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知县还是有经验的,还特命人熬了一些清热解毒的药汤给这些人喝,可是饮用水一直这样也是治标不治本呐。
看了一圈下来,贾珠只觉得一阵唏嘘,百姓们太缺少卫生的常识了,这样乱糟糟的聚在一起,即便有粥吃,饿不死,可是生病的几率却实在太大了,只怕有些人不是饿死的,却是病死的。
待回到县衙,便与卫侍郎和吴知县商议,将此处划分出几个区域来管理。
粥棚所在的地方算作一处区域,再添上几口锅,将带来的米粮熬上,不必太稠,一日三顿,每顿每人一碗,先让大家能哄哄肚子。
然后支起几个大些的棚子,将女人、孩子、老人挪过去,算作一个区域,让这些相对弱势的人先能有个干爽的栖身之所。
至于那些男人,等吃上几顿粥,肚子里有些底儿,身上也有些力气了,发给材料,让他们自行搭建些棚子栖身,这也算作一个区域。
再者要单独辟出一块地方,作为病患区,将生病之人都挪过去,熬药汤的大锅也挪过去,从城里请了大夫出来尽量医治。
还有,要在下风处,远离人群、远离水源的地方单独挖出两个深坑埋两个大缸,用木板垫了,拿竹席围了,作为专门如厕的地方,男女分开,谁也不许再随地解决。
最后贾珠又讲解了如何过滤脏水的方法,并画了图示,让人准备了简单的材料,现场演示了一下,卫侍郎和吴知县看着最后从竹管中流出的清水,都惊叹不已,即便如此,贾珠也嘱咐这样过滤出来的水也还是烧开了之后才能饮用。
其实,这在前世随便捜个视频都能看到,无非就是用一些干净的石子、木炭、细沙、棉花等物,让浑浊的水一层层经过,最后变得干净一些而已,这里的人若仔细想也不是想不出来,只是没有人愿意为这些灾民去想就是了。
第397章 安抚
随后,贾珠又建议开头几天可以从城里征调民夫来帮忙,等灾民们都缓过一些了,便可以让灾民自行参与,充为劳役,可以发给工钱或是换取更好一点的吃食,比如杂面饼子、土豆等更抗饿的东西。
京中带来的许多旧衣旧被等,可酌情发给那些需要之人,至于还算过得去的就先不发,有很多低廉的粗布可以发给那些女人,给她们针线,让她们替大伙缝制衣裳。
至于鞋子吗,就先算了,到处是烂泥也糟蹋不起,还是打些草鞋来穿就行,反正是夏天,也不冻脚。
这些女人的辛苦也算是一份劳役,每做一件也可领取工钱或吃食,这样大家心里都有了奔头,求生的念头也更强些,能存活下来的人也会更多些。
而那些已经失去父母的孤儿,贾珠建议吴知县贴出告示,有愿意收养的人家最好,若没有,便只能选出几个灾民帮忙照看,让大些的孩子照顾小的,先熬过这关再说。
又叮嘱吴知县最好把那些已经死去的人的尸体火化掉,实在不行也一定要远离水源地方,挖深坑掩埋,并撒上石灰,以免生出其他的疫病。
又说了些如何制作口罩,掩住口鼻,减少传染,如何以烈酒消毒伤口等事。
贾珠说一项,卫侍郎与吴知县便在旁边点一下头,末了卫侍郎好奇道:“贾大人啊,听你说的这些真是条理清楚,头头是道,你一个国公府大少爷的,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其中很多地方比我这个老头子还更明白。”
“什么?”吴知县吃惊道,“贾大人是国公府的少爷?”
