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策见状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听说一个月前,突利可汗为了公主殿下和颉利可汗发生了激烈的军事冲突,在牙帐与颉利兵戎相见,针锋相对,险些打起来。为此,突利可汗有一月都未曾参与颉利可汗举办的诸部首领会议。”
“在这种情况下,突利可汗处境和压力一定非常大。”
“若是公主殿下能为突利可汗带回与大唐交好的消息,想必可汗会十分愉快的,也能减少一些独自面对颉利的压力。”
阿史那云听到这里,浑身一震,俏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那场冲突发生在汗帐,而且还是晚上,无论是颉利还是突利都下了封口令,一些突厥的部族都不知道。
没想到远隔千里的大唐竟然了如指掌,而且还知道两位可汗的冲突是因为自己,那就太可怕了,这意味着,或许突厥内部对大唐根本就没有秘密。
在王玄策的提醒下,阿史那云想到了最近自己父汗整天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整天长嘘短叹,脸上的愁容,还有部族的困境,身为部族公主的使命感涌上心头。
阿史那云立马觉得自己太过感情用事了,自己和李恪的关系是私,而与大唐的关系是公,面对大唐储君的邀请,自己确实不该拒之门外,这样于自己的部族是不利的。
李恪毕竟代表不了大唐,而太子却可以。
而且,对方是大唐的储君,正大光明的邀请,相信也不会有什么恶意的。
阿史那云性格洒脱,本就不是扭扭捏捏的人,想通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下定了决心。
于是展颜一笑:“说来是阿史那云失礼了,本来应该先去拜望殿下的,原本不想给太子殿下添麻烦,没想到殿下如此好客。即然这样,烦请王先生带路,我这就去觐见殿下。”
“公主客气了,殿下不在东宫设宴,而在外面的酒楼里,就是不想让公主拘谨。此行为私不为公,太子殿下只是想认识一下公主,和公主交个朋友而已。”
王玄策的说词,阿史那云没有在意,礼貌的一笑,和王玄策往另一边走去。
离开会昌寺的海棠心里藏着心事,又怕待会太子追上来,问东问西的,耽误了大事。于是趁着太子和蜀王谈话的功夫,赶紧催促着侍卫们先送自己回了潞国公府。
一到府里,不顾侍女灵儿的搀扶,就跳下了马车,往府里跑去。
“侯贵,我爹呢?”在前院遇到管家侯贵,海棠神色焦急的问道。
侯贵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家小姐这么失态的样子,连忙行了一礼,急忙说道:“小姐,老爷刚刚下朝,正在后面换衣服,吩咐老奴备马,然后就要去军营里了。”
“嗯,你去门口守着,若是太子追来,你先拖着,我有急事和我爹商量。”海棠叮嘱了一句,连忙向后院跑去。
海棠不再停留,一口气直接冲进了后堂侯君集的卧房里,只见几名仆人和侍女正在服饰侯君集更衣,海棠一脸凝重,气喘嘘嘘的说道:“伱们都下去,没有命令,不许进来。”
“是,小姐!”
仆人丫鬟们可是知道在侯府里,小姐的话有多重,就连老爷也会听的,没等侯君集发话,就退了出去。
“你这丫头,马上就要嫁人了,以后就是太子妃,未来就是我大唐的皇后娘娘,还这么不知轻重,冒冒失失的。”
侯君集身上的衣服穿了一半,看女儿一脸通红,满头大汗的样子,宠溺的说道:“这也就是在府里,以后嫁入了东宫,可不能这样慌里慌张的,要是叫皇后娘娘看到了,还说我侯府没有家教呢?”
“爹,不好了,程蕴良还活着。”
没有了下人伺侯,正自己伸手系衣扣的侯君集被女儿一句话给惊的浑身汗毛倒竖,一个激伶,豁然转头,整个身体瞬间紧绷,如同下山的猎豹,如鹰隼般的目光,锐利的射向海棠。
海棠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父亲,百战余生的威势肆无忌憧的向自己扑来,那种尸山血海的涛涛杀气让海棠的灵魂都仿佛一震,呼吸顿时有些喘不过来,下意识的身体一抖,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女儿惊怕的神情蓦然提醒了侯君集,他连忙将四溢的煞气收敛,脸色严肃的问道:“你说什么,程蕴良?怎么可能?”
“是真的,爹!”
海棠焦急的解释道:“今天上午女儿去会昌寺上香,谁知被蜀王堵住了,他不但拿出了程蕴良的亲笔信,而且还让女儿见到了程蕴良本人。在襄阳的时候,程蕴良不只一次来府中拜会您,女儿看得清清楚楚,不会有误!”
“他不是覆江罹难了吗?”
侯君集瞳孔骤然一缩,然后瞬间反应过来,双手紧握成拳,牙关紧咬,脸色变得无比阴沉,懊恼的说道:“是了,老夫差点望了,程蕴良督过河工,有一身的好水性,想要淹死也难!”
