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哪来的鸡汤？”
“上次做饭剩下的，一直放在冰箱里。我寻思着这都好几天了，再吃也不新鲜。干脆就拿来炖汤，也免得浪费了不是...”
“奢侈！”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周芷若还是放下了手里的书本，慢条斯理的来到了餐桌跟前。而迎着曹玮殷切的目光, 她也是干脆舀了一勺子放在嘴边微微一抿。
“不错...”
何止是不错，按照她的估计，怕是峨眉管后厨的那几个徒弟再修炼个两百年也未必能有这份厨艺。但她不好把这话明说，因为她怕曹玮把尾巴给翘起来。
可曹玮是什么人。相处这么久，他已然是把周芷若的性格摸了个八九不离十。所以哪怕只有这区区两个字，他也是得意的把嘴巴咧出了花来。
“得来, 您说好就行...等着啊，海鲜三争霸马上就出来！”
“海鲜就海鲜, 还海鲜三争霸。”
“这你就不懂了吧，厨师这个行当要学会适当的浮夸。一个好菜名能够吸引食客的注意，很关键的好吧。”
“就好比说这边把油炸馒头叫做黄金万两，把烤猪肉叫做鸿运当头。我还看过一家店有道菜叫做天南地北双飞客呢...”
“天南地北双飞客？”
“对啊，烧鸭拼烧鹅...”
周芷若不说话了。一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二则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形容很形象。鸭子和鹅吗，可不就是两种候鸟，每年都要天南地北的那么飞。两个凑在一起，可不就是天南地北双飞客吗？
只是说是这么说，她却很难想象食客当时的心理。估计这盘菜端上来的时候，食客的心情一定也会有些莫名其妙、哭笑不得的吧。
想到这，周芷若莫名就想到了曹玮的这个海鲜三争霸，她突然有一种感觉就是，曹玮一定是在这里面给他整了什么新花样。
讲道理，她可不打算在这种事情上承受什么莫名的惊喜。所以她立马就略微带点警告意思的提醒道。
“你的海鲜三争霸不会也给我搞出这么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吧。”
“怎么会, 你就给我放心吧。”
说是这么说，周芷若还是感觉有些没底。但人都已经坐在桌子边上了，她还能怎么办，也就只能是任由曹玮折腾了。
而曹玮，作为专业水平绝对过关的大厨，自然不会在上菜时间上拖拉。说是马上来就是马上来，马上，他就把一只半身炸的金黄的大龙虾给托了上来。
“来了，海鲜三争霸第一道，油炸大将军。”
“不就是一个油炸龙虾，你有必要整的这么玄乎？还油炸大将军？”
周芷若嗤笑了一声，感觉曹玮这道菜有点故弄玄虚，和之前那个天南地北双飞客都有的一拼。
而对此，曹玮却是顺手摸起餐刀的，直接就往龙虾背上划了一刀。
寻常炸虾并不少见，裹上一层蛋液和面包糠往油锅里过一道，但凡是个家庭煮夫都能来上这么一手。这没啥好说的，充其量也就是在材料上讲究一点。
家常的就是菜籽油，以及最常见的冻虾，寻常火候一炸，满足日常的口腹之欲基本不成问题。
而讲究一点的，比方说日式天妇罗的吃法，就要考究一下食材是否新鲜，以及在食用油上选择类似于芝麻油、棉籽油亦或者是独家配方的调和油来精益求精了。
曹玮的这一道油炸大将军就是如此，而面对周芷若的嗤笑，他是这么解说的。
“这一道油炸大将军既然叫大将军，自然是要名副其实的才行。首先在食材上，这是上好的大青龙，堪称海鲜中的极品，可以称一句将军货色。然后就是做法上...”
看着自己一刀切破酥脆表皮，内里顿时泾渭分明的显出了黑白二色。曹玮立马就有些得意的说道。
“这叫腹有乾坤。”
“白色的是龙虾肉，黑色的是我专门用鲍汁口蘑调出来的酱汁。为大将者，不仅要自身勇力过人，而且还要腹中有韬略。而我这黑白二色正好暗含两仪，刚好合了这么一说。怎么样，有没有被惊艳到？”
“你这...是怎么做到油炸的时候不让酱汁跑出来的？”
周芷若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渔家女出身的她早些年也有一手好厨艺，所以她立马就发现了问题，只是不知道曹玮到底是怎么解决的这个问题。
而对此，曹玮则是用筷子稍微一挑的，就从焦脆的面衣下挑出了一层豆皮来。
“我在拿龙虾肉蘸酱汁的同时，用一层沾了油的豆皮给它裹了起来，再用米糊封死。最后再粘的馒头屑油炸。一点小技巧，说穿了其实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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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这么说，但就这么一点小技巧，没有个几代人的尝试总结，再加上一点小聪明，怕是都想不出来这么一招吧。
周芷若是由衷的感觉到了后世人在吃这一方面的精巧设计。并且也是由此坚定了自己的那个想法。
她要是不这么做，恐怕要过上几百年，世人才能过上这么一个有闲心雅致在吃食上精益求精的幸福生活。而她要是做了，或许这一天就能提早个一百年，两百年...
