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仁厚开明，科举是为朝廷选拔官员，他不愿自己独断专行，因此召集文臣一同商议。
这一商议就闹起了意见。
有朝廷大员公开指责主考官欧阳修，说他有负官家信任，排挤文章锦绣的考生，只为一己私利。
原本简单的选取前三甲，却演变成了朝廷争斗。
群臣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三日都决断不下。
身为漩涡的中心，欧阳修一直保持着缄默。
这个时候，无论他说什么都是开脱之词。
为了避嫌，欧阳修干脆称病请假。
可那些被他黜落的考生对他是恨之入骨。
入夜，欧阳修还在书房里抄书静心。
忽然，院子里响起了巨大的声响。
原来是有人扔了爆竹进来，全家人都惊骇不已。
儿子欧阳发气愤非常：“爹，那些人实在是太嚣张了！您毕竟是朝廷命官，居然如此放肆！这事咱不能忍，必须得告到官家跟前去！”
“官家最近也是十分头疼。这等小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欧阳修无奈拒绝，并嘱咐家人绝不能透露一个字。
可那些人依旧不肯放过欧阳修，甚至把从前本就无中生有的谣言又重新翻出来。
十多年前，有人造谣欧阳修和侄儿媳妇有染，弄得他被贬官外放。
如今那些人又故技重施，想把他排挤出京城，重新批阅考卷。
——
垂拱殿，位于官家寝殿西南角。
欧阳修在内侍张远山的引领下走进了垂拱殿。
身处舆论中心的欧阳修虽无奈但也平静。
他已经做好官家龙颜大怒，被训斥一顿的准备。
大不了就是贬谪外放，已经年过半百的他经历了无数波折，早就把功名利禄看得很淡。
殿内，官家还没来得及说话，欧阳修就跪在了他面前：“老臣参见圣上。”
大宋重文轻武，赵祯对文臣更是敬重，他连忙从龙椅上起身，亲自把欧阳修扶起来：“永叔，你这是作甚？”
欧阳修面色凝重：“因老臣之过，让官家如此烦扰，老臣万分惶恐。”
“永叔，朕只问你一句。这次进士科你可有私心？”
官家问得十分直接，这是欧阳修不曾想到的。
他拱手躬身：“进士科旨在为朝廷选拔肱股之臣，为百姓遴选父母官，不可有半分马虎。况且寒窗读书苦，若是徇私舞弊就是寒了天下学子的心，那就是枉顾朝廷社稷。”
若说臣一点私心没有，那便是欺君。老臣的私心就是摒弃文章奢靡浮夸之风。
老臣受官家之命，为朝廷选拔官员，那么就要以务实为主。凡是花团锦簇的文章我一概黜落。官家的江山需要的言之有物有真才实干的臣子啊！”
欧阳修句句出自肺腑，可他不能把心掏出来给官家看，信与不信只能由官家定夺。
赵祯盯着欧阳修，沉默良久：“最近有许多流言蜚语，卿受委屈了。”
文人最是心气高，被人污蔑是最难堪最痛心之事。
十多年前，政敌到处传播欧阳修与侄媳妇有奸情，令他倍受打击。
被贬谪滁州的他写下了《醉翁亭记》，还给自己起了一个别号醉翁。
此事赵祯知道，后来也还了欧阳修清白。如今又有人拿着旧事做文章，赵祯心里跟明镜似的。
“卿是何等的风骨，朕岂会不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既命你做这次科考的主管考，就是信任你的才学和品行。”
官家的一番话让欧阳修感激涕零，他眼中含泪：“老臣感激陛下圣恩，感谢陛下的信任。”
赵祯道：“卿本是为朝廷办事，为朕效力，却平白多了许多谗言，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欧阳修急忙道：“身为大宋的臣子，老臣自当为官家和朝廷肝脑涂地，所受的指责实在不值一提，官家千万不要自责，老臣承受不起啊！”
赵祯面带微笑：“走吧，陪朕上前朝去！”
此时正是朝会之时，紫宸殿内大臣们都在肃立等待。
和往常不同，紫宸殿内摆放了几个大桌子，桌上放着考官们选上来的考生试卷。
这些试卷不是誊写的，而是考生原本的试卷，并且贴在姓名上的糊纸也已经被揭去。
官家派人发下话来，让殿内所有臣子都可以阅览这些试卷。
第67章 榜下捉婿
今日官家迟迟未到，臣子们就三三两两簇拥着阅读准进士们的试卷。
包拯也在其中。