“爹,快想想办法吧,刚刚在会昌寺,本来蜀王要约女儿去他的别院商议此事,但没想到出寺庙门口的时候,遇到了太子。”
海棠此时已然有些方寸大乱了:“太子看到我和蜀王一块儿,脸色非常难看,他一向对女儿态度十分温和的,可刚刚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让侍卫将我送回来了。”
“什么,李恪要约你去他的别院?他想干什么?还有太子怎么会出现的,太子知道程蕴良的事情吗?”
侯君集顿时神情焦急起来,程蕴良的事情已经够要命了,李恪得到了程蕴良不去皇上那里告发,却找上了自己的女儿,而且太子还参和进去了,一瞬间这么大的信息量,让侯君集脑子一片混乱。
“海棠,你别着急,听爹说,你冷静一下!”
侯君集神情严肃道:“你慢慢说,把上午发生的事情,一个字都一不要漏,给我说清楚!”
第720章 暴怒的侯君集
2024-07-13
海棠知道此时越乱越坏事,此时只有求助父亲,必须要让父亲知道所有的事情,让他来解决这种危局了。
于是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冷静了下来。
将上午在会昌寺里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包括和李恪的谈话,后来遇到太子,李恪在寺庙门口对自己殷勤搀扶的举动落入太子的眼里,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侯君集。
这种时候,海棠已经不敢再隐瞒了
侯君集听完后,脸色已经黑的像锅底一样,原来只觉得李恪心计深沉,一肚子鬼心眼儿,现在看来,其私德也极其败坏,他私下找到自己女儿,用程蕴良的事情威胁,又动手动脚的,分明是起了不良的居心。
也就女儿这种少不更事的闺中少女,但凡是个男人,都知道李恪想干什么。
侯君集看了看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再想想当时太子的愤怒,很明显,太子没有误会。
多年征战,侯君集的亲人多数都殁于战火,只剩下海棠这一根独苗,侯君集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海棠就是自己的命根子,也是自己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希望了。
而李恪竟然想打自己女儿,未来太子妃的主意,这比用程蕴良来攻击自己还要让侯君集暴怒。
“玛的,这个兔崽子,老夫非要杀了他”
“爹,不管怎么说,蜀王是皇上的儿子,不看憎面看佛面,我们侯家得罪不起的。”
海棠连忙劝道:“现在关键是,太子和蜀王起了冲突,太子那边好解释。可蜀王恼羞成怒,回去后会不会把程蕴良交给皇上,那样爹在襄阳的事情就保不住了。”
是了,经过女儿的提醒,侯君集才反应过来,还好太子及时阻拦住了李恪,太子的误会可以慢慢解释,李恪的仇也可以慢慢报,但程蕴良却不能让他活着见到皇上。
不然,自己是死是活,侯君集并不在意,但女儿嫁给太子的事情,则会被搅和了,这是侯君集无法接受的。
想到这里,侯君集断然说道:“行了,今天的事情,你也是太冒失了,李恪分明是不怀好意,你怎么可以被他威胁,爹宁死也不愿意你受半点委屈。”
“从现在开始,直到出嫁,伱都不许出侯府一步。”
海棠一脸的惭愧,其实李恪要胁自己去别院,海棠隐隐也能猜测到不是什么好事,可当时被程蕴良的出现给吓住了,想到李恪去告发的灾难后果,一时鬼使神差的,就被裹挟了。
此时连父亲都是一脸的责备,海棠连忙低着头:“是,爹爹,可是程蕴良?”
“程蕴良的事情爹会处理的,爹从十多岁从军,身经百战,死过多少次了,什么阵势没有见过。他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想拔爹的虎须,他的牙口中还嫩着呢?”
侯君集说完,大步迈出了房间,吩咐道:“让侯贵到书房来见我。”
“是,老爷!”门外的仆人应了一声,连忙去前院叫人去了。
等到侯贵来到侯君集的书房里,侯君集将所有人打发了出去,问道:“侯贵,骨力那些人最近情况怎么样了?”
“老爷”
侯贵神色一震,瞳孔一缩,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他们就在旁边永兴坊的一家院子里,平时在东市里开着一家胡人酒肆来掩人耳目。”
“老爷,这些人可是我们侯府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未可轻动啊!”
侯贵说的这些人正是在武德九年,颉利入侵大唐的时候,侯君集的飞虎军抓到的突厥俘虏。本来都是要杀掉的人,但在迟德立的建议下,侯君集从中挑了一批武力强悍的人出来,私下训练成了自己的死士。
当时迟德立扣下了三百多人,经过严格的训练,大多数都淘汰了,最后只剩下七八十人,一多半跟着侯君集充当家将和亲卫,带去襄阳征战沙场,战死了一些,还有十多人。
另一半化明为暗,分成两批,一批在西市,以经营胡人皮货栈为掩护,另一批在东市,经营酒肆。
这些人从表面上看和侯府没有半点关系,侯君集养着这些人以备不时之需,就是为了做些暗底下见不得光的腌臜勾当,比如暗杀政敌、陷害同僚、祸水东移、背黑锅等等。
以前是迟德立在管着,迟德立在前段时间为了引蜀王入彀时牺牲了后,这些人就交给了侯贵。
侯君集说的骨力,就是东市这一批十多人。
听海棠说了刚刚的情形,侯君集觉得李恪很有可能一回来就要向皇上参奏程蕴良的事情,已经来不及了,只有兵行险着。
但愿李恪不会那么着急,以防万一了。
看到侯贵一脸的担心,侯君集摇了摇头:“现在已经是十万火急了,你听说我.”
