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英立即上前：“哥哥，何事？”
苏辙道：“世英这次还得麻烦你，给我单独准备一个大一点的宅子，不要太醒目，越不起眼越好。但里边的布置不能马虎，须得让人住得舒适，还要好吃好喝养着。”
韩世英看了看小六子，一肚子狐疑：“哥哥，你最近怎么了？之前说养乞丐，我当你是布施善心，怎么现在又要大宅子，还要好酒好菜？”
小六子盯着韩世英道：“我不是乞丐！我是君上的近侍。”
韩世英更加疑惑：“君上？哥哥这……”
苏辙这为难怎么和韩世英解释，小六子就开口道：“君上，既然您让此人安排工匠，那么他就必须成为我墨门中人，以防我墨门机密外泄！”
祖师爷对器械颇有研究，墨经中就有所阐述。所以墨门中有一部分能工巧匠继承了祖师爷的衣钵，专注发明制作机械。
但墨门组织严密，任何人的身份和行动都是保密。
韩世英错愕：“墨门？哥哥，他叫你君上，莫非你是？”
“没错，君上是我墨门第六代巨子！”小六子声色俱厉，“君上，如果他不加入墨门，只能杀掉他永绝后患！”
小六子的话让苏辙和韩世英都哭笑不得。
韩世英道：“哥哥，你可要杀我？”
苏辙叹气：“世英，这件事始终是瞒不住你。小六子说得没错，我如今是墨门第六代掌门，小六子跟在我身边随时听我号令。”
韩世英看着小六子揣测道：“所以你让我在土地庙养的那些人都是墨门中人。”
苏辙尴尬点头：“世英，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你就暂时入一个？将来若是不适应咱再退出？”
这话小六子不同意了：“君上，一旦入了墨门，生是墨门的人，死是墨门的鬼，绝不可能退出！”
苏辙很是为难，哪有强行让人加入的？
墨门又不是强盗团伙。
幸好韩世英深明大义，他单膝下跪：“哥哥，我早就认你做主君。你既是墨门巨子，世英甘愿加入墨门，誓死效忠君上！”
苏辙赶紧扶起韩世英：“世英，你我是兄弟不必这般生分。既如此，你明日就赶紧去安排！”
韩世英拱手：“世英遵命！”
出门了不少时间，苏辙立即往家赶，万一文姬醒来发现他不见了就糟糕了。
走到家门口，苏辙对身后的小六子道：“小六子，你赶紧回去睡吧！”
谁知，小六子在墙角一蹲：“君上先回，我就在这里，您有事随时叫我。”
苏辙道：“这是大街上，那怎么行！”
小六子道：“习惯了，我们墨门中人以天为盖地为床，哪里都能睡。”
苏辙语塞，他第一次见有人把穷说得这么清丽脱俗。
进屋后，苏辙不放心，又趴在墙头看，小六子已经裹着衣服睡着了。
一股心酸涌上喉头，谁他妈有好日子不想过要吃苦？
若他不知便罢，既知晓了，又是掌门，就不能让手底下的人挨饿受穷下去！
猫着身子，苏辙小心翼翼推开了房门，正准备若无其事上床睡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官人这么晚了，去了何处？”
吓得苏辙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夫人，我就是出去上了个茅房。”
文姬走到苏辙身旁嗅了嗅，讽刺道：“茅房里还有酒喝呢？”
苏辙冷汗涔涔：“我睡不着，就喝了点酒助眠。”
“该不会是跑到勾栏院去喝花酒了吧？”
苏辙双手举过头顶：“夫人，我哪儿敢呀！马上就要殿试了，就算你不说，爹那关也过不了啊！”
忽的，文姬的语气柔和了下来：“三郎，是不是我们给你的压力太大？殿试虽然机会难得，但结果如何我不在乎。我只想你好好在我身边。”
文姬像只猫似的钻进夫君怀中，苏辙紧紧搂住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好你们。”
嫁夫如此，文姬当真是别无所求。
苏辙也松了一口气，即便是亲密无间的夫妻也有不能说的秘密。
——
中元节，上至皇帝下至百姓祭奠祖先的日子。
苏家全家搬迁至京师，祖先的坟茔却还留在家乡眉州，「南园」的家中只有寄托哀思的祠堂。
祠堂里，苏家历代祖先的牌位整齐排列，程夫人和苏序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一大早苏洵就带着全家人在祠堂里祭拜。
开饭时，饭桌上留着苏序夫妇和程夫人的空位，空位上摆着碗筷。
民间信奉中元节鬼门关会大开，所有幽魂都会回到家中见亲人。
苏洵对着空位道：“爹、娘、慧娘吃饭！”
苏轼和苏辙说着：“祖翁、祖母、娘，吃饭！”
一家人在静默中度过了一天。
汴京城中河道密布，今夜有许多人放河灯纪念逝去的亲人。
