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干大事者不谋于众,为了提高效率,只需一文一武,基本上就能对北方之事有个大概的处置。在这一点儿上,李言和李世民倒是有些不谋不合。
将北方的加急军报递给李靖,介绍了下情况后。
“唉”
李世民眉头紧皱,叹了口气说道:“去年在辽东一役,侯君集画蛇添足,弄巧成拙,结果放跑了这个右贤王。当时朕就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右贤王早晚会成为我大唐的心腹之患。”
“真是一日纵敌,万世之患啊!”
房玄龄也是一脸的颓丧:“现在看来,还是皇上有远见之明,当时臣还觉得,这右贤王一回草原,必然会与颉利内斗,两虎相争,搞不好会两败俱伤。”
“万一突厥内部大乱,我大唐可趁机出兵北上,撤底消灭了突厥。”
“可却没想到,这右贤王的手段如此高明,在半途的哈那尔草原,就派人刺希了颉利,事情办得干脆利落。还将罪名推到夷男身上,兵不血仞的拿下了整个突厥。”
“最让人忌惮的是,此人不但战力彪悍,头脑也是不弱。”
“没有直接称汗,而是架空了可汗之权,并对突厥汗国的异已势力进行了残酷的清洗,随后将世子施罗叠推到了可汗之位上,自己在背后掌握实权。”
“这样一来,明面上还是施罗叠在做可汗,他只是一个权臣,让我们连挑拨离间的机会也没有了。”
“其胆魄之大,手腕之高,心计之深,实在是老臣生平仅见,确实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对手啊!”
第891章 承庆殿议政(一)
2024-07-13
想到右贤王的可怕,房玄龄脸色一肃,断然道:“皇上,此子决不能再留,从这次他毫不犹豫就侵入葜必何力的地盘,就可以看出来,此人野心勃勃,行事霸道,毫无顾忌。”
“不能再让其成长下去了,我大唐需要马上发兵,剿灭突厥。”
李世民却是十分犹豫,大唐现在正处在一个关键的蜕变期,内部改革如火如涂,仅有的军力除了经略西域之外,就是派往东北的辽东半岛,深陷其中。
就连长孙无忌和侯君集,尉迟敬德等将都还滞留在那里,主持大局,配合文官的治理。
李靖、程咬金、李绩、李道宗和长孙顺德等将开赴河北后,待长孙无忌大军进行三韩之地,就打道回府了。毕竟他们出兵本来就是做做样子,立立牌坊。
一个小小的辽东半岛,还不值得陷入那么多大唐名将。
大唐地域辽阔,还有其他地方需要镇慑,这些将领也不能长期待在辽东,需要坐镇长安。
在侯君集‘大意’失荆州之后,李世民怒不可遏,恨不得立马招侯君集回京治罪。但长孙无忌以辽东之地还需大将镇守,不如让侯君集留在前线戴罪立功。
众多大臣们也是从旁相劝,毕竟满朝的臣子们都找不到侯君集半点故意纵敌的任何动机,侯君集和右贤王更是八杆子打不着,只能归结为军前失策。
而知道内情的李世民和房玄龄也找不到侯君集帮‘隐太子长子’的理由。
李泰和李恪一方的人更怕侯君集回京后再护着东宫,给他们找麻烦,也就顺水推舟,帮了侯君集一把。
让他安然过关,继续留在前线。
李世民后来下旨,解除了侯君集右卫大将军的职务,以做惩戒,继续在军前效力。
如今,在大唐凤凰浴火的关键时期,很明显打不起这么一场耗日长久的远征。
之前的定襄之役,之所以在李世民登基后三年就匆匆展开,不是因为国家力量多强,更多的是突厥自始毕可汗时期起,就统一的草原,而为了了外扩。
早已经将重心南移到了漠南,与大唐接壤。
后来中原大乱,前隋在河北辽东一带军力损失严重,后来改朝换代,北方更是空虚,颉利进一步挤压,将突厥的势力推进到了黄河南岸的关内道一带。
定襄之战实际上就在大唐的家门口儿打的,若是颉利重心还在漠南,或者更北之地,大唐根本就不会打这一仗。因为立国不久刚刚稳定下来的大唐,经不起一场深入大漠的举国之战。
现在的突厥虽然分裂后偏安一隅,却远在乌尔格和呼伦海,离长安直线距离就有三四千里。
劳师远征,恐非易事。
再加上突厥人也不会就在那里等着和大唐打阵地战,大可以利用极大的纵深进行周旋,大唐的军队需要强大的后勤和辎重力量,一旦不能速胜,等待自己的就是败亡。
漠漠的草原上,游牧民族才是那片土地的主人。
“皇上不可!”
