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本就心中有气,听了这话,索性继续执行番货折俸这个法子。
“从这个月起,全国所有的官员都不用去国库领取俸禄,朕用郑和带回来的番货,折合你们的俸银!”
“番货折俸,为君分忧,就这么定了!”
杨士奇等人闻言面面相觑,夏元吉张了张口准备劝阻,却是被朱棣摆手打断。
“朕意已决,都退下吧!”
……
汉王府。
朱高煦一进门,便唤来了周忱与裘广德二人。
“事情出现了变故,品鉴会可能要延迟几天。”
周忱听了这话一愣,不太明白这位汉王的意思。
方才他同样在御书房内,亲眼目睹黄淮等大臣弹劾汉王恣意妄为。
而后汉王负气离去,他也识趣地退走。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汉王哪来的底气,继续举行品鉴会?
裘广德不明所以,顿时就急眼了。
“王爷,那些商贾可是在全力筹措银两啊,现在暂停品鉴会,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自己等人辛辛苦苦地忙碌了一日一夜,眼瞅着即将大功告成,结果出现了变故,裘广德这心里很是难受。
朱高煦抿了一口茶水,笑着安排道:“不着急,好戏才刚刚开始。”
“老裘,你去告诉那些富商巨贾,继续准备银两,继续调运丝绸茶叶等货物,品鉴会延期几日后会照常举行。”
“但是在这之前,他们不得买卖任何番货,否则失去品鉴会参会资格,本王日后也会找他们清算!”
此话一出,周忱顿时惊了。
“王爷,您这是要……”
“那些大臣不让我们搞品鉴会,朝廷还有什么办法将番货变现?无非就是番货折俸与官价买卖这两条路可以走。”
朱高煦冷笑道:“黄淮这些蠢货,弹劾本王恣意妄为,那本王还就恣意妄为了,让他们吃些苦头,才知道谁对谁错!”
“老裘,告诉他们事情,朝中有重臣因为捐监资格,迫使本王中止了品鉴会,只要他们联合抵制,不出三日品鉴会就可照常举行,他们可继续筹措银两。”
“恂如,你赶去娄江南馆,告诉那些番商有内鬼交易中止,番货由他们自行售卖。”
“另外,可以适当透露部分交易额,让他们知道品鉴会的好处!”
二人听了连连点头,随即领命而去。
他们二人忙活了这么久,都指望着这场品鉴会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结果因为黄淮一句话,所有的努力与付出都打了水漂,这让他们如何不怒?
消息很快传了出去,一众富商巨贾们闻言勃然大怒。
他们为了那捐监资格,正在呼朋唤友全力筹措银两,可现在结果倒好,因为那黄淮一句话,全都泡汤了。
番货那笔利润没了,儿子的锦绣前程也没了!
你黄淮清高,你黄淮了不起,你儿子黄采还不是走后门进的国子监?
大家都是一丘之貉,你在猖狂个什么?
富商巨贾心中怒火滔天,当即同意了汉王的抵制计划。
虽然买卖番货有十分可观的利润,但他们这些家财万贯的主儿,就是不缺银子。
不蒸馒头争口气啊!
你黄淮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卑贱商贾吗?
那这些番货你自己买卖去!
……
娄江南馆。
周忱先是按照区域名单,告诉这些小国番商,那些番货拍出了多高的天价。
然而正当他们欣喜若狂时,这周恂如却是满脸惋惜地开口,宣布交易中止。
因朝中有人弹劾,汉王不得不取消了品鉴会,先前一切全部作废,由他们自行售卖番货。
闻听此言,一众番商们顿时就怒了。
明明品鉴会可以赚得更多的利润,他们还不用插手,何乐而不为?
结果现在品鉴会突然取消,让他们自己老老实实地前去售卖,这不是坑人吗?
朝廷官价远低于市场价,更低于拍卖价,番商自然不愿意接受,纷纷汇报本国来使,拒绝将番货卖给大明朝廷。
但比他们更加愤怒的人,却是黄淮、杨士奇等朝廷命官。
番货买卖他们是不关心的,但是皇上将番货折俸,这却是要了他们的命了。
哪个不上不是几十张嘴张着,等着那俸禄吃饭?
现在倒好,俸禄没了,成了番货。
他们这些文臣一向自诩为清流雅士,爱惜羽毛,又不能拿着这些番货去市场公开叫卖,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间,怨愤四起,全都因为郑和带回来的西洋番货,将大明朝搅得一地鸡毛!
