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辙再看石头，就像洗干净的流浪狗看起来顺眼多了。
石头躬身道：“小的石头见过小郎君。”
苏辙翻了个身，摆摆手：“我还要睡会，你们别打扰我！”
苏轼摇着弟弟的身体：“三郎，你若是现在睡了，晚上该睡不着了！你快起来，阿姐在后院玩秋千呢，我们和石头也去！”
苏辙不悦：“那是女子玩的，我们凑什么热闹！”
“起来，走吧走吧！”
架不住苏轼的软磨硬泡，苏辙只好起身同他们一起去了后院。
——
天庆观，一间极隐秘的密室。
苏序、张易简以及眉州城里的一些乡绅聚集在一起，只为现在最为头疼的事情。
张易简道：“古语有云：民为贵、君为轻。官家以仁厚治天下，可是州府的官员们却中饱私囊，克扣赈灾款项不说，还把灾民赶出城去。这样下去迟早是要出大乱子的！”
有人接话道：“是啊！我听说遂州有个叫王宪的集结了一帮土匪造反！这个王宪本是个泼皮无赖，趁着灾情之乱，拉拢灾民一起反抗官府。那群灾民饿疯了，只要有人能填饱他们的肚子什么都敢干！”
苏序道：“我也正是为此事担心呢！遂州离眉州不过一日的路程，王宪随时可能带人打过来。”
张易简是心急如焚：“就算王宪不来，那城外的灾民红了眼，也随时可能出乱子！”
众人皆是忧心忡忡。
苏序道：“我已经向陈太守提过建议，恳请他安置灾民，彰显皇恩浩荡。可他充耳不闻，执意不顾灾民死活。列位，无论如何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辜灾民丧生啊！”
一屋子的人开始各抒己见，有人说继续去游说太守大人，有人说出钱出粮偷偷给城外的灾民送去。
正谈到激烈处，一个年轻的道人走了进来，他是张易简最信任的徒弟。
那道人满脸焦急：“师父，苏大善人，城外灾民和官兵起了冲突，听说已经死了不少人！”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一群人顾不得商议，匆匆往城门口跑。
可是城门已经关闭，任何人不得出入，众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也无可奈何。
夜已深，但苏序还在厅堂内来回踱步。
城里的百姓都知道城外出现了叛乱，家家户户心惊肉跳不敢睡觉，苏家上下也是彻夜未眠。
任妈妈受主母指示，硬拉着苏轼兄弟去睡觉。
苏轼表示了反对：“任妈妈，城里出了这么大事，我睡不着。”
任妈妈道：“这些都是大人的事，你们莫要操心。”
苏辙道：“我要去陪着祖翁。”
第20章 眉州危矣
任妈妈搂住苏辙道：“我的小祖宗，这个时候了你千万不要去添乱。而且夫人让我看着你们睡觉。你若是不听，又要挨板子了！”
说完，就开始帮苏辙脱衣裳。
已经八岁的苏辙连忙躲到一边：“任妈妈，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已经长大了，穿衣服洗澡都可以自己干！”
任妈妈笑道：“小哥儿长大了，害羞了！好好好，你自己脱。你们赶紧上床睡去，可别让夫人和太爷操心。”
想到辛苦的长辈，又担心弟弟被母亲责骂，苏轼拉着弟弟乖乖爬上床。
任妈妈细心地给他俩盖上被子，自己则去旁边的须弥塌上守着。
苏辙趴在床上一直暗暗观察着任妈妈。
苏轼悄声道：“三郎，你这是做什么？”
“嘘……”
苏辙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苏轼立马闭了嘴。
任妈妈到底是年纪大了，没一会儿就开始打瞌睡，没多久就干脆趴在小几上睡着了。
等任妈妈彻底睡熟，苏辙翻身爬起来。
离开前还不忘给任妈妈轻轻盖上一件衣裳。
苏辙前脚刚溜出门，后脚哥哥就跟了出来。
苏辙板着脸：“你好好睡你的觉，出来干嘛？”
苏轼一脸茫然：“我是哥哥，当然要好好看着你啊！”
苏辙整个一大无语。
他想溜去前厅看祖翁，去前厅要经过中庭。
中庭的梅花树下有个小小的黑影。
苏辙走过去一瞧：“小石头，怎么是你？”
小石头抬头，他早已泪流满面。
城外有他的祖母，他怎能不难过。
苏轼安慰道：“小石头，你的祖母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话虽这样说，可谁都知道，外边兵荒马乱，一个老人想要生存是何等艰难，只怕早就……
小石头咬着牙：“谢谢小郎君的关心。”
苏辙静静观察着小石头。
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发觉小石头有超越年龄的坚毅。
或许是家里遭受了巨大的变故才让他不得不坚强起来吧！
