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是想看看，能否借此缓和与母后之间的关系，后者受那位已经病逝的外祖母影响，对佛教颇有好感。
而今他认真想了想，可能性微乎其微，不如给身旁这个陌生表弟，暗暗拉拢一下。
“那就多谢表兄了。”
同理，孟凡亦不愿摆明车马站队，这是最下乘的做法，毕竟天皇眼下未死，姑母武则天并显露出太多野心，没必要操之过急。
不偏不倚，于关键时刻出手，或可收获奇效。
眼见正事聊完，周王李显便赶忙跳出来，急切询问孟凡今夜他打算在何处落脚，不如去自家王府歇息。
一旁，相王李旦同样发出邀请。
但孟凡婉言说，自己想去太子旧邸看看，反正打坐不太讲究地方。
往后要在此建一座道观，提前熟悉环境，理由确实没得挑。
二王闻言无奈作罢，却已经放话，往后会常去拜访。
一行人身后，李令月躲在一处石像后面，暗暗望着。
少女怀春。
身后，奉天后之命负责掌灯的上官婉儿心思何等敏捷，眼见公主如此，瞬间看穿其心思。
在她看来，孟道长绝对称得上姿容俊美，恐怕寻遍大唐，都找不到这等人物，加上通玄及幽的气质，不知会叫长安多少闺中女子情思怅结……
此刻，孟凡与李家兄弟并肩而行，显得松散随意，一边闲谈，一边打量太极宫：居中对齐、讲究方正，却一点也不觉得呆板。
飞桥架空，弧形宛若雨后天晴彩虹，各种格局浑然天成，彰显大气时兼顾灵动。
看惯了钢筋水泥、霓虹灯，再看宏伟古典建筑，丝毫不觉矫揉造作，反而觉得它宛若一个高贵女子，端庄却生动，韵味隽永……
视线往身后一瞥。
有身影一闪而逝。
孟凡无奈摇摇头，躲得虽快，但他知道是太平公主，以及跟班上官婉儿。
前者发鬓上戴着精致金色凤冠，精妙的装饰栩栩如生。
后者看似温和实则清冷，主要还有点呆，反应慢了何止半拍，来不及躲藏，亦或根本没想过要躲，被自己撞见后，才得太平暗示，赶忙把身子缩到龙首石像宫灯后面。
太小了……
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而已。
说实话，孟凡不愿去撩。
“为兄要回东宫了，明日再见。”
“兄长慢走。”
三人异口同声。
周王和相王都是跟李贤一起长大的弟弟，关系自然极好。
而孟凡这个刚认识没多久，又有通天本事的远房表弟，眼下场合这般称呼自己，实在让太子大喜过望。
毫不夸张，就是太子妃当初为他生下王子，血脉有了延续，都未能让李贤兴奋至此……
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
突然，那位天可汗祖父曾经说过的话，在李贤耳中回荡不绝。
第326章 起床起床，国家喊你上班
安定坊，长安外郭城坊里之一，就紧紧挨着北城墙。
离开皇城，过了修德坊便是。
如果想要购物，体验一下西域风情，直接往正南方向走即可，途径三个坊，就抵达声名远扬的西市。
一场雨过后，长安的夜晚出现了各种低鸣伴奏，此外还有泥土清香。
孟凡骑着一匹从周王那里得来的御马，晃晃荡荡，身后则跟着两个王府侍从，他们各扛一盏戳灯，沿街向西而行。
一盏戳灯上写：周王。
一盏戳灯上写：相王。
这种灯有长柄连着，一般都插在门前底座上，出行时方便带走照明，同时也象征门第，让巡夜人知晓自家身份，免得被冲撞了。
毕竟，长安可是严格实行宵禁。
醉而犯夜，为虞候所系，败面折齿——夜里喝醉了跑到街上，被坊中武候抓到，狠狠扇了几巴掌，牙齿都被打断。
说实话，这已经算是比较不错的下场了，属于赶上人家心情好。要遇上个跟娘子吵完架，刚跪完骰子盆的，一时发狠把犯夜之人乱棍打死，都算正常执行公务。
就连大诗人杜甫，在同金吾卫大将军李嗣业喝酒时，也半开玩笑吟诗道：醉归应犯夜，可怕李金吾。
如此，中古时代的唐朝百姓，依然延续先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轨迹和古老风习，惟独指定的某片区域，约定俗成，供达官贵人纵情声色。
“刚从皇城出来的贵人。”
“真年轻，样貌还英俊，不知是哪位公子……”
巡夜士卒看到戳灯上的字样，根本不敢靠近，更别提喝问了，小声议论着。
由于夜间一到，城门与上百坊门一齐关闭的缘故，两个王府护卫本打算命令虞候赶紧把门打开，但孟凡觉得没必要麻烦人家，直接诵念口诀，带着他们腾云而起。
