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冷眼扫视着群臣,见无人吭声,随即径直起身离去。
小鼻涕见状急忙尖声高喝道:“退朝————”
皇帝怒而退朝,百官面面相觑。
朱高煦却是心情甚好,迈着老爷步走到黄淮身前。
“哟,黄大人,国子监生不都是才子俊彦吗?不都是国之栋梁吗?怎会出了柳如明这号人物?”
“真是令本王刮目相看啊!”
黄淮被他这话噎了个半死,气得胡须都快竖起来了。
胡俨、杨士奇等人见状,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中腹诽。
这个汉王朱高煦,还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恰在此时,小鼻涕走了过来,“汉王爷,皇上唤您去御书房。”
哦豁!
完犊子了!
朱高煦一怔,随即老老实实地跟着去了。
御书房中,朱高煦刚刚迈进左脚,一堆奏章就砸到了自己脸上。
“你这个混账东西,你非要跟朕对着干是不是?”
“那些富商,是不是得了你授意,才不购买番货?”
朱棣插着腰,瞪大了眼睛,满脸怒容。
朱高煦见状叹了口气,俯下身子将奏章一一捡起,不急不缓地放在了御卓上。
“爹,我早就说过,番货折俸与官价收购的法子行不通,可您偏偏就是不信,朝臣不满,百姓不满,就连番商也不满,非要闹得现在大明一地鸡毛……”
“你这个逆子,你还有脸提,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
“如果你不听信谗言,阻止我继续搞品鉴会,那些番货我今天都卖完了!”
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愿先退一步。
小鼻涕见了吓得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吭声。
这位汉王爷的脾气跟胆量,真是越来越大了啊!
不知过了多久,朱棣这才冷笑道:“你这么处心积虑地将那些富商握在手里,你想做什么?造你老子的反吗?”
听了这话,朱高煦满脸戏谑嘲讽。
“儿子不过看您穷怕了,所以想给您捞点银子。”
“品鉴会拍卖番货只是第一步,如果进行得顺利,日后儿子向您保证,国库不会再空虚,您再也不缺银子,想做什么都要看夏元吉的冷脸了。”
朱棣闻言一怔,怒火瞬间消散。
“你说的可是真的?到底什么计划?”
“先让我把番货变现再说,另外柳如明这小子我要了。”
朱棣皱着眉头思索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也罢,爹就信你这一回。”
“做成了,重重有赏;做不成,你就等着发配高墙吧!”
朱高煦:“???”
娄江西馆。
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相比于第一次参会的富商巨贾,今日竟然多出了一辈有余!
不得已之下,裘广德只好将座位换成了小板凳,如此才容纳下了这么多人。
“诸位久等了,虽然品鉴会耽搁了几日,但今日如期举行,是我们各方的共同努力啊!”
与第一次局促不安相比,此刻裘广德已然进步了不少,镇定自若,谈笑风生。
“凡是上场品鉴会的交易结果,一切不变,我们会补偿各位的损失。”
皇帝搞了个三天贸易,虽然富商巨贾没有参与,导致番商几乎没怎么卖出去番货。
但是一些小商贩却从中谋利,专挑珠宝、珊瑚等紧俏货下手,导致上场品鉴会的区域出现了些许变化。
不过这点小利润对于在场之人而言,都不是什么问题。
汪福光率先高声问道:“裘主事,抛开其他的不谈,我等就想知道,那捐监资格是否不变?”
钱财对他们而言,都是小事。
他们此刻最关心的问题,还是可以改变家族命运的捐监资格!
朝廷虽然重视科举的作用,但并没有让它成为唯一的入仕途径。
在这条通天之路之外,传统的征辟制、以及从前代太学演变而来的国子监体系,也是为朝廷输送人才的重要途径。
尤其是洪武年间,太祖朱元璋对国子监这最高学府,有着异乎寻常的高度重视。
国子监的监生们不仅能得到当时最严格高效的教育,还能够得到进入朝廷各机构实习的机会,优秀者可以直接得官,选拨不合格者也可以去充任有实权的吏员。
这对于一众富商巨贾而言,简直就是改变家族命运的最佳选择。
裘广德暗道一声“果然”,这些富商最看中的,还是那九个捐监资格!
“诸位放心,此事已得皇上首肯,绝无任何意外!”
“出价最高的前九名,可举荐族内子弟入国子监,进学修德。”
听到这个消息,众商们顿时就兴奋了。
皇上都首肯了,那就意味着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开始拍卖吧!”