却原来贾珠并没有让两位侍郎透漏自己钦差巡查使的身份,只以普通低阶官员示人,是以这吴知县也不清楚贾珠的家世来历,如今听卫侍郎一说,不由大吃一惊。
“大少爷又怎样。”贾珠笑道,“大少爷也得踏实的干活呀,卫大人忘了,我不是出过海吗,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若没有点生存的能力,可怎么行呀。”
“是了,是了。”卫侍郎笑道,“我倒是忘了这个,看来贾大人果然是个能吃苦的人啊,若不时时亲力亲为,只让手下去做,又哪能知道这些。”
“果然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呀,看来以后也得让小儿多出去历练才行啊,不能由着家里的女人们娇惯坏了。”
“是啊。”贾珠点头道,“身为男儿的确该多出去历练,以后有机会让若兰兄弟也去,真的很长见识。”
待从吴知县那出来,卫侍郎悄悄对贾珠道:“贤侄啊,我听你说的低廉的粗布,还有做口罩的纱布什么的,我记得仿佛咱们来时并没有带这样的东西。”
“咱们是要在这里采买吗?只怕一下子买不来那么多吧,再说这边水患,物价也贵,费银子啊,其实那些灾民主要还是给吃食,有吃的就行了,其他的稍差一点没什么的。”
贾珠失笑,知道这老头一路上精打细算想让皇上给的那些银子都用到刀刃上,倒是个十分谨慎稳妥之人,难怪皇上会委派他了,另外他说的也是实情,实际上只要能保证这些灾民的一口吃食,不至于酿出民乱来,他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只是贾珠并不是这里的人,前世的那些教育也不允许他坐视不理,若没有那个能力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是有这个能力的。
于是笑道:“卫老伯放心,我来时除了带了那许多的旧衣旧被等物,还命人去乡下采买了许多便宜的东西,布料啊、绳子啊、柴禾呀,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就预备着这种不时之需呢。”
“再者小侄之所以尽量让灾民多做些事情,也是让他们有些事做,不至于闲来生事,而且等刘大人那边考察好了,也可以从灾民中征集人干活,这个时候,别说工钱了,便是能多喝一口粥,这些人也愿意干活,会比从城里雇人要便宜多了。”
“这样他们多少有些收入,水退了之后回乡也不至于一无所有,咱们呢,兴许还能省些工钱银子呢,现在这里只是一处,我看就得不少银子下去,谁知道后面还有多少银子才够啊,还是能省就省的好。”
“哎,”卫侍郎叹了一声点头道,“谁说不是呢,这一处小城就有这么多灾民,后面还不知有多少呢,实在不行还得上奏皇上,追加银两啊,不过,贤侄能为这些百姓想这么多,真是难能可贵,只是最主要的还是要放在粮食上,民以食为天呐。”
“是,小侄知道。”贾珠忙躬身道。
如此这般,七八日后,城外灾民所在的地方俨然成了一处小型的社区,灾民们吃了几日还算不错的米粥,虽也还是没能完全吃饱,却也比之前那一日一顿的菜粥要好多了。
且他们本就是种地劳作之人,身体素质要好一些,几日下来便都渐渐缓了过来,气色也比以前好了许多,加上官府又说可以出工,只要做活就能换来吃食或铜钱,连女人都能做衣裳、编草鞋换吃食,人们立刻都兴奋起来,垂死挣扎之际还能有这样好事,自然都争相去做。
现在他们都非常清楚的知道应该到哪里去领吃食,到哪里去取水,到哪里去看病,又应该到哪里去如厕,且男人应该在哪,女人应该在哪,老人和孩子又该在哪,都各有其位。
贾珠又从一直在此处施粥的几个差役处打听出灾民中哪几个是有些能力能管事儿的,便选了几个出来,让他们负责维持日常的秩序,调停一些矛盾纠纷。
灾民们很多是一个村子逃出来的,或本就是一家子,彼此都能互相照看,谁得了一个饼子,也会分一点出来给旁人,那少数无依无靠的,便也自行彼此依靠。
那体弱挣不来饼子的,能有这几碗粥果腹,病了还有人给看,也相当知足了。
如此一来,城门也不用总关着了,一早一晚都可以开上一段时间,供人来往出入,灾民们都踏实下来,人也整齐干净了不少,看上去也没那么吓人了。
城中有那心慈愿意行善的人家,也敢带着些东西前来施舍了,灾民中有一技之长的,也有人在城中找到了差事,便也不必再领这份救济了。
当然了,无论何时何地,都有那占便宜没够的,有人还会冒充灾民前来领粥喝,可是灾民也不是吃素的,一旦发现,便报了上去。
自有差役上来,确认无误之后,男人直接扒了裤子当众打板子,皮开肉绽,生死无论,女人便拿枷号枷了示众,杀鸡儆猴之下,正常人谁也不会为了几口粥就冒着被打个半死的风险。
第398章 暗箱操作
工部的人也考察回来了,拿了舆图又是一阵的圈圈点点,交代给吴知县,让他征调民夫前去清理,其实之前吴知县就已经组织人在做这些事情,只是财力有限,召集不到多少人,疏通、清淤的工作进展十分缓慢。
如今有朝廷的赈灾银子发下来,工作自然就好开展了,很快,便召集了许多民夫和灾民,带上铁锹、土筐、绳子、镐头之类的工具便出发了,贾珠便也随行其中。
站在清淤的现场看了半日,贾珠不由长长的叹气,真的太慢了,所有的都是人工,一锹一锹的挖,一筐一筐的抬,这得干到什么时候呀,放在前世,直接挖掘机加铲车就齐活了。
便在神识中与贾石头商议道:“石头,怎么样,你能行吗?”
