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他从长孙无忌那里得知,辽东城内有十天的粮草。
长孙无忌料定突厥人会在最后几天,粮草将尽时突围或者投降。但久经战事的侯君集经过仔细研究却认为,越到后面人心越散,这右贤王若真是个精明的人。
就一定不会等到粮尽,也许会在最初的几天就行动,是以他格外小心,今日也是如此。
子时三刻,侯君集精神熠熠的坐在大帐中,查看着长孙无忌做出的军事布署图,同时做些推演,将自己放在右贤王的角度,来寻找突围方向,不时拿起起笔预演一番。
正在这时,前方值夜的飞虎军大将屠长贵,撩开帐门,大步走了进来。
“副帅,营门外来了一个人,从辽东城而来,说是副帅的老朋友,要求见副帅。”
“只有一个人?”
侯君集神情下意识的一紧,随后又放松了下来,疑惑的说道:“我在辽东城里没有熟人啊?是对方说是我的老朋友?”
“是的,来人架驶着一辆马车,看打扮像是一个文人。”
“呵呵呵”
侯君集略一思索,朗声一笑:“我在朝中就认识两人突厥人,一个是执思失力,一个是阿史那史摩,他们以前都是颉利的亲信部下,若是有些族人跟着颉利南下,被困到了这城里,也是有可能的?”
“把人带上来吧.”
屠长贵面无表情,拱手应了一下,随后走出帐门。
没过一会儿,赫尔木在屠长贵的带领下,怀着忐忑的心态小心走了进来,并悄然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帐内并不大,布置很是简洁。
左边的木架上摆着一幅唐军中常见的明光铠甲,右边撑着一幅牛皮地图,中间上高出两个台阶的位置摆着一张桌案,两边的木柱上点着牛油灯,将帐内照得甚是光亮。
上首的案后坐着一个满脸虬髯、身材魁梧的汉子,正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和刚刚自己在城内右贤王笔下的画相十分相似。
赫尔木眼前一亮,知道找到正主儿了,右手抚胸恭身一礼:“在下参见将军,敢问将军可是大唐潞国公侯君集?”
尽管心里有数,赫尔木依然谨慎的确认了一下,毕竟右贤王交待的事情,只能找侯君集本人办理。
“正是本将.”
侯君集扫了一眼赫尔木,确定不认识后,就随意的说道:“你是执思失力的族人,还是阿史那思摩的部下?先说好,那两人虽然是本将的好友,可最多只能保你们几人过关,还要是那种不重要的角色。”
“若是你的身份太过重要,或者想救的人太多,本将也顾不得老朋友的情面了?”
很明显,侯君集将赫尔木当成那种被困城中,想攀关系,私下逃得一命的人情了。这种事情侯君集也没少见,毕竟中原大地就是个人情社会,就算在处在敌对的状态下,也难免会有些牵碍。
“侯将军误会了,我并不是来请托人情的,”
赫尔木从容的说道:“而是受我家主人之托,想邀请将军去城内一叙,还请将军移步。”
“哼”
侯君集一愣,随后脸色一板:“你家主人真是好大的面子,若想见本将,就让他束手投降。在这个时侯,让本将前去辽东城,你们真是异想天开,想拿本将为质吗?”
赫尔木却是不慌不忙,看了眼帐内的屠长贵和侯君集身后的几名护卫:“在下有几句话,想单独对将军说,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侯君集看了赫尔木一眼,或许是对方那种镇定自若的姿态,使得侯君集很是惊愕,对方的要求明明很是过份,但却有一种能说服自己的自信,这让侯君集觉得好奇。
眼神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随后挥了挥手,让帐内其余人退下去。
“副帅不可!”
屠长贵生怕有所闪失,急忙劝道:“此人深夜而来,身份不明,却又邀请副帅深入狼穴。现在又要单独会见,其心殊不可测,万一行刺,恐怕我等救之不及?”
侯君集却是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本将身经百战,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若是遇到行刺,在心有戒备的情况下,都坚持不到你们冲进来,那就算你们在帐内,恐怕也不会起什么作用?”