带着怜悯，苏辙偷偷溜到了前厅外。
此时，屋子里只有苏序一个人，他神色十分焦急。
不一会儿，高安匆匆跑进来。
苏序忙问：“高安，是不是有消息了？”
高安道：“官兵大获全胜，城外的流民死的死，逃的逃，眉州城危机已解。”
苏序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稚嫩但坚定的声音响起：“我觉得眉州城的危机不但没解，甚至还会更加严重。”
苏序和高安双双往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苏辙不慌不忙走进来。
苏序问道：“三郎，你说眉州更加危险，何以见得？”
苏辙回答：“灾民被官府当成流民本就凄苦，如今又和官兵起了冲突，死伤无数，那便是和眉州结下了死仇。
我猜想逃走的灾民一定会去找遂州的王宪，请求替他们报仇雪恨。那王宪本是草寇不足为惧，可流民数量众多就成了不可忽视的力量。”
苏序听完苏辙的分析，十分赞同且很是震惊，孙儿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见解。
苏序道：“三郎，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办？”
苏辙道：“祖翁，我们只怕要做好叛军来攻的准备。”
苏序把苏辙拉到面前：“三郎，你的这些想法都是听谁说的？”
苏辙道：“孙儿每日偷听您和城中员外的谈话，所以才知晓一二。祖翁，您一定要去提醒太守大人提前做好应对之策。还有，祖翁你赶紧给在阆州的二伯修书一封，请他做好准备随时带兵驰援眉州！”
眉州危矣！
苏序忽然想起老友空空道人的话，他说三郎有经天纬地之才，诸侯以下压不得。
如今看来一点都没错。
三郎小小年纪已经显露出非凡的见识。
想到苏家一个文曲星下凡，一个将帅之才，苏序是无比的欣慰。
他要多活几年，看着两个孙儿长大，看着他们功成名就。
苏序连夜前往知州衙门，可是陈太守却避而不见。
吃了闭门羹的苏序又立马前往天庆观。
张易简也是刚得了官兵胜利的消息，正打算睡觉，就被苏序叫了起来。
很快，其他乡绅也被通知到了天庆观，苏序把苏辙的话重复了一遍，但隐去了孙儿不提。
张易简问道：“大家怎么看？”
胡员外道：“苏翁，你说的不过是一种猜测，或许是我们杞人忧天了。”
刘员外道：“胡老，我觉得苏翁说的不无道理，我们不能不先做筹谋。不过王宪和那些流民始终是一群乌合之众，成不了气候。”
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发言，但大多都持乐观态度，苏序十分着急。
他说道：“诸位，如今大宋是内忧外患。外有西夏、辽国虎视眈眈，内里官员冗杂，贪污横行，加之天降灾祸，我们不得不随时悬着一颗心。”
那王宪缘何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聚集不少追随者，不就是百姓吃不饱饭，不得不造反吗？
之前旱灾时，大家伙都看见了。人一旦饿疯了，连人都要吃的！万一他们真的攻到眉州，那是连命都不要的恶魔啊！”
苏序的话并非危言耸听，旱灾时易子而食，吃死人的事情时有发生。
此刻大家都默不作声，陷入了深深的焦虑和无奈之中。
苏序见大家不说话，忧心忡忡：“诸位，听我说。刚才我去了知州府衙，陈太守是闭门不见。明日我们一起去力荐，讲明事情关节，务必恳请陈太守做好布防，防范随时可能来犯的叛军啊！”
苏序说得情真意切，大家纷纷表示了赞同。
张易简补充道：“不仅是官府，就是我们也要组织家丁、人口做好抵抗的准备。”
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么严重的地步，那么就不得不考虑保护家人逃离眉州城。
虽然大家都想到了这一点，可谁也没有说出口。
眉州是他们世世代代的家园，故土难离，不到生死存亡之际谁也不能轻言离开。
当夜，众人议定了对策，天一亮就一同前往知州府衙。
内堂里，有家丁来报，张真人和苏翁并一群乡绅求见。
才把流民的反抗镇压下去，太守陈升还未起床。
门外，夫人对家丁道：“老爷最近操劳，还在休息，我们莫要去打扰他。”
家丁道：“可张真人和苏太爷还等在外边，夫人我该怎么回答？”
太守夫人眼睛微眯，带着轻蔑：“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东西。就说太守病了，无法接见。”
“小的知道了。”
家丁躬身作揖后急急去了。
第21章 眉州保卫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