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作为中间人的红圈所大佬开口了。
“钱途啊,上次见你,还是在你家里的家宴上。一转眼,都能独当一面,打这么漂亮的翻身仗了。你父亲一定很欣慰吧。”
他先拉近关系,随即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惋惜与沉重。
“但是,孩子,本事不能成为点燃火药库的理由。你看屏幕上的这些人,他们犯了什么错?股市的火,是你的当事人亲手点燃的。这一点,你我心里都清楚。”
大佬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温和地盯着钱途:
“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还要递状纸,告丑驴。你想过没有,这在公众眼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们‘轻松慢行’不仅对眼前的悲剧毫无愧疚,还要继续扩大战火!你这是把法律当成了私怨的武器,在向整个社会的情感底线开战!”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像是在进行一场道德审判:
“法律上的是非,我们可以慢慢谈。但道义上呢?你的当事人,间接造成了无数个家庭的悲剧。现在,她还要为了过去的商业摩擦,把丑驴这家能提供百万级就业岗位的巨头拖入泥潭。钱途,你摸着良心想一想,你今天递上来的这份诉状,在道义上,还站得住脚吗?”
中心主任立刻接过话头:“是啊,钱律师。王老也是为了大局着想。稳定,才是压倒一切的。”
丑驴的法务总监也连忙附和:“钱律师,王老的意思就是我们的意思。我们愿意拿出最大的诚意和解,过去的事,一笔勾销!”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师门的情谊,道德的枷锁,体制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向他这张牌桌上的“下家”涌来。
钱途缓缓地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他先是看向那位大佬,微微欠身,语气恭敬,但内容却字字铿锵:
“王师叔,我父亲一直教我,法律人的天职,是厘清事实,适用法律。您今天和我谈的,却是混淆事实,绑架道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另外两人:
“第一,我的诉状,告的是丑驴公司过去对我当事人的侵权行为。这是一张桌上的牌,有它自己的规矩。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第二,屏幕里的股民,他们是在另一张桌上输了钱。他们的对家,是金大阳的造假者和欺诈者。把这张桌的烂账,算到我这张桌上来,还想以此为筹码逼我和牌。王师叔,这不合规矩。”
他的目光最终又落回大佬的脸上,眼神冰冷:
“我的当事人,只是那个戳破皇帝新衣的孩子。您不去追究做衣服的骗子和裸奔的皇帝,却反过来指责这个孩子声音太大,惊扰了市容。您是我敬重的长辈,但这个道理,恕我不能苟同。”
“至于丑驴公司,”他的视线转向那个法务负责人,“你们当初出老千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稳定’和‘道义’?”
“所以,这牌,我们不和。”
钱途缓缓地起身:“法庭上见。”
此言一出,已经知晓钱途身份的丑驴法务总监,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的内心突然升起惶恐之感。
丑驴法务部曾经引以为傲的不败神话,难道即将破灭了吗?
他强压下内心的震动,在钱途即将触及门把手的前一刻,用冰冷的声音发出了最后的威胁:“钱律师,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就算你们侥幸赢了官司,丑驴也有的是办法,让‘轻松慢行’永远困死在城南那间小破店里。任何扩张的触角,都会被我们毫不留情地斩断!”
钱途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吐出两个字:“请便。”
说完,他伸手开门。
“等等!”丑驴法务的声音透出一丝急切,他几乎是脱口而出,“钱律师,我最后问一个问题。轻松慢行……他们到底给了你多少薪资?”
这个问题,似乎终于触动了钱途。
他的动作停住了。
放在门把上的手,缓缓收回。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错愕、不解的脸。
他一字一顿:
“健康。未来。”
看着他们被彻底砸懵的表情,钱途的嘴角勾了勾。
“三位有没有想过,当你们用尽了商业的逻辑、资本的规则、日常处事原则,去揣测这家不合常理的小店,去分析那个年轻的老板时,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顿了顿,留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思考,然后才缓缓抛出最后一句:
“——当你们用‘常理’去衡量一个本就‘超越常理’的存在时,你们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第302章 发飙
有一点钱途没有争论,这些天针对轻松慢行的网暴,尤其是今天直播后,针对周雅琴的开盒行为,说没人出头引导,钱途是不信的。
他们,一边干着不道义的事,一边让别人讲道义,这双标玩的真溜!
在刚刚的沟通中,钱途没有抛出这一点,是因为他知道争论这个毫无意义。
律师讲道义本就是个笑话,而今天,三个业界翘楚,却用最真诚的姿态,给他讲了这个笑话。
钱途发出一声低沉的、满是讥讽的嗤笑,坐进了路边的辉腾车。
保安兼司机也去旅行了,这辆豪车只能自己开。
这辆低调的猛兽只能由他亲自驾驭。
车没有立刻驶出,打开空调后他就靠在驾驶座上,掏出手机,点开了那个喧嚣的舆论场。
只一眼,他周身的气压便骤然下降。
如果说之前的网暴还只是污言秽语的狂欢,那么现在,潘多拉的魔盒已经被彻底打开。那些藏在屏幕后的手,正将他老板赵小锤和周雅琴的人生,一片片撕碎了,抛向嗜血的看客。
针对周雅琴的,是荡妇羞辱和年龄歧视的合奏。
“老太太年轻时在国企是因为咸猪手离职的,听说她进了民企后又遭到了咸猪手,那她不是白辞职了吗?”