苏辙带着哥哥嫂嫂、文姬还有莫愁一行五人出了门。
汴河边早就挤满了人，有游人有小贩，卖花灯的尤其多。
莫愁走到一个小贩前：“嫂嫂，你看这莲花灯多漂亮！”
小贩恭维道：“小娘子眼光可真好，您瞧这中间的香烛，是当下最时兴的呢！”
王弗道：“这香烛里边有花瓣，还雕刻成了不同形状，煞是好看！”
小贩道：“夫人您凑近闻一闻，还带着香味呢！”
王弗果真闻了闻，叹道：“果然是汴京城，天子脚下，吃的用的都非眉州可比。”
文姬偷偷和夫君对视了一眼，这香烛就是屈臣记最好卖的货品呢！
第104章 三千河灯照京师
文姬道：“嫂嫂，这些东西眉州也有，只是你不曾留心罢了。”
王弗不爱游玩，闲暇时就看看书做做针线，出门实在是难得。
王弗感慨：“我早就听说眉州城里有个屈臣记，大户人家的娘子们都看去买东西，我还一次都没去过呢！”
文姬道：“嫂嫂，既来了京城就不要老是关在家里。难得出来，一会儿咱们就去来凤街最大的屈臣记里去逛逛！”
妯娌亲密，苏轼和苏辙都省心了不少。
苏辙对小贩道：“这灯多少钱一盏？”
小贩回答：“三百文一盏。”
王弗吃惊：“普通的河灯也就一百文一盏，你这也太贵了些。”
小贩解释道：“这边有八十文的，还有五十文的，只是这莲花灯中间的香烛就不便宜，所以就贵了些。”
苏辙正准备付钱买，却被拦住：“三郎，一盏就要三百文，四盏就要一贯钱还多，太贵了。我们还是买这几盏八十文的罢！”
王弗和程夫人很像，勤俭持家，贤惠温柔。
莫愁道：“不过两贯钱而已，就让哥哥买下罢。其他的样式都太普通，就这莲花灯中心意。”
王弗还在犹豫：“可是小妹，咱们现在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京城，花销甚多。”
文姬斜睨着夫君：“这挣钱是男人的事，我们女眷只管花。嫂嫂放心，三郎的棉花今年大丰收挣了不少。”
王弗还在念叨：“挣钱犹如针挑土，花钱好似水冲沙。前年三郎为了种棉花晒得又黑又瘦，我看了都心疼。”
苏辙道：“谢谢嫂嫂关爱，不过你瞧我现在不又白白胖胖了？以后你和文姬想买什么就买，不用替我节约。”
王弗还想说什么，苏轼拉住她的手道：“行了夫人！三郎是潭中蛟龙，挣钱的事不用咱们操心。你再说，大家的兴致都没了。”
王弗笑道：“咱们家有三郎和文姬，真是让我省心不少。”
文姬道：“若是比才气，三郎比哥哥还是差着一截。”
莫愁抱怨道：“行啦！行啦！两位嫂嫂你们就不要互相吹捧了。再不去许愿，河神都要生气啦！”
莫愁的一番话逗的大家呵呵笑个不停。
蹲在汴河岸边，五人暗暗许下对亲人的思念，未来的心愿，然后让花灯顺水而下。
那时节，河面上飘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点点灯光，仿佛天上的银河坠落凡尘，美得如幻梦仙境。
此情此景，苏轼诗兴大发，正欲作诗一首，忽然听见有小孩哭声。
原来他的纸鸢挂在了大树上，他的娘亲正在呵斥他呢！
苏轼热心走过去道：“小子不哭，我去给你取下来？”
小孩立即止住哭：“汝真的能给我拿下来？”
苏轼弯着腰，笑道：“小时候我就是爬树能手，这棵树当然不在话下。”
王弗出面阻止：“二郎，这是东京汴梁城，不是乡下田庄，不要逞强。”
苏轼自信：“夫人稍安勿躁，我不会有事的。”
在众人的目光中，苏轼爬上了大树。
大树枝杈多，攀爬并不难，只是谁知一个枝杈突然断掉，苏轼一脚踏空，整个人就往下掉，吓得周围的人尖叫不止。
苏辙眼疾手快，托住了落下的哥哥，让他免遭摔倒。
这一幕还是把王弗吓得不轻：“二郎，真是太危险了！”
哪知经历危险的苏轼却一点不害怕：“三郎在这里，我知道他一定会救我！”
王弗气得直叹气，文姬安慰：“嫂嫂，哥哥说的是呢！三郎虽只会些三脚猫功夫，到底管点用。”
那丢了纸鸢的小孩还在眼巴巴朝树上望着。
苏辙在树底下捡起一颗小石子，冲着树上打去。
小石子打断了挂着纸鸢的树枝，纸鸢就和树枝一起掉落下来，莫愁跑过去端端接住。
“给你小孩儿！”
原来愁闷的小男孩立刻破涕为笑：“谢谢哥哥！谢谢姐姐！”
离开汴河，苏轼和苏辙又陪着夫人去了来凤街。
到底是不夜城，哪怕已经是亥时，街上还是人来人往。
王弗在屈臣记看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好看。
文姬出手阔绰买下不少，尽管王弗再三推辞也无济于事。
莫愁就更是不在话下了，她可不会心疼哥哥的钱。
苏轼和苏辙不像是丈夫和哥哥，倒像是忠诚的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