“行倒是行。”贾石头懒洋洋道,“只是这么大的地方,要想把这些烂泥都弄出来,也是很耗费法力的,再说咱们晚上把这些泥都弄出来了,明天这些人来了,还不得吓死。”
“也是,真是麻烦,还得做得隐秘些才行。”贾珠点头,沉思了一会又问:“石头,你真的能让积水都流进地下吗?”
“嗯,应该没有问题。”贾石头道,“不信咱们两个晚上来试一试。”
贾珠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半夜时分,贾珠起身,换上一套简便的打扮,隐身悄悄出门去了。
他也想好了,先让积水很深的地方快速退下去才最为重要,这样灾民就能很快陆续返乡,重新耕耘土地种下庄稼,这里的气候条件,庄稼生长周期快,很快就能有吃的了,这样也减少了城中施粥的压力。
且这里天气热,竹子多,即便原来的房屋被冲毁,回乡之后,也能很快先搭个竹棚居住,只要百姓能尽快安顿下来,其余的事情可以慢慢来。
那些加固堤坝、整修河道、清理淤泥的工作就是可以慢慢来的,这样很多百姓还能长时间有个收入,也算是缓解了生活的压力,自己与石头当务之急就是要前往那些水深水多的地方。
野外荒僻无人的地方,贾珠与贾石头站在一处水泊的地方,只见贾石头盯着那处水泊,半晌,也未见他有什么动作,那处水泊便眼瞧着渐渐收缩了下去。
“石头,你可真厉害呀。”贾珠激动的给了贾石头一拳道,“你这可是件大功德了。”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贾石头得意的嘿嘿笑道,自从跟了贾珠,这样奇奇怪怪的说法他学了不少,每次说都觉得十分有趣。
“有了你这个本事,咱们接下来就好办多了,既能帮助这些灾民,又不会吓到别人,真是一举两得啊。”贾珠松了口气道。
当他们离开这座小城的时候,吴知县带领手下众人千恩万谢的送出好远,贾珠也知道,此时此刻考验这位知县的时候到来了。
他们在时,知县等人自然是老老实实,兢兢业业,不敢有一点大意,一旦他们走了,拨下去的那些银子是不是都能用在赈灾上就不一定了。
那些疏通清淤的民夫能不能正常领到工钱,那些灾民每日吃的食物会不会减少,等他们陆续返乡时又会不会领到足够的安家银两,以及耕种的种子、农具等物就都不好说了,若是父母官是个心黑的,这里面可操作的空间实在是太大了。
别说在这信息不发达,容易弄虚作假的古代,即便前世那样的时代又如何,还不是照样对底层人有各种欺压、勒索、克扣的现象,明明上面的本意和政令都是不错的,可是到了下面,便因着某些人的私心变成了敛财的工具。
之后,贾珠便与两位侍郎大人商议了,接下来的行程,他们在明处赈灾,自己在暗处察访,每日亥时,自己会悄悄与两位大人汇合,彼此交流汇总一下信息。
两位侍郎哪有不答应的,说起来这位探花郎才是说了最算的那个,谁让人家是钦差呢,自己两人说白了也是人家考察监管的对象,自然得好好配合了。
如此,贾珠的行动便变得自由起来。
接下来,两位侍郎带人继续赈灾,将贾珠在平城规划管理灾民的方法活学活用的施行起来,张师傅则带着几个侍卫分布在各处各种探听察访消息,而贾珠却是快马加鞭,每到一处便先去那水情最严重的地方,让贾石头暗箱操作一番不在话下。
且说贾府这边,赶走了袭人,转走了晴雯,宝玉身边如今只得麝月、秋纹两个大丫头,王夫人悄悄留心了几日,又询问了宝玉院中的几个嬷嬷,这两个丫头倒也稳重妥帖,且宝玉最近都老老实实的读书,似乎很用功的样子,王夫人也就放下心来。
这日午后,正好薛姨妈也过来闲坐,姐两个便随便谈说些家长里短,说的最多的也无非是各自的几个孩子,一会说到贾珠,一会又说到薛蟠的。
却不想周瑞家的忽然进来道:“不好了,太太,老爷刚才使人回来说,朝廷得到奏报,咱们舅老爷奉旨返京的途中,偶感风寒,耽误了治疗,在离京城二百里的地方竟然没了。”
“皇上已经恩旨追赐一品之职,准舅老爷的灵柩入京归家殡殓,以尽子孙哀思,外又还在光禄寺赐祭,如今老爷已经往王家去了,还请太太和姨太太也打点起精神,往王家去帮着料理。”
王夫人与薛姨妈不由大惊失色,看了周瑞家的好一会才确信了这个消息,明明之前听说哥哥要回京的时候,还欢喜非常,怎么转眼间就成了这样,姐两个对视一眼,不由都呜咽出声。
薛姨妈伤心犹甚,原以为等哥哥回来了,自己与宝丫头会更多了重依靠,谁知道哥哥竟然就这么没了,思及于此,那眼泪更是流得厉害了。
周瑞家的忙劝道:“太太,姨太太,这会子可不是哭的时候,王家那边没有个明白人帮着料理可不行,太太和姨太太还是赶紧换了衣裳去吧。”
王夫人也知道轻重缓急,只得强忍悲痛,亲自去回明了贾母,换了素服,与薛姨妈两个一起坐车先往王家去了。
第399章 袭人的簪子
王夫人的马车匆匆的去了,荣府后街上却慢慢驶进来一辆骡车,停在一处墙边,车窗布帘掀起一角,露出的半张憔悴容颜,不是袭人又是哪个。
车旁站着的正是袭人的哥哥花自芳,满脸无奈的轻声对袭人道:“妹妹,咱们还是回去吧,被人看见了,还不定怎么着呢。”
袭人悲戚道:“都已经来了,若不试试,我再不甘心的。”
花自芳只得叹了口气道:“你确定真的能找到茗烟吗?”