乾清宫,朝会。
朱棣关心了一下大项目的进度,便准备退朝。
然而正当此时,夏元吉却突然出列。
“皇上,七天贸易已过两日,番商们货物没有售卖出几成,却已经是引得天怒人怨。”
“郑和带回来的那些淫巧之物,引得官民竞相追逐,奢靡之风四起,世风日下,沉渣泛起,再不警醒世人,悔之晚矣啊!”
朱棣闻言眉头一皱,并未接话。
然而黄淮同样出列奏道:“皇上,秦淮河上的花船,虽说尚有历史渊源,但数日之内有增无减,也是不争的事实。”
“有的官员伙同海外来使,公然出入青楼狎妓,他们不止损了自身清德,更是致国体于不顾,丢尽我大明朝的颜面!”
“世风日下,泥沙俱起,清朗的秦淮河上,昏天黑地,狎妓之声不绝于耳,良家妇女不敢上街,闺阁之女关窗闭户,良善小民受此诱惑,竟也自甘堕落举债买欢,闹得是妻离子散、鸡飞狗跳……这难道就是皇上所谓的盛世吗?”
话音一落,大殿内鸦雀无声。
夏元吉叹气道:“皇上,会同馆的海外贡使不下千人,每日耗费的银子不下前两,他们乐不思蜀,归程不定,长此以往下去朝廷不堪重负!”
“再者一些海外使臣及番商,不守国礼,不知自重,日夜酗酒,败我善俗,小洞不堵必酿大患,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啊皇上!”
“臣斗胆禀奏皇上,赶紧打发他们回国吧!”
“省去靡费,清理民风!”
朱棣一直静静地听着,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然而杨士奇却紧跟着走了出来,硬着头皮爆了一个猛料。
“皇上,昨日大理寺缉拿了一名国子监贡生。”
朱棣一愣,冷声问道:“又出了什么事儿?”
国子监祭酒胡俨出列,叹气道:“有一个叫柳如明的贡生,不思进学修德,反倒去了番货贸易市场做起了买卖。”
“他私购珍珠、珊瑚等番货,被礼部官员发现当场拿下,交到了大理寺问罪!”
消息一出,满朝哗然。
一些文臣气得面红耳赤,议论纷纷。
杨士奇再次叹道:“皇上惜才如命,国子监的贡生日常吃穿话费均由朝廷所出,他不愁吃不愁穿,竟然自甘堕落,做出这样无耻的勾当,足见大明船队带回来的歪风邪气,已经动摇我大明国本了啊皇上!”
“混账!”
朱棣怒了,将奏章狠狠摔在了地上。
原本他推行番货折俸的政策,就是为了让官员百姓感受到郑和下西洋的好处,从而无人再敢对这项国策加以置喙。
然而这政策推行了不到两日,现在竟暴露出了一大堆的问题。
打开窗户,蚊蝇扑面,踏入水里,泥沙泛起!
大明朝野现在可谓是一地鸡毛!
但朱棣最愤怒的地方,却是番货根本就没售卖出去几成!
“夏元吉,你方才说番货没有卖出去几成,这是什么情况?”
“皇上,据礼部官员统计,郑和带回来的一百二十五船番货,卖了两日拢共不过卖出去了十船货物。”
“而且还都是珠宝珊瑚等紧俏的装饰品,以及少部分的香料,至于药材等冷门货物竟是无人购买,现在还堆放在码头上面!”
“此外,那些番商拒绝郑和的官价收购,表明要自己进行售卖!”
听了这话,朱棣顿时懵了。
这怎么可能?
大明那些富可敌国的商人呢?
他们放着钱不赚,还在等什么?
没有这些富商巨贾插手,单凭那些小商贩子,根本就吃不下这么多的番货!
而且那些番商怎么敢拒绝的?
他们货物卖不出去,难道就不着急吗?
朱棣豁然转头,看向了老神在在的朱高煦,眼神中充满了质疑意味。
朱高煦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表面上稳如老狗,心中却是慌得一批。
跟永乐大帝对着干,真他娘的刺激啊!
不过朱老四这目光,委实吓人了些。
朱棣深深地看了汉王一眼,随即冷哼了一声。
“你等除了横加指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哼,打发番商回国?说得好听,那这些番货怎么办?再让郑和出海一次,给他们运回去吗?”
眼见天子发怒,百官都低下了头。
皇帝的意思很明白,想要打发走海外各国使臣,就必须先解决了那堆积如山的番货!
不然难不成真让户部勒紧裤腰带,支撑郑和再下一次西洋?
那不是妥妥的冤大头吗?
“谁还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