一听这话,屠长贵觉得似乎也有道理,于是说道:“那末将就带人守在帐门外,若有什么事情,副帅高呼一声即可。”
屠长贵恶狠狠的警告了赫尔木一眼,随后带着几名侍卫退了出去。
赫尔木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自信的说道:“我家主人有一件信物,吩咐我转交将军,说将军只要看过了,自会明白。”
说完后,赫尔木并没有动静,依然站在原地,看着对方。
见意图表达明确,对方又没有拒绝,赫尔这才缓步上前,将锦囊递了过去。
侯君集一脸的疑惑,伸手接过后看了看。
入手柔软,上好的蜀锦制成,绣着仙鹤翱翔的云纹彩绘图案,一股淡淡的清香。
随后打开,从内面抽出一面绣帕,仔细查看,上面还题着一首诗
第861章 翁婿见面
2024-07-13
当看到锦帕上面具体内容的那一刻,一直神态从容的侯君集顿时面色大变,豁然坐直了身子,如同见鬼了似的,眼睛睁得像似铜铃,浑身激动的开始颤抖起来。
‘金瓣清香生春林,万步芳菲犹伴君,百花残作寒露碎,壹蕊依依连理心。’
这首诗侯君集就是死也不会忘记,是首藏头诗。
正是自己在襄阳时贪污那一百万金时,存放在窦家钱庄里,被沐一宽开出的凭证。
当初为了这一百万金,还设局坑了蜀王。
可这张锦帕在自己女儿成亲的时候,侯君集已经将其当做嫁妆,交给了女儿,事后也再没询问过。这件东西现不是应该正在东宫,女儿的闺房之中吗?
怎么会出现在几千里之遥的辽东城,更重要的是还落到了突厥人手中?
一时之间,侯君集眼神闪烁,心里不断的思索着,想着各种可能。
蓦然间,侯君集眼神如电般射向站在下方的赫尔木:“这张手帕是从哪儿来的?”
“我家主人说,是夫人所赠。”
赫尔木见到侯君集神态骤变的模样,心里也是生疑,或者说今天晚上的一切事情,都十分的诡异,右贤王让自己拿着锦囊来见大唐的右卫大将军,当朝国公。
而对方此时也是一脸这里面有事儿的样子,这让赫尔木不断的猜测起来,难道这位被大唐皇帝信重的国公,是自己家右贤王的人。
是了!
赫尔木暗道一声,自家大王的真实身份毕竟是前太子的长子,要是说在大唐朝中有一两个自己人,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没想到大王这么给力,直接就找到了唐军围城的领兵大将,还是深受李世民信重的侯君集。
赫尔木心中激动不已,只是他不知道,就算李言愿意的话,直接找长孙无忌也是可以的,唐军指挥系统的几名高级官员,对于李言来说,都是自家人,只是关系略有亲疏罢了。
无论找到谁,都可以行个方便。
不等侯君集继续发问,赫尔木就说道:“我家主人的身份不太方便透露,他交待了,请将军不要惊动他人,随我入城一序。只要见面后,一切都会明白的,至于安全方面,将军大可放心。”
“这封锦帕,自能保将军万全。”
“夫人所赠?”侯君集喃喃自语的重复了一遍,随后眼神忽然间亮了起来。
难道是太子殿下,侯君集压住心里的悸动,难道太子还活着?
只是为什么又出现在辽东城里?是被困在了辽东城里,还是混迹在突厥人之中?
李言失踪这五年来,侯君集虽然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可心里也是不抱任何希望了。茫茫大漠,折掉一个没人保护的少年,简直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只是出于父爱,不忍心让女儿最后一丝期望泯灭,更是为了给女儿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侯君集才没有放弃。
没想到时隔六年,竟然又出现了一丝线索,侯君集下意识的将手帕紧紧抓在手中,似乎想要握住那绝处缝生的希望。
侯君集呼吸急促起来,心跳加快,再也坐不住,起身激动的在帐内走来走去。
他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失踪六年之久的大唐太子,自家女婿一定还活着。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理由,现在不方便脱身,这才派了人来请自己进城内一见。
但太子即然能派人出来,为什么不自己来呢?
难道太子殿下被人限制了自由,亦或是太子殿下受了无法治愈的伤势,被人打断了腿,不良于行了吗?