这样能让天下少死多少人，怕是数都数不清楚。而哪怕是为了这个，她都必须要赌上这一把。
这个心思没有必要对曹玮提及，她只是用筷子夹了一口，放到嘴里细细一品。
“不错，相当不错...”
曹玮心里自动把这话过滤成高水平的赞扬。呵呵一笑的，他就冲着周芷若挤眉弄眼了起来。
“等着啊，还有呢...海鲜三争霸，这才是第一霸。接下来是...”
“当当当当，水淹七军！”
所谓水淹七军，就是一只被拆的七零八碎的皇帝蟹整整齐齐摆在一个特大号的盘子里。看模样，有一点潮汕生腌的意思，但看这螃蟹的色泽，却又像是被蒸熟了的。这就让周芷若有些摸不清楚路数了。
“你这个水淹七军...又是个什么说头？”
“关键是在这个螃蟹脑壳里...”
七八斤重的皇帝蟹红白相间，巨大无比。花了曹玮好几千，光是这个脑壳都不比寻常的饭盆差多少。曹玮把它一打开，周芷若立马就能看到里面琳琅满目的一堆玩意。
除了螃蟹本身肚子里的蟹膏蟹肉之外，还有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圈海螺肉、生海胆、鲍鱼和鱼籽酱，中间用切成片状的柠檬片分割开来，再加上底下满满一层漂浮着辣椒的料汁。光是这个造型和创意就让人觉得震撼。
“你这是...花样够齐全的啊。”
“那是，水淹七军，不凑够七军怎么行？本来想用潮汕生腌的做法，但考虑到你未必喜欢吃生的，所以还是把它给蒸熟了。”
“先把螃蟹里面的肉和油膏挑的干干净净，再把其他的海味给添加进去。这样一是为了防止蒸的时候串味，而也是为了造型上更顺相一点。怎么样，有没有一种兵强马壮，威武大将军的感觉。”
“其实光这个螃蟹就已经够威武了...”
一对蟹钳跟常人巴掌那么大，这么大的螃蟹周芷若还是平生第一次见。淡水流域里可长不出这么个霸道的玩意。
“吃吗，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既然要整一出大的，那自然是场面怎么大怎么来不是...你等着，还有呢！”
“还有？”
这一只螃蟹怕不是有七八斤，再加上之前的龙虾，已经是少说十来斤的东西摆在了桌子上。
周芷若作为习武之人，虽然知道习武之人的胃口比一般人大，但要说大，这是不是大的也太多了一点。
“说了三争霸，怎么可能只有两个吗？放心，我今天可是做好了大开吃戒的准备。就我这水平的炼精化气，一顿饭吃个十几二十斤轻轻松松。你就放心吧，保管浪费不了...”
曹玮明白穷苦出身的周芷若这个时候会说些什么，他也赞同周芷若的这个观点。浪费是极大的犯罪，但只要不浪费不就行了！
在这一点上，精通内丹术的曹玮表示这都是小意思。
别说是这么十几二十斤的东西了，就是一整头猪，你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也能在一顿饭之内把它给啃掉。
炼精化炁，就是这么个蛮不讲理。估计也是当年的修道士饿疯了，才琢磨出了这么一个不忌口，敞开了吃，吃撑了一顿能顶上好些天的神奇办法。
周芷若没得办法，只能看着曹玮这么一通折腾，而很快的，海鲜三争霸的第三霸也跟着被端了上来。
“第三霸，叫肚藏千军万马...”
一条干蒸的鲈鱼被摆上了桌子，周芷若一看之下，立马就呵了一声。
“让我猜猜，又是肚子里藏着东西的意思。”
“没错。其实这种东西翻来覆去也就是这么几个小花招，能不能做出新意，关键还是要看这个味道如何。呐，我跟你说，这道菜我可是下了心思的...”
“虚张声势...”