座驾：祥云。
时速：未知。
毕竟孟道长刚从邓天君那里知悉各种关窍和门道，属于初次使用。
法力消耗微乎其微，且格外平稳，可惜喜提新座驾以后，并非带着美女，而是两个胡须茂盛的魁梧壮汉。
……
打坐许久，孟凡缓缓睁开眼睛，这是自从穿越大唐以来，他最沉浸于修炼的一夜。
毕竟道场已经有了，哪怕此地只是太子的一处私宅，也足够宽敞、气派。
说实话，若是想要卖出，很多属于皇家规格的建筑都需要拆除，唯有舍宅为寺，亦或舍宅为观两条路，才能保证原封不动。
暮声隆隆呼月出。
晓声隆隆催转日。
前者，孟凡尚未体验过，他那时候在宫中祈雨，又参加了宴会，没有看到日落前七刻，铜锣敲整整三百下，东西二市店铺关门，顾客回家的景象。
按照记载，随着铜锣三百下敲完，街鼓分五波再响，共八百下，最后一道鼓声响起，夜色刚好降临。
而如今，可以看长安日出之景。
“靠近皇城，有阁楼可以远眺，正是观景的好地方。”
来到长安的第五个时辰，办成了三件事——认亲戚、搞事业、寻到落脚之地。
立足楼顶的孟凡依旧觉得不满足，索性掐了法诀腾云而上。
咚！
第一声响起，太极宫正门承天门的城楼上，报晓鼓震动，紧接着含光、朱雀、安上三门，均有甲兵快步登上城楼，半袒着身子奋力擂鼓。
各条南北向大街上，鼓楼依次跟进，随着隆隆声自内而外一波波传开，禁宫各大门，各衙门办公的皇城各大门，里坊的实木坊门，都次第开启。
鼓声节奏逐渐统一，变得富有韵律，仿佛在催促太阳升起。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的百座寺庙也开始附和，晨钟被撞响。
鼓声激昂跳动。
钟声深沉幽远。
两者交织在一起，朝阳自东方天际喷薄而出。
“喜欢赖床怎么办……国家催着起床啊。”孟道长感受着这种奇特氛围，思维发散了一下。
毫不夸张的说，整个长安城就是个巨大闹钟，官方于各坊设有鼓楼，寺庙和尚差不多也是如此。
最关键之处在于，报晓鼓并非一口气敲完，共三千下，分成五波，持续时间比较长。
孟凡估摸着，不少长安百姓在睡梦中被第一波鼓声惊醒，慢慢腾腾爬起床，梳头洗脸，换身干净衣裳，走到相熟的面饼摊，这时候第二通鼓才响。
赖床者在这种氛围下，最多撑到四鼓绝时，赶着收拾一番，还能踩着第五通鼓的钟鼓声出坊上班。
当然了，唐朝也有比较内卷的打工人，天没亮就聚集在坊门前等待开启，清一色官袍，一边揉着眼睛，收拾倦容，一边啃着饼，勉强混个饱。
等到了官署，就必须把精气神焕发出来，毕竟衙门要点名，迟到者一般是扣俸禄，但也不乏打板子的情况。
长安，真·打工人的噩梦之地。
“胡饼，胡麻胡饼！”
“油炸巨胜，酥油、蜜水多多。”
开在坊内的小吃店开始做生意了，北方以面食为主，所谓巨胜，孟凡看了一眼，心道：
嚯，这不是馓子吗？
此外，某老板口中的见风消，做法也很简单，糯米捣成粉，先跟蜜汁、酒酿、糖一起摔揉成薄皮，再提前烘一下，出摊时丢进油锅里炸熟即可。
“老板，两张胡饼，羊肉馅。”
“茴香多多的给。”
孟道长是食人间烟火的，蛟龙肉只是某种调剂品。
土灶下，柴火赤红一片，火光不断跳动，高鼻深目的粟特师傅赤膊邦邦打着烧饼，蒸笼里白气腾腾往上冒。
烧饼趁热吃才香，金黄酥亮，又香又脆，羊肉馅不腥不膻，还加了香料，一口下去满嘴流油。
价格不贵，四个钱罢了，能换两张大肉饼。
且先货后钱。
到手之后，孟凡赶忙吃了一个，又转而走到不远处坐下：
“老板，一碗鸡汤馎饦。”
所谓馎饦，换成后世理解就是软面片，加点酸汁、小葱，就着撒有芝麻的羊肉胡饼吃，孟凡感觉浑身舒坦，整个人愈发舒服了。
由于种种原因，今日不上朝，孟凡的任书目前仍停留在口头，斩龙圣旨也得等明天朝会才能见分晓。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去衙门看看。
有鬼神存在的太史局，即钦天监，应该存在能人异士吧？
可以看成古代版抓鬼部队。
第327章 太史局
长安官场又多了一个谈资，茅山道长祈雨成功，有大神通在身，被二圣留在宫中参加夜宴。
不过，这个消息明显已经过时。
关于小道长是天后外侄一事，先在某个圈子内传播，然后再一点点向下，直到传遍长安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