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闻言全都围了过去,挤在一起品鉴文章。
胡惟庸也凑过去看了看,发现闫士国的刑律题也就平平无奇,真就只列了二十条律令。
劝农题也无甚出彩,无非编户齐民,修缮水利,让善耕者去传授耕作技艺等等老生常谈的内容。
守城题也是四平八稳,编保甲,揪细作,储备物资,坚壁清野,安抚人心,这些守城注意事项,稍微有点见识的差不多都懂。
直到公文写作,胡惟庸终于发现自己和闫士国的差距了。
鲁锦让从敌情,灾情,民情中任选其一,写公文报告一篇,胡惟庸挑的民情,然后瞎编了一个,里面还尽是拍马屁的内容。
闫士国也选的民情,然后人家真就写了个报告。
他从无为一路过来,遇到许多因战乱灾荒,流离失所的百姓,还碰到了讨饭的沐英母子,因此他在民情报告中建议尽快编户齐民,安置流民。
对于鳏寡孤独者尽量救济,应该拿出少许钱财办几所养济院,如果财政紧张,也可以找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让那些人做,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
只凭此一篇公文,两人的差距就一下子拉来十条街,一个只会报喜不报忧,溜须拍马,另一个是真的在体察民情,言之有物,这伱怎么比?
算数不提,本来就没多难,策论题也是看的胡惟庸牙疼不已,都是论述‘何为国’,他自己是从礼法制度解题,说元廷是蛮夷,不懂中国礼制,没有君臣之道,所以天下大乱,鲁锦守礼,所以鲁锦该得天下。
闫士国是从‘国缘何而来’解题,说了国家的四种职责,然后说元廷没有做好国家的职责,因此失了天命,鲁锦有德,接过了国家的职责,所以鲁锦该得天下。
这两篇文章真的没法说谁的更好,只能说自己的解题思路没有暗合元帅的心意吧。
再看鲁锦的批示,顿时让他一惊,短短几行字,有引用孟子,荀子,陆游,还有许多应该是鲁锦自己的名句,这一看就知道大帅肚子里是真有货啊!
可不是刘福通,徐寿辉那等武夫文盲可比,大帅是读过书的,你们千万别小看他,不然没你们好果汁吃!
其实稍微懂点脑子的人,从昨天鲁锦出的题,就能看出鲁锦有没有货了,只不过他们才刚来,不确定那些题是鲁锦自己出的,还是别人帮忙出的。
胡惟庸叹了口气,这运气啊,真的没法说,不过好在也被录上了,三十多名当县令应该是费劲了,但是当个主簿应该不难。
先慢慢熬吧,如今正是打天下的时候,现在不过一路之地,等拿下一省,说不定都当上知府了,拿下半壁江山,行省官员也并非不可,等平定天下,说不定就能直入中枢,将来大有可为!
胡惟庸就这么安慰着自己,才跟着其他人去了元帅府报到。
这是昨天的,今天的另算
(本章完)
第107章 你的典用错了
“小生见过大帅。”
“不必多礼,赐座。”
“多谢大帅。”
元帅府大堂,看着被领进来的闫士国,鲁锦这才说道。
“你那篇文章写的不错,能认识到国家的职能,以及暴元的失职,还是有些智慧的。
“你在文章中说我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就是接过了元廷的国家权柄,但这权柄在我手中,想要发挥出实力,还需要你们这样志同道合的帮手。
“今日亲点伱为榜首,赐知庐州府事,希望你能牧守一方,代我安抚黎民,让这天下早日恢复太平。”
闫士国闻言激动不已,连忙起身拜谢道。
“多谢主君赏识,臣定不负主君所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鲁锦这时也站了起来,亲自将他扶起,这才说道,“好了,不必用这些虚礼,你那篇公文我也看了,如今盗贼四起,战乱频发,的确多流离失所的百姓,你建议编户齐民,设养济院,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办。
“你为庐州知府,目下所有城池的编户和流民安置工作,你都可以过问,督促他们尽快落实。
“没有户籍的流民给他们落户,可以给他们分田,也可以佃耕军中将士的田地。
“若实在没有青壮劳力的流民,就安排到庐州城来做工,给军中将士制作服帽甲胄,总不至于让他们饿死。”
闫士国连忙作揖领命道,“臣定全力而为。”
“去吧,找包衡,让他给你安排住处和办公之地。”
“是。”
待闫士国离开后,鲁锦又召见了李饮冰,对他说道。
“数百考生,只有你的刑律题建议先定量刑标准,那此事便交由你来做,今日便任你为文院刑名司掌司。
“你可再从名单中挑一名佐官,先把考生所呈律令汇总,编撰一部临时律法,就叫《庐州暂编刑律》,你来定量刑标准,整理成稿后先交我过目。”
“多谢大帅赏识!”李饮冰顿时躬身作揖道。
“起来吧,不必多礼,你先记一下,编撰此律时,我只提两点要求,元律最害人者,莫过贩奴与高利贷,今后一律废除。
“不论谁家,都不许再蓄养奴隶,卖身契一概不认,奴仆想走的,主家不许阻拦,强行阻拦并虐待者,按私设刑狱处置。
“无处可去,愿意留下做工的,需更换雇佣契约,上面写明月钱多少,最多不可超过五年,五年以上需要续签。
“买卖人口的牙行一律法办,拐棍之流抓一个杀一个,买者与卖者同罪!”