见李世民露出若有所思的犹豫神色,而房玄龄却有倾向出兵漠北的想法,李靖连忙阻止,并且分析道:“老臣今日在朝堂上就有些疑惑,夷男桀骜不训,向来不服王化,对朝庭也是敷衍。”
“不过,一向都是小打小闹,从来没有过这么张狂。”
“现在看来,漠北离薛延陀更近,想来夷男一定是知道了北方的情况,这才趁火打劫,提出这么过份的要求,来要胁皇上。”
“右贤王打仗不输当年的颉利,兵贵神速,只用短短两个月就打了败葜必何力,将其赶到了郁督军山附近,再退一步就到漠南和金山大都督府之间了。”
李靖脸色凝重的说道:“皇上,在此情况不明之际,万不可轻易出兵。现在东西两边都是蠢蠢欲动,若是攻打突厥,则夷男趁机做大;若攻夷男,恐怕突厥袭我后路。”
“在定襄之役后,草原一半落入我大唐,实际上分为了四部份,漠南的阿史那云部经过这六年的经营,已经纳入了大唐的管辖,不管草原如何变动,这部份已经可以算做我大唐的本土了。”
“是我们的核心利益,万没有再放手的可能了!”
“而北方大漠分成了三部,东边的突厥汗国,西边的薛延陀,两部都是实力强大,还有中间实力稍弱的葜必何力,夹在中间做为缓冲。”
“现在葜必何力被突厥所灭,东西两部已经接壤,相互对峙,微妙的保持了草原的平衡,我们大唐万万不能想着去消灭其中一部,先不说能不能打赢。”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消灭了哪一方,另一方都会失去制约,重新让草原统一起来,这是对我大唐最不利的。”
经过李靖这么一分析,李世民和房玄龄也觉得棘手起来,原本大好的局面,怎么忽然就形势大变了呢?
李世民急切的问道:“靖兄所言有理,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当如何应对?”
“皇上,现在不是我们要不要出兵的问题,而是我大唐即将面临的巨大危机,要想办法阻止草原东西两部因私下媾和而组成联军,共同对付我大唐。”
李靖话一出口,李世民和房玄龄脸色都是豁然一变,两人急忙来到书房一侧半人高的大漠地图上来,托李言的福,现在大唐也拥有了比较详尽的北方地理图。
虽然草原势力迁徙游走,居无定所,好在名山大川和河流湖泊却不会四处流动,只需根据不同势力的最新落脚点,重新标注即可。
三人来到地图前,李世民眉头紧锁的盯着参天可汗道的正北方,从西北斜下往东南延绵千里之遥的郁督军山山脉,其北部大片领土,都落到了突厥的手中。
顺着郁督军山向西南一千里的地方,就是阿史那史的发源地,金山山脉南麓了,出于对颉利和突厥汗国的打压,李世民将这里划分到了薛延陀的势力范围。
让这个与颉利有着深仇大恨的草原后起之秀占据了这里,并把这里的溪弹地区改设州府,将夷男的金山大都督府驻地安置在这里,以便朝庭管辖。
只是夷男为了扩大势力,并不常常待在这里。
而是带领大军不断往西北方向扩张,不停的吞并消灭盘据在西北的小国和部落势力。短短六年时间,趁着大唐无力北顾和突厥收拾残局的机会,拿下了西北地区的霸主极势力葛逻禄部。
还有拔悉密部、都播部、结骨部、黠戛斯等部,与西突厥接壤,西北方向几千里都被纳入薛延陀部的势力范围。可以说,夷男管辖的实际领地,并不输于之前的新突厥汗国。
麾下能征善战的控弦之士有四五十万,远远超过葜必何力。
薛延陀这几年在西北方向扩展到极处,再西之地的西突厥也是不弱曾经颉利大突厥汗国的势力,那也是一个庞然大物。夷男不敢轻易针对,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西域之地。
对大唐陇右道西部的庭州、轮台、安西、蒲昌、伊吾等地虎视耽耽。
大唐西部的防守压力很大,众人都知道夷男如此壮大下去,早晚必反。但却为了争取时间,依然对其采取安抚的绥靖策略,依旧是年年赐币,表面上是振灾,实际就是稳定费用。
大唐君臣心里都有数,若不是忙于外扩,并贪图大唐的钱财和顾忌东部的颉利,夷男早就反了。
而大唐也有顾忌,主要是需要夷男对抗遥远的西突厥,和迁制东方的颉利。
百年之前,突厥一族做为曾经的匈奴别种,柔然一枝,盛起于阿尔泰山南麓,后东出建立汗国。
北周时,突厥汗国内部产生矛盾,隋开皇二年,突厥沙钵略可汗命阿波可汗南侵,被隋军击败。沙钵略借口阿波未得军令便擅自彻退,挥军袭击阿波。
阿波战败后,投奔西部达头可汗。
达头联合阿波与沙钵略对立,开皇初年,在隋反击突厥战争中,隋文帝采取政治手断,合纵联横,挑拨分化,再加上军事打击下,突厥分裂成两部。
双方相互攻击,突厥正式分裂为东西两个汗国。