“待会你直接去找骨力,让他们”
见自家老爷下了决心,侯君只好认真的听着侯君集的吩咐,最后默默的点了点头,又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提醒道:“老爷的计划很好,可那个地方人来人往的,离皇城很近。”
“巡城的兵士很快就可以赶到,若是骨力的人不能及时撤离,落到了他们手上,后果不堪设想啊?”
“而且骨力这些胡人在永兴坊本就扎眼,若是他们这么一露面,说不定就会有人认出他们,找到他们的居所。”
侯君集眼中一道厉芒闪过,冰冷的说道:“你放心,到时候老夫会亲自替他们断后,为他们收尾的。”
侯贵一怔,默默的点了点头:“那事不疑迟,老奴这就去安排.”
泰和楼,位于承天大街东段安兴坊的东北角,一座高档酒楼,前面是三层高的酒楼,后面是几间院落改成的客房,一些喝醉酒或者错过宵禁的客人可以在此居住一宿,第二天再离开。
此时在面对街道口的三层厢房中,刚刚离开会昌寺的李言王正在此处饮酒。
侍卫们都在门外的走郎里守着,泰和楼的三楼本就只有几间厢房,李言来到后,直接就清了场,包下整个三楼,只留自己人。
此时在对着承天大街的一间雅室内,李言一人临窗独坐,边酌边欣赏着风景,看着外面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只见从街道的另一边驶来几匹快马,王玄策护卫着那史那云来到楼下。
没过一会儿,木质的阁楼传来清脆的脚步声,房门被推开了,王玄策恭恭敬敬的通报道:“太子殿下,阿史那云公主到。”
“呵呵呵,公主殿下请!”
李言忙站起身:“听说公主微服来到大唐,承乾早想与公主一序,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天偶然间听下面的人说看到公主一个人在东市闲逛,刚好孤也无事,就请公主来此一会。”
“地方简陋,有些怠慢公主了,还请公主见谅”
阿史那云也是第一次见到大唐的太子殿下,李言一袭白袍,温文而雅,风度翩翩,接人待物让人如沐春风,挥手投足间,一股极贵之气,从身上自然的流淌。
阿史那云微微一怔,心里下意识将李言和李恪暗暗对比了一下,发现太子无论个头、相貌、还是风度,都隐隐超过了自己的情朗,不过想到恪哥说的太子的情况。
阿史那云心里不屑的哼了一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中原人都是这样,徒有其表,草原上以实力为先,还是敬仰恪哥那种可以折服强者的英雄,而不是所谓的君子之风。
不过想到自己现在并不是相亲,而是面见大唐的太子,阿史那云摆脱了脑中的胡思乱想,有些拘谨的说道:“我自小仰慕中原,这次来长安也是私下一个人来的,并不代表我父汗,是以并未去拜访殿下,反倒还让殿下主动邀请,是阿史那云失礼了。”
说到这里,阿史那云双手抱肩,深深的弯腰揖了一礼:“若有失礼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公主不必客气,请坐!”
李言将手一挥,请阿史那云入坐:“听说公主和我三弟蜀王李恪相交莫逆、情投意合?”
阿史那云正忐忑不安的时候,李言将阿史那云的心事一下子捅开了,顿时让阿史那云有一种好像在见家长的感觉,瞬间俏脸一片通红,露出十分羞涩的小女儿状。
“蜀王的母妃杨妃娘娘和我母亲淮南公主都是前隋的皇室,我们是表兄妹关系,父汗也叮嘱我若是来到长安遇到麻烦可以求助蜀王,所以一来二去的,我和蜀王就比较熟悉了。”
李言看阿史那云一幅陷入爱河的样子,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在李言看来,北方的汉子整日与牛马兵戈打交道,性格粗旷,脾气耿直,这位小公主见惯了草原汉子的野蛮粗鲁和直来直往,猛的一下见到中原从小受文墨滋养、彬彬有礼的君子。
一时新鲜和好奇,又处在情窦初开、少女怀春的年龄,自然就陷了进去。
即然李恪想动自己的后院,那自己也给他找些麻烦。
第721章 考验
2024-07-13
今天李言约阿史那云来,原本只想挑拨离间,搞破坏的。
略知历史的李言隐隐知道突厥人后来被李唐打败后,一部份投了大唐,另一部份西迁,到了中亚中东一带,就是后世的土耳其、土库曼、哈萨克、雅库特、吉尔吉斯斯坦等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