周芷若筷子一划，剥开了鱼肚皮。
只见里面全是满满当当珍珠一般的米粒，中间夹杂着火腿、菌菇还有细碎的蚌肉和虾丁，只一打开，诱人香气便是直接扑面而来。其气味之鲜美甘甜，不仅仅不让之前两道大菜分毫，反而还要把它们压下去一筹。
这就让周芷若顿时就诧异了起来。
“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第三百七十八章 缘尽
“蒸饭吗！说白了就是这么一回事。当然难就难在怎么蒸，用什么蒸。”
“我这可是一滴水没加，全是海鲜兑出来的高汤。再加上上好的菌菇、蚌肉、虾仁、火腿做辅料，填在这条鱼肚子里，整条鱼再盐焗出来。鱼肉的滋味还有汤水的鲜美，现在全都在这一肚子大米饭里。这可是江西的万年贡米，号称是一亩稻花香十里, 一家煮饭百家香的贡品。”
“用它占尽这海鲜风味，作这海鲜三争霸的压轴，你就说好不好吧。”
这么短的时间内曹玮下了这么大的苦心，弄出了这么几道别具一格的菜色。周芷若很难不说一个好字。尤其是最后这道蒸饭，更是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泛舟于汉江之上，那种捕鱼就饭的清苦日子。
“这道菜很好, 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 也不枉我这一片苦心。”
能把这位姑奶奶伺候满意了，对于曹玮来说真是不大容易。好歹是一番苦心没有白费，他呵呵一笑的，顺手也就摸出了一个酒瓶出来。
“现代的那些白酒洋酒估计你也喝不惯，所以我特意从市面上搞回来的上好汾酒。虽然平时我滴酒不沾，但现在这个时候要是不喝点，总觉得有些说不太过去。来，师父姐姐，我先敬你一杯。”
“你有心了。”
对于曹玮，周芷若的心思一直很复杂。
这是她收过的最有天分的弟子，也是她收过的最让她头疼的弟子。喜忧参半，再夹杂上一点来自陈静仪的特殊记忆，到底是让她对曹玮有着一种别样的情感。
她不确定这份情感的真假，也不想去试探它的真假。有些事与其说出来，不如就让它一直埋在心里。
师父和徒弟，这个身份其实就挺好。
和曹玮对饮了一杯，脸色随即泛起了嫣红。周芷若这个时候也是放缓了腔调, 眼神随即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今天之后，你我师徒怕是缘分将尽。作为师父，能隔着几百年收下你这么个徒弟，这是我作为师父的幸运。有你在，我到底是可以放心将峨眉托付给你了。”
“师父你这话说的...”
换做其他人，曹玮大可以把这当成是玩笑话。因为和过去那种山高水远不同，现在这个时代，你就是跑到地球另一头去，只要我想，我也依然能跋山涉水的跑到你面前去。世界之大，并不能成为两人之间的阻隔。
但偏偏两人之间的阻碍不是空间，而是时间。一想到过了今天，两人之间就会隔上几百年，甚至还要再加上一整个世界的距离。曹玮也是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的，却是连笑容都绷不出来了。
“我...我会想你的。”
“为师也会。不过这毕竟不是生离死别，你也不用这么挎着一张脸。有道是缘起缘散，花开花败。世人难免是要走上这么一遭，只不过你我师徒之间到底是来得太仓促了一点也就是了。”
周芷若安慰了一句，又是给曹玮满上了一杯。随后她一饮而尽，仗着酒劲，就把肚子里的话给敞开了来。
“阿玮，你天资过人，本事已经很是高强。哪怕放在我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里，也是天下之大尽可去的。再加上你这个人心思敏捷，机灵诡变，我也不怕你在往后会吃到什么苦头。”
“然而唯独有一点，我有些放心不下。那就是我怕你有时候会太过于良善了一些。”
“良善？我还良善？”
曹玮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感觉周芷若简直是在跟他开玩笑。他手底下死的人怕是都有三位数了，他要是良善了，那死在他手底下的那些倒霉鬼要找谁说理去啊。
这话不能明说，但那副反对的意思却很明确。而对此，周芷若只是微笑着的一摇头。
“我这良善不是指你对那些腌臜之辈。对那种人良善不叫良善，那叫作恶，是天底下最大的恶。你对他们良善一分，他们便能借着你这一分良善去迫害更多的人。所谓我不杀伯仁，但伯仁因我而死。这笔账真要算下来，都该算到这种愚善之人的身上。”
这话曹玮赞同。并且感觉周芷若这话是意有所指。因为要说这种愚善，别的不多说，张大教主是排的上号的。
想到这，曹玮一下子就起了点探究的心思。也是借着这股酒劲，他悄摸摸的就试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