侯君集心里又开始着急起来,不断设想着各种可能,患得患失之下,越想心里越悲观,越想越担忧,恨不得立刻命令三军攻城,救出深陷敌营的太子殿下。
这次的围城,集君集也知道,皇上下了死命令,要抓住突厥右贤王,只是右贤王再重要,也不如太子重要。
即然太子殿下要求不要惊动他人,这个他人,侯君集自然是知道,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唐军将士。万一太子情况特殊,暴露在众人面前,那就是不测之难。
或者大动干戈,惊动了那个杀人如麻的右贤王,太子殿下就有生命之危?
自从女儿海棠嫁给入了东宫,侯君集俨然就是李言的头号亲信了,即是臣子,又是亲人,关系自是和旁人不同。
侯君集本来就是个杀伐果断的人,为了女儿,就连跟了一辈子的李世民都敢反,更别说其它的了,眼下有了太子的明确指令,什么长孙无忌唐俭都被抛到了脑后。
当即就决定亲自入城一看.
但侯君集依然是留了个心眼,把自己一手调教陪养出的飞虎军亲信屠长贵叫了进来,吩咐道:“长贵,我和他进辽东城一趟.”
“什么,副帅不.”
没等屠长贵争辨,侯君集就断然说道:“我有我的理由,于公来说,你是我的下属,于私来说,你是我的亲信,我即然这么做,就有这么做的道理,你听令行事就是。”
屠长贵张了张嘴,看到侯君集一脸不容置疑的坚定神色,知道自家将军向来说一不二,拿定了主意就不容反驳,只好一脸为难的点了点头。
他是李世民的内线,却是最深的死间那种,接到的命令是平时需要死忠侯君集,哪怕对方贪财收钱,杀人放火,都不用管,除非遇到侯君集造反的事情。
否则任何情况下,都要以侯君集的命令为先。
远在辽东发生的任何事情,他都只能在事后进行禀报,而无法当场置疑。现在侯君集要做的事情虽然危险,却和造反扯不上边,所以屠长贵也没有办法。
侯君集一脸凝重的叮嘱道:“我和他入城内一趟,伱做好警戒工作,随时准备应对突厥大军的突围。另外,不管城内发生什么事情,明日天亮之前,我必然返回。”
“若是见不到我,那就是我出事了,你就马上去通报长孙大人。但在此之前,我的行踪,谁也不许透露。否则,杀无赦。”
见侯君集眼神凌厉,一脸的冷酷,屠长贵下意识的奉命道:“是,副帅,末将尊令!”
交待好一切,屠长贵自去招集军队,做好应变的准备。
而侯君集一个人坐上了赫尔木赶来的马车,驶出了唐军大营,没入了黑夜当中。
唐军营寨离辽东城只有十里路程,稍倾便至。
来到东城门,赫尔木向城门上的守卫打了信号,城门缓缓开启,马车又悄无声息的驶进城内。
穿过防守森严的城门洞和寂静得吓人的街道,马车直接来到了府主府大门口。赫尔木将心思忐忑的侯君集带了进去,七拐八转的,来到李言所待的大殿门外。
殿内依然灯火通明,只是门口加了一层护卫。
和门口的守卫交流了一下,赫尔木转身说道:“先生自可进去,我家主人正在殿内等侯。”
侯君集略一犹豫,大步走到门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跳动的心情,伸手推开了大门。
缓缓走入,殿内寂静的落针可闻。
侯君集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四周的情形他也没精力去查看,也没注意后面的大门被关上,只是眼神死死的盯着殿内正前方的上首位置坐着的一位年轻人。
随着脚步的走近,侯君集的呼吸越发急促,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皮眨也不眼眨,眼睛瞪得老大,生怕上方那个白衣青年不是自己所思所想之人。
直走到近前,李言仿佛也被侯君的呼吸声惊醒,慢慢抬起头。
四目相对,侯君集心神一颤,再也控制不自己内心的情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放声道:“太太子殿下,真的是你?”
“臣,找你找得好苦啊”
李言连忙起身,搀住情绪崩溃,失声痛哭的侯君集:“岳父大人,好久不见。”
“太太子殿下,臣臣.”侯君集仿佛深受委屈的孩子,再也承受不住那份压力,嚎啕大哭起来。
整整六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