第300章 骰子已掷出
叶纨细细看完顾骜拿来的提纲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外面的华生顿市区，万籁俱寂。只有使馆区少数需要与本国对时差的馆子里，还有夜勤外交官在忙碌。
因为是夏夜，即使午夜时分，依然有些许燥热，只是不至于要开空调。
叶纨今天穿的是r0u'se的短袖圆角领衬衫，微微有些宽松的尺码，好在夜风下稍稍透气凉爽一些。裙子也没穿平时白班开空调的端庄筒裙，而是换了纱质的百褶裙，加细带的低坡跟凉皮鞋。
很显然，夜班的工作交际较少，也不用接待外宾，没人看，所以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合提纲，她肯地评价：“我觉得这个专著的讨论范围，应该没什么问题。以这两年的美关系主流，写出来对于加深合作反而是有好处的。
难怪你不肯走越级报的路线，你这是笃定了逐级报也能批准吧。真是没想到，我们对基辛格立场的认识，还是浅了一层。”
“只是你浅了一层，我可没有，别带这个‘们’字。我一贯知道，基老的对华态度，是‘各取所需’派。”顾骜直来直去地调侃，倒也不是不懂怜香惜玉，只是他跟叶纨素来这样公事公办地玩笑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