袭人道:“他们都是住在这片的,哥哥一打听就能找到,这会子,二爷应该已经下学了,茗烟他们正是偷闲的时候。”
花自芳又叹了口气,转身往胡同里走去。
袭人看了一眼荣府的后门方向,这才放下窗帘。
却原来这袭人自从回家之后,日日以泪洗面,任母亲与哥哥如何劝解,只是解不回来,又日日盼着宝玉能来看自己,可是左等右等,也没见宝玉的影子。
先花自芳母子见她说的言之凿凿,那宝二爷一定会来找她,心中也存了几分念想,可一晃过去这么长时间,别说宝玉本人,连一句话也未曾有人捎来,便也就歇了心,母子两个又百般劝解女儿,让她不要再想了,将来说个好人家,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可袭人执意不听,非要亲自去找宝玉的小厮茗烟带话,母子俩无法只得让她出来。
那花自芳进得胡同,问了两个正在玩耍的半大孩子,便知晓了茗烟家的位置,循着路径走到一处门前,只见院门开着,院子里一个人正坐在台阶上逗着身前的一只黄狗,正是宝玉身边的小厮茗烟。
茗烟忽见有个人站在自家门前,仔细一看,不由唬了一跳,忙起身小跑着过来,吃惊道:“花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那狗也跑过来围着花自芳的腿转来转去,汪汪叫了几声,花自芳忙拱手道:“茗烟兄弟,我妹妹她……她在胡同口呢。”
“什么?”茗烟更加吃惊,忙拉着花自芳出来,走出巷子,一眼便看见了停在不远处的骡车,又见花自芳对自己点头,便三步两步来到车窗前,小声道:“袭人姐姐?”
窗帘掀开,袭人早已泪流满面,茗烟急道:“诶呦,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让太太知道了,可不得了。”
袭人泪流不止,半日方哽咽道:“二爷他……”
茗烟忙道:“好姐姐,二爷现在日日被老爷逼着用功,哪都去不了,姐姐还是赶紧回去吧,千万别让人看见了,传到太太耳朵里可就糟了。”
袭人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道:“好兄弟,烦你把这根簪子交给二爷,让他一定要来看看我。”
茗烟接过簪子忙塞到袖子里,点头道:“好姐姐,快回去吧,这里来往都是家里的奴才,指不定就撞见谁了,快走吧。”
又转头对花自芳道:“快回去吧,好好劝劝袭人姐姐,别再过来了。”
花自芳连连点头,自去吩咐车夫回转。
这边,茗烟刚走进自家院子,不妨耳朵就被他娘揪住,拖了他就往屋里去。
茗烟吱哇乱叫着,进到屋里,他娘才放开手,道:“说,刚才找你那人是谁?”
茗烟忙道:“不是谁,就是寻常认识的一个人,说了几句话而已。”
茗烟娘哼道:“你以为你娘是瞎子还是聋子,打量我没听见呢,花大哥,哪来的花大哥,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丫头姓花。”
“你还不说实话!”茗烟娘见茗烟还延捱着不肯说话,便抓起根鸡毛掸子就打,茗烟连忙跳着闪躲,不妨袖中的簪子却掉了出来,茗烟刚要去捡,却早被他娘一把抓在手里。
只见金灿灿一根簪子,顶头是红彤彤的一颗珊瑚珠子,不由冷笑道:“这么好的簪子,别告诉我这是哪位太太赏你的。”说着举起鸡毛掸子又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