“对啊裘主事,快开始吧!”
一众富商不断出言催促,卯足了劲儿准备争斗厮杀一番。
银子没了可以再挣,但是这让子弟为官的机会,可是并不一定会有!
今儿就算是砸出这万贯家财,也要夺得一个名额。
此刻王文显身旁坐着两人,同为山西盐商巨头。
朱高煦坐在幕后,因为上一次王文显与汪福光出手阔绰,所以他对这两人格外关注。
见到王文显身旁二人,朱高煦顿时问道:“恂如,王文显身旁之人是谁?”
周忱摊开与会者名单,很快便确认了这二人身份。
“一人名张四教,识量益宏达,尤精九章算术;一人名展玉泉,服贾四方,乐施好义,因开中法谋得巨利!”
呵,都是“开中法”催生出来的一批盐商巨头啊!
朱高煦慨叹了一声,摸着下巴思绪翻飞。
开中法,简单来说就是让商人们运粮到边疆,由封疆大吏发给盐引,然后再回到指定的盐场凭盐引买盐,之后再卖到指定的地方区域去。
从流程不难看出,这个办法操作起来极为困难,并且运费奇高。
商贾们又不蠢,所以很快出现了分工,分“边商、内商、水商”三类。
边商直接在边境地区开垦屯田,缴纳盐课,领取盐引,并照官定引价将引售与内商,这一步叫“报中”。
内商则专买盐引,在盐产区收盐上堆,并照官定盐价将盐售与水商,这一步名“守支”。
水商多是销岸商贩,专收内商食盐在指定引岸行销,这一步就是“市易”了。
很显然,这其中内商是绝对的龙头,中间商自然要赚差价嘛。
如王文显等人正是靠着这“开中法”起家,成为富甲一方的巨贾。
“恂如啊,你觉得朝廷这开中法如何?”
周忱一愣,随即沉思了片刻,这才回答道:“盐既开中,又兴商屯,既给军又垦荒,孔圣所谓‘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惠而不费。’真谋国之至计也……”
“说人话!”
“那些商贾为节约成本,所以在边雇佣劳动力开垦田地﹐生产粮食,形成颇为兴盛的商屯,极大增加了边军粮食储备,满足了我大明边军的粮饷供给,堪称国之大计啊!”
毫无疑问,周忱对开中法,是极其推崇的。
其实这制度本身也不错,奈何其中蕴含的利润太过巨大,以致于皇室﹑宦官﹑贵族﹑官僚们见持有盐引有利可图,纷纷奏讨盐引,转卖于盐商,从中牟利。
而盐商巨头也想要垄断食盐买卖,勾结朝廷官员,官商勾结,腐败丛生。
朱高煦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是不是顺手替朱棣解决掉这个隐患?
此刻场内的竞拍,已经到了无比激烈的程度。
经过了三天时间准备,这些富商巨贾们早已筹措好了银两,所以喊起价来丝毫都不含糊。
之前汪光福为了拍下一号区域,开出了三十万两的天价。
这也是到目前为止,最高的出价。
所以富商们很默契地靠近这个数字,始终没有越过。
然而随着二十九万两越来越多,一众富商脸色都变得绿了。
王文显见状急不可耐,他虽然已经拍下了七号区域,但出价只有二十万两!
今日二十九万两的出价都有七八个,他这出价根本没有获得捐监资格的机会。
但是继续出价,他又囊中羞涩。
他虽然是盐商巨头不假,但手中现银也就二十万两,还是这两天筹措而来。
交割了七号区域的二十万款项,他这个盐商巨头也就“身无分文”了。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看向身旁的张四教与展玉泉。
“张兄,展兄,还请二位助小弟一臂之力。”
张四教手中有现银十五万,展玉泉则有二十万,合在一起便是三十五万,绝对可以拿下一个名额!
展玉泉面白如玉,淡淡笑道:“张兄觉得呢?展某觉得,王兄先前的提议不错。”
张四教重重地点了点头,“不错,垄断才能谋利,以后山西的盐商,有我们三人就够了。”
王文显听了这话,顿时大喜过望。
得了这二人的支持,他底气十足,高声喊出了“三十一万两”的天价。
汪福光见状一愣,一张脸瞬间阴沉了下来。
这王秃子怎么还有现银?
而且他还破了自己出价最高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