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毛纺中学三个路口的公交车站，卢薇安静的等车，手里握着自己的公交卡。
身旁有一个很漂亮的女生，穿着一样的校服，似乎也是学妹，两人在同一站等候。
卢薇对这个女孩有印象，两人同站不同路，偶尔会一起等待，不过有印象不是因为对方好看，而是因为有一次目睹了一个男生在公交车站对她表白。
当时卢薇作为一个旁观者，都羞的想躲起来，为难这个姑娘能微笑着拒绝了.
真厉害.
等了许久，去往孙马庄的公交车都没来，反倒是天色愈发昏沉，风也突然变大，一副暴雨即将来临的架势，车站一些人已经在想办法了，有的打电话给家里，有的选择跑步先走。
卢薇却没有办法，只能耐心的等着。
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她和那个漂亮女生两人。
这时一辆看着就很昂贵的高级轿车从公交车站前驶过，奢华的门头和有力的发动机声让人下意识行注目礼，这样的车在东阳县可不多见。
那个漂亮女生出神的望了一会儿，干脆也抬起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自此，热闹的车站只剩下卢薇一个人。
而她等的那辆车，依旧没来。
不知过去多久，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卢薇谨慎的去看联系人，因为.爸爸债主颇多的原因，她从不接陌生电话。
但看到来电的是妈妈，还是不自觉嘴角翘起。
“小薇啊，你在等公交么？”
“对呀~今天32路好慢啊！”
老旧手机里的声音有一些失真，仿佛录音带里传来的一般。
“我看快下雨了，你又没带伞，我和店长说一声提前下班去找你吧。”
卢薇看了看时间：“不用妈妈，我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也许马上车就来了。”
“车来了也没用啊，孙马庄下车还要走好一段，淋湿了感冒不好，你就在那等着，我十分钟就来。”
挂了电话，卢薇长出一口气，心里暖洋洋的。
虽然家里鸡零狗碎，但妈妈还在努力维系这个家。
卢薇其实感觉到了，等自己高考完，爸爸妈妈就该离婚了只是大人的事情，还没人和她通气，全是自己揣测。
等了许久，直到32路公交已经错过了一趟，妈妈依然没到。
妈妈以前有一间自己的小店铺卖衣服，去年却因为爸爸的债务问题不断被骚扰，只能无奈关门。
现在则是在别人的店铺里打工，距离毛纺中学并不远，不知为何今天这么慢.
天上已经飘下了雨滴，而且在迅速变大，明明是六点多，却一点日光看不到，如同黑夜。
路灯按时间还没亮起，使得路面上有点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
狂风骤雨中卢薇心绪不宁，给妈妈回拨了一个电话，这次滴滴声格外漫长。
却始终没人接听。
没由来的，心里一紧。
直到第三次打过去，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卢薇才长出一口气。
“小薇啊，临出门又来了个客人，没手接电话，我已经在路上了，这天气看上去有点吓人，咱们俩都别坐公交了，奢侈一回打车回去吧，这雨有伞也没用”
卢薇赶紧道：“嗯！妈妈你不着急，过马路一定看红绿灯！”
“放心吧，你也小心点，在公交站台别动了。”
挂了电话，卢薇紧张的心情稍稍缓解
她就站在公交站台边缘，朝妈妈来的方向张望，任由雨滴被风送入了站台内，打湿了校服的裤脚。
直到视线看不到的地方，似乎几个路口外
一声刺耳的巨响传来。
那是大卡车急刹车才能发出声音，穿透力极强，即便风雨也无法掩盖。
卢薇呆滞了片刻。
心里冒出来了许多“不可能”、“怎么会”、“没事的”.
但.还是再也忍不住，冲进了密不透风的雨幕中。
呼呼
跑起来，跑快一点.
呼呼
别有事，千万别有事.