这一次的科考闹得很大，他也很有兴趣看看今年考生的文章。
一一看去，确实都是欧阳翰林一直呼吁的务实平易风。
忽的，包拯的视线落在一张考卷上再也挪不开。
因为那张试卷上的字迹，他十分熟悉。
汴京水灾时，瘟疫时都有一个世外高人送他送信笺。
可是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包拯虽好奇却一直无缘得见真颜。
没想到今日竟能在紫宸殿看见世外高人的字迹和文章！
包拯不禁内心暗喜，他看向考生姓名：苏辙。
就在这时，内侍唱喏官家到了，众臣急忙站回自己的位置。
所有人都看到欧阳修和官家一同从屏风后走出来，心里已经开始揣测圣意。
赵祯端坐龙椅，俯视下边群臣：“卿等已经看过考卷了吧？”
众人皆回答看过。
赵祯点头：“这里边的考生都是我大宋的准官吏，是我大宋江山的基石。所以卿等若是有意见尽管在今日的朝会中提出来。”
枢密使韩琦站出来道：“之前诸位已经吵过很多遍，还是请圣上的决断。”
诚然，赵祯也不想再听吵嚷了，头都给吵大了。
只是有些情绪不能放到台面上来说。
赵祯视线扫过其他人：“你们的意思呢？”
众人道：“圣上英明，请圣上裁决。我等皆无话可说。”
赵祯点头微笑：“那好，你们不说，我来说。欧阳翰林的学识有目共睹。朕选他做主考官，就是代表朕选取朝廷官吏。欧阳翰林坚持言之有物，朕深以为然，故而礼部选拔上来的新科名单绝无疑处。”
说着，赵祯瞥了一眼身旁的内侍张远山。
张远山会意，上前几步道：“陛下寝殿的前三甲是：新科状元章衡，一甲第二名窦卞，一甲第三名罗恺。”
除了前三甲是官家钦点之外，其他的排名完全按照礼部拟定的名单。
吵嚷了许久的科考终于尘埃落定。
很快，新科榜单就被张贴在汴京城的布告栏中。
“出来了！出来了！”
沈括哗啦一下就推开了苏轼和苏辙的房门。
苏辙黑着脸：“我说你小子进来之前就不能先敲个门吗？”
沈括愣了一下，然后退出去，在大开的房门上敲了几下。
苏辙简直无语，这二货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此时，莫愁也在里边向哥哥讨教问题。
她问道：“存中哥哥，什么出来了？”
沈括十分激动：“当然是进士的名单出来了呀！就贴在宣德门外！子瞻、子由，走！咱们瞧瞧去！”
苏轼一听，十分激动，可是苏辙却很冷静。
沈括扯起苏辙：“子由，走啊！你还愣着干什么！”
苏辙从牙缝中低低挤出一句话：“这还用看吗？以前咱们语文老师说过，苏轼是考神，只要他参加的考试就没落榜过！”
沈括笑得贼兮兮：“我不担心他，我关心你。你们兄弟俩是不是同一年中科举的，我也记不清。”
一旁的莫愁听得似是而非：“什么同一年？”
沈括胡扯道：“噢，我是说子由和子瞻同一年娶老婆，要是同一年中举，同一年生儿子就更好啦！这样才显得他们兄弟情深嘛！”
沈括兀自说得高兴，一回头猛然看见苏辙黑如锅底的脸，吓得赔笑：“子由，我就开个玩笑。”
苏辙冷冷道：“我说把你剁吧剁吧，做成人肉叉烧包，怎么样？”
苏轼过来道：“子由，别闹了，咱们去看看吧！”
一行四人飞快赶往了宣德门。
此时宣德门人山人海，来寻机下手的豪绅比看榜的考生还多。
士农工商，哪怕是个穷酸秀才，在这重文轻武的大宋都享有别人的尊重。反而是那些有钱的富豪人家处在鄙视链最底层。
有钱商贾们若是和文人攀上了关系，就能大大提高家族地位。
而每一次的新科进士就是他们最大的目标，也是最可行的捷径。
前方响起了哄闹声。
原来是一家大户拉着一个进士，许他全部家产，硬拉着人家回去和女儿成亲呢！
另一边又喧闹起来，同样也是抢亲的。
沈括冲苏辙埋汰道：“只听说抢亲抢女人，这抢男人还是头一次见。”
“二哥哥，三哥哥，你们都中啦！这下子爹爹和娘亲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莫愁兴奋地嚷道。
苏辙急忙捂住妹妹的嘴，但已经来不及。
富商已经带着小厮来了，而且不止一家。
拥挤的人群开始互相推搡起来，人浪袭来，好多人都站立不稳。
苏辙一转身，哥哥不见了！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