“哈哈,本以为多大的来头,原来是中专毕业,进了500强运气好,解决了老外上次的打雷,才一路顺风顺水走到今天。”
“独身老太太,难怪不怕网友骂呢,惹不起、惹不起……”
而针对赵小锤的,则是更加恶毒、更加诛心的诅咒。
“扒出来了,老板叫赵小锤,户籍上就他一个人,是个孤儿!”
“怪不得这么横,原来是天煞孤星,爹妈都被他克死了吧?”
“这种人心理绝对有问题,建议查查他有没有虐待小动物,反社会人格预定!”
“开个按摩店,打着‘健康’的幌子,谁知道背地里是不是洗钱的黑窝点?建议有关部门严查!”
“他名下就这一家破店,哪来的钱请那么多律师?这钱来路肯定不干净!”
钱途的呼吸变得粗重,握着手机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当他看到最新一条被顶上热门的评论时,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一张经过处理的、赵小锤的黑白遗照,上面用血红的字体写着:“孽种,早该去陪你死鬼爹妈了!”
“卧槽尼马勒戈壁”
一声压抑的怒吼在密闭的车厢内炸开。
钱途猛地将手机砸在副驾上,手背青筋暴起,拉开车门就窜了出去!
……
与此同时,千某不知名办公大楼,某局,指挥大厅。
“咚——”
一个不锈钢保温杯滚落在地,年轻的姑娘慌忙去捡,却不敢发出更大的声响。
除了她发出的声响,整个大厅静得可怕,只有仪器运作的嗡嗡声。
墙上,巨大的多联屏被分割成数十个画面。主屏幕上,是调用高分卫星实时传输的南美丛林影像。
热成像画面中,一个代号“老头”的孤独光点,正在躲避着身后十几个追击者的围剿。枪声和爆炸的火光,即便通过卫星传递,也依旧触目惊心。
刚刚从一线返回的雷振,作战服还未换下,便风尘仆仆地赶来。他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主屏幕上的那个光点。
“第几场了?”他的声音沙哑。
“报告,第六场。”身旁的助理低声回答,“‘老头’在第四场冲突中,已经掌握了现代单兵武器的使用。但……敌人投入的力量一次比一次强。”
雷振担忧地皱起眉头:“还有什么需要我知道的消息吗?”
年轻助理想了想,又看向坐在旁边的劳局,见他轻轻点了点头,才汇报:“CIA某个代理人在暗网下了通牒,悬赏100W美金,要知道‘老头’的国籍、身份等信息。”
雷振闻言攥紧拳头,盯着屏幕上不时闪现的弱小火光:“他距离美墨边境线还有多远?”
没有人回答。
雷振疑惑地转过头,却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
大厅里的每一个人,从最高指挥官劳局,到最年轻的分析员,都沉默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
他们的目光,一部分停留在主屏幕那片浴血的丛林,而另一部分,则死死盯着旁边一块小小的副屏。
那块副屏上,没有战术地图,没有数据分析,只有国内社交媒体的滚动页面。
那张刺眼的黑白遗照,那些恶毒的诅咒,那些诛心的狂欢,正无声地刷新着。
整个指挥大厅,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寂静中。
他们在这里,动用国家最高级别的资源,紧张地注视着一个正在和敌人征战的同胞。
而同胞身后的国土之内,无数人却在用最肮脏的语言,对他进行着一场不见血的、却同样致命的……舆论围剿。
雷振的问题,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因为在这一刻,距离已经失去了意义。
美墨边境线对腹背受敌的‘老头’来说,已经转变为‘回归’。
而国土,似乎离他越来越远!
雷振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年轻的姑娘会撞到保温杯,还红着眼睛收拾了。
…………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辉腾厚重的车门被重重甩上。
钱途下了车,那张平日里温文尔雅脸上,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沉静。
他抬手,用一种刻板的动作扶正领带,像在校准武器。然后,他拿出私人手机,拨通了父亲的视频,还顺手点开了录像功能。
电话接通,他迈开长腿,径直走向诉讼中心的大门。
门外,中心主任、红圈大佬、丑驴法务总监三人正相谈甚欢,轻松地道别。
下一秒,钱途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钱律,怎么回来了,难道是想通了?”丑驴法务总监似笑非笑地问道。
钱途的目光在他们三人脸上缓缓移动,像是在审视什么肮脏的物件。
“我一直以为,”他开口,语气平静,“能坐到三位这个位置上,至少都该明白一个道理——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所不为。”
他向前走了一步,让三人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法律的漏洞,商业的手段,这些摆在台面上的东西,我们奉陪。但躲在屏幕后面,雇水军,扒人隐私,P逝者的遗像……你们不觉得,为了赢,把自己活成了阴沟里的蛆,有点掉价吗?”
他停在丑驴法务总监面前,眼神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出了那个最诛心的问题:
“告诉我,你们做人的下限,到底在哪里?还是说……根本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