卢薇被翘起的路砖绊了一跤，但来不及等待疼痛反馈，就赶紧爬起来。
单薄的身躯被狂风阻拦，似乎不想让少女看到残酷的一幕，但她还是拼尽全力的奔跑。
一把熟悉的雨伞在马路上被吹来，和卢薇擦肩而过。
终于，她来到了那个路口。
看到的是一辆巨大的卡车
和身前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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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最后一次擦肩而过
狂风骤雨，白昼如夜。
昏暗的路口，围着许多路人。
他们举着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伞，但又都保持着一样的表情，一动不动。
惊恐。
就在刚才，一个人被右转的卡车卷入了轮底，她明明有按照指示灯过马路可能只是因为雨伞遮蔽了视线。
没有人去帮忙，发生的太快也没有帮忙的必要了。
仅仅几秒钟时间，活生生的人就变得扭曲、破碎，即便多么没有常识的人，也该知道绝无存活的理由。
那扭曲的肉体微微颤抖，并非是在求救。
有的恐惧的转头，有的盯着目不转睛卡车司机跳下驾驶室，沉默片刻后拍了拍脑门，懊恼的拨出了电话。
昏暗的路口，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只有呼啸的风和雨。
卢薇从后方奔跑而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仅仅一眼，她的大脑就仿佛突破了某种阈值。
剧烈到难以形容的情绪，被锁死在了单薄的躯壳内那是一种保护机制.
卢薇的世界中，时间仿佛静止、褪色，一切都变成了灰白。
她甚至识别不出来妈妈的状况，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
即便浑浊的雨落进瞳孔中，也一动不动，呆滞的站在人群中。
动起来.动起来啊！
我要去救妈妈！我要去救妈妈！为什么我没动
这么大的雨，妈妈一定很冷.雨水都淋在她身上了.
为什么我动不了.我要抱抱她.我要抱抱她.
那蓬勃的悲伤，和沉重的愤怒.即将突破下一个阈值。
名为疯狂。
终于，卢薇那一切都静止、褪色的世界，被打破了。
有人动了有人有了色彩
一个人影跃出人群，穿着“毛纺中学”的蓝白色校服，举着一把枣红色的伞。
“高中生翟达”，不忍的走到那团血肉面前，眼底的震惊还未消退。
人变成肉的时候.真的一文不值.
他忍着恐惧，将伞，放在了那团血肉的上方。
一个人，至少不该以如此不体面的方式离开让凌乱的肉体，曝露在陌生人的眼前
可风太大，伞有些拿不住。
最后少年干脆将伞丢到一边，褪下了身上的校服，盖在其身上。
少年咬着牙根，有些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原本轻飘飘的校服，早就被雨水打湿变得沉重，宽大的衣袖，勉强遮住了逝者，保留了最后一点体面。
随着那残忍被遮蔽，几米的后围观人群中，少女的思维仿佛才重新被允许运转，但也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跌坐在了雨水中。
面无表情如同木偶。
少年只着单衣站在原地，背对着卡车和逝者，大脑其实也已经停止了运转。
很快，路过的警车停了下来，几个警察仅仅看了一眼就猜到了怎么回事，叹了一口气，戴上警帽道：“不要围观，不要拍照我们会妥善处理.”
“司机在哪.谁是司机？”
虽然似乎没必要了，但其中一个警察还是拨打了120。
“小伙子？小伙子？”
“高中生翟达”抖了一下，浑身一激灵，仿佛才回神一般。
警察有意站在他和尸体之间，不想让小孩子多看这种东西，哪怕已经盖上了校服：
“你是目击者么？衣服是你的？”
围观的不少，就这孩子穿着单衣
“高中生翟达”点了点头。
“你哎~，你做的很对，至少多一点体面，不过你这衣服可能不能要。”
少年木讷道：“没关系叔叔，我妈妈是毛纺厂的，家里好多备用校服。”
警察拍了拍翟达的肩膀：“你这都湿透了，别着凉了，这样，你警车上坐一会儿暖暖身子，然后刚好和我们回一趟派出所，做个人证。”
大概是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怕派出所，警察补了一句：“放心只是问两句话记录一下罢了，作为目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