等李饮冰记得差不多了,鲁锦又说道。
“还有高利贷,印子钱,年利超过二分的,一概视为高利贷,官府不予承认,复利,也就是利滚利,同样不予承认。
“今后立借据,必须注明月利多少,年利多少,且需写清几分几厘,还有时间和利率的百分记法,以免放贷人故意咬文嚼字,欺诈他人。
“故意以欺诈诱骗手段,骗人借款者,按诈骗罪论处。”
“诈骗罪?”李饮冰顿时不解地重复了一遍,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叫法。
鲁锦解释道,“就是以欺诈诱骗手段,骗取他人财物的,你按骗取财物金额,分轻中重三种量刑标准,必须返还被骗财物,最重者要流放,流放暂时改为徒刑,让他们挖矿伐木,烧砖。”
“是。”
“去吧,暂时就这些,以后若有别的需要加,再告诉你。”
“是。”
等李饮冰走后,鲁锦又召来了许济川,这个在劝农一题里说应该先修水利,打造农具的家伙。
鲁锦看了看他直接问道,“你懂水利和炼铁吗?”
许济川连忙回答,“小人略懂,读过王祯先生的《农书》。”
鲁锦点点头,王祯农书绝不只是‘农书’,这本书相当于明末的《天工开物》,不仅记录了大量农业技术,纺织冶炼,水利机械,农业机械等百工方面的技术也多有记载,可别被他‘农书’的名字给骗了。
鲁锦这才说道。
“既然如此,那先任你为文院营造司主事,负责采矿冶铁事宜,若是做的好了,再升你为掌司。”
许济川闻言一愣,顿时说道,“大帅,开设铁冶需要有矿啊”
鲁锦立刻说道,“巢县有煤矿,也就是石炭,巢湖南岸的庐江县有大铁矿,我们很快就会打下来。
“你可以先考察巢县的煤矿,制定开采办法,所需人力物力,都让巢县县令给你筹备,然后先在庐州到巢湖之间的淝河岸边,找一处地方设置铁厂。
“等将来挖了矿,直接走巢湖水运,到铁厂冶炼,而且我听闻前宋已有水排鼓风冶铁之术,你最好也把它用上。”
许济川大脑宕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鲁锦这话的信息量太大啊。
“大帅的意思是要用石炭炼铁?可石炭炼出来的铁性脆易折,这样的铁不堪用啊。”
鲁锦却说道,“你不知道煤炭可以炼焦吗?用焦炭炼铁不仅效率更高,用碳更少,所炼生铁的质量也并不比木炭差,莫非你不会炼焦?”