东部突厥沙钵略可汗在隋北境,经过多代的传承,后来辗转汗位落到始毕可汗手中。始毕雄才大略,趁着中原大乱,从中原获取大量资源和逃难的匠人,统一草原各部族,实力大盛。
在始毕的兵威之下,西突厥不断的往西部退却。
一直退到了中亚地区,势力达至西海,与西方欧州的拜占庭帝国和中东的萨珊王朝接壤。
大唐虽然与西方往来不多,对那里的情况不熟悉。
可通过丝绸之路往来的西方商人,也知道西突厥并没有灭亡,而是占据了中亚大片领地,建立了一个不弱于东部突厥的汗国,对此,大唐也是极为忌惮。
消灭夷男不难,难的是,留下的大片领地无法兼顾。
最后不是便宜东部的颉利,就是会将西突厥引诱过来,凭添大敌。在这种复杂形势的考量下,大唐才采取了以夷制夷的手段,对于夷男的扩张,非但没有加以阻挠,反而还颇有纵容。
这才导致夷男一步步坐大,形成了现在的规模。
第892章 承庆殿议政(二)
2024-07-13
原本大唐就准备等内部改革告一段落后,就想办法消弱延制夷男的发展,可后来的辽东事件,又转移了大唐的注意力,经过一年多的经营,辽东之地倒是拿了下来。
夷男却是有些尾大不掉,不大动干戈解决不了了。
李世民现在有些头痛,草原不同于中原,虽然发展的深度不如,速度却是极快,衰弱的快,重新崛起一样快。中原还在精耕细作的时候,四分五裂的草原又开始威胁到大唐了。
这些错综复杂的势力相互牵制,又盘根错节。
打又打不得,万一打错了,徒耗钱粮,反而给大唐招来更大的麻烦,放纵下去又会成为大患。就算下定决心,发起一场举国之战,最后能获得大胜,又管不了多少年的平安。
实是令人头疼,就连房玄龄这样智深如海的人都感到棘手,觉得草原势力,就和一个烂泥塘一样,纠缠不清,甩之不掉。
“陛下,远在天边的西突厥咱们现在先不管,就只看北部草原。”
李靖头脑清明,胸有成竹,指着郁督军山的南端那一大片草原,神色严肃的说道:“以前突厥几方势力分布南北,相安无事。现在倒好,都集中到了这一块儿。”
“夷男为了应对来自新突厥汗国的压力,必然也会调集大军南下。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成为一个火药桶。”
“右贤王号八十万大军,经过葜必部的战争减员,实际战力就算打个折,也有四十万的军力。而夷男最低也要调集三十万大军来应对,再加上葜必何力剩下的残兵败将。”
“郁督军山南部的草原上,就会集中上百万大军,万一他们合兵一处南下,恐怕大唐有倾覆之危啊.”
李世民脸色发白,显然是心里也有些发毛:“靖兄说的有道理,贞观四年,颉利号称百万大军,实际上只有三四十万人,再被我们策反收买了突厥夷男等人。”
“颉利麾下实际能调动的战力,只有二十多万”
“现在在郁督军山附近,可是实打实的集中了百万骑兵,而且只多不少。靖兄说的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右贤王和夷男联兵一处,不然,我大唐危矣!”
经过两人这么一分析,北方局势渐渐清晰。
平时房玄龄身为左仆射,一心扑在内政上,就算关心外部也是政策上的事情,对于军事上着实没有精力顾及。现在搞清北方几千里之外的形势后,也是心惊肉跳。
没想到这不声不响的,大唐又站到了悬崖边儿上。
万一出现东西合流的情况,大唐现在拿什么去应对,那可是实实在在的百万骑兵啊?
大唐现在总兵力在三百万之众,大部份都分布在境内无数的府道州县里。
北方兵力最多只有八十万,要守护漫长的北部边疆。大概算下来,其中二十万在西域,二十万在辽东,二十万坐镇长安,剩下的二十万分布在河东道、河北道还有关内道北部的黄河阴山一线。
而这些军队里面,骑兵也只占了三成。
自定襄之役后,北方威胁大减,大唐不缺战马了,可骑兵所耗颇大,为了节省开支,也没有扩张太多骑兵。这二十多万骑兵,大部也都在西域,少量的分布在北方诸道。
万一北方百万突厥铁骑南下,大唐拿什么去抵挡?
房玄龄眉头紧皱,试探的说道:“夷男和突厥有不共戴天之仇,听说去年在哈那尔草原,又收买了颉利的近侍,刺杀了颉利,这更是仇深似海,他们应该不会握手言和?”
李靖闻言脸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房相,虽然我不知道颉利之死有什么玄机,但颉利之死应该与夷男无关。从事后的一系列清洗事件,就可以得知,那场刺杀其实就是右贤王夺权的政变。”
“颉利世子施罗叠虽然做了可汗,却只是一个傀儡,并没有掌握半点儿实权。这次大军西进,也是右贤王亲自带领,更可以证明,施罗叠完全被架空了。”
“夷男曾经出卖了颉利,而右贤王又刺杀了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