“这,小人倒是听说过炼焦,可并未亲自见过,听说江左之地多用焦炭冶铁,未能一见。”
“那就去找,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去挖,去骗,去掳,把人给我找来。”
“是但是庐州左近地势平缓,并不适合建造大型水轮,若建大水车,还需筑坝蓄水,恐难以建造,还可能淹没良田无数。”许济川再次提出困难。
鲁锦顿时一阵无语,感情这货真就只是略懂,他倒是没有谦虚
“立式水车用不了,就造卧式水轮,找一处河流拐道的水流湍急之处,挖一条分水渠出来,将水车横卧于渠中,引水击之,如此便不用筑坝了,只需开挖一条水渠即可。”
许济川眼前一亮,“妙啊,大帅此法可行。”
“可行那就去办,百工院的工匠随你调遣任用,赶紧把铁厂给我建好。”
“是。”
等这货出去,鲁锦揉了揉太阳穴,还是缺技术型的人才啊,古代也不是所有读书人都喜欢研究这玩意的,工匠之流又大多文化水平不高,做不好管理事务。
鲁锦想了想,元末这个时代,最有文化,最擅长研究机械技术的,可能就是大都的那位元顺帝小铁锅了.
很多人只知道明末的天启皇帝是木匠皇帝,其实元顺帝的木匠活比天启强多了!
元顺帝自己设计图纸,指导工匠造过游艇,一艘龙舟,龙头龙尾还会活动的那种,至于技术怎么样?反正他领着一帮美人在游艇上玩,没有落过水
元顺帝还设计造过一台漏刻,就是古代的水利钟表,上面有桥,有仙女人偶,到了时间人偶还会活动过桥,堪称巧夺天工。
当时大都的民间,甚至还给小铁锅搞了个‘鲁班天子’的诨号。
不过小铁锅现在应该还没闲到这种程度。
他大概要等到第一次打完徐州,这货开始摆烂躺平的时候,跟着宣政院那些密宗番僧,玩起了‘十六天魔舞’,天天开银趴,等玩腻了女人,才又转行玩木匠的
鲁锦当然不可能把元顺帝抓来给他干活,目前还是只能靠这些书生啊。
叹了口气,又开始召见下一位,结果进来的却是胡惟庸。
鲁锦看看名字,又看看眼前之人,顿时将人物和名字对照起来,果然就是考试那天当场拍马屁的那货。
鲁锦看着他说道,“你就是胡惟庸?”
胡惟庸闻言顿时忐忑不已,不知道鲁锦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听着鲁锦好像关注他很久了一样?要是好事倒也罢了,要是坏事被鲁锦惦记上.自己应该没得罪过大帅吧?
“正是小人,大帅记得我?”
“哦,你那篇文章其实写的尚可,就是有一处用典用的不对,你本该能排到前十的,却被我放到了三十多位,你可知道哪里错了吗?”鲁锦玩味地看着他考校道。
胡惟庸一愣,没想到鲁锦是记住了他那篇文章,还说他文章尚可,只是有错误,当即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也没用什么典啊,就引用春秋一次,引用论语一次,到底是哪不对?
“小人愚钝,还请大帅教诲。”
鲁锦这才说道,“你那句‘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这句话不是那么用的。
“如果蛮夷进了中国,使用中国的礼法,那他就能拥有中国的正统吗?
“若是倭寇攻陷神州,难道倭寇是中国正统吗?若是安南攻陷神州,难道他们也能宣传自己是中国正统吗?
“你用这句话来论述华夷之辩,是容易被人抓到把柄钻空子的!”
胡惟庸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但又感觉还是不明白。
按鲁锦的说法,这句华夷之辩的说法,确实容易被人钻空子,可那也得他们打的到中国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发.
好吧,还真有可能发生,金辽元这几个不就是吗,尤其是辽金宋这哥仨的正统之争,到现在还没争明白呢。
胡惟庸连忙谦恭道,“原来竟是如此,都怪小人才疏学浅,更无大帅思虑深远,行文有误竟不自知,多谢大帅点名错误,亲自教诲,小人回去一定多加反省,今后用典当慎之又慎。”
好家伙,这又拍上了。
鲁锦连忙打断,“著文立言的确该慎重些,但也不至于如此愧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那篇文章整体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对中国之礼制,以及君臣之道的看法,多有见解。
“此番虽排至三十余名,但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你可愿先去含山县做主簿?”
胡惟庸闻言一愣,正待说什么,鲁锦却抢先说道。
“含山县,名为县,实则只是一大些的乡镇罢了,连城墙也无,但此县地处要冲,位于和阳与巢县之间,周围多山,可为两县后援,位置极为重要。”
这回不等鲁锦说完,胡惟庸连忙抢着说道,“大帅,小人愿意去含山筑城,保证将其变成固若金汤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