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代表着一个月稳定收入3万6，虽然比不上那些大批量采购的企事业单位，但好处是稳定采购。
别看现在动物园人流量挺大的，但热度总有冷下去的一天，没有哪个景区能一直保证自己都是网红状态。
再沟通了下账期跟回款等细节，沈志君这才放心。
“可以，答应他们。”
挂断电话的沈园长略感惋惜，要是能在对方酒店开辟一个红山动物园文创的柜台就好了。
他虽然没住过新街口这家丽思卡尔顿酒店，但也知道一晚两千度元起步，能住的起非富即贵。
以他们动物园的文创，设计和质量没得说，入住的女性客人肯定会喜欢。
那消费力，他都不敢想象有多大。
旁听到对话的一位年轻饲养员早在“丽思卡尔顿”五个字出现的时候眼前一亮，等沈志君通话结束，这才按捺不住开口道：“院长，是丽思卡尔顿酒店找我们动物园合作吗？”
“对，”沈志君说着，对年轻饲养员调侃一笑道：“怎么，我们小李还去住过这家酒店不成？”
年轻饲养员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园长你说笑了，我只是今天午休的时候刷到过视频，所以对这酒店有印象。”
“视频，什么视频？”沈志君来了兴致，好奇追问道。
“就是他们酒店跟厦门华尔道夫都被换了新老板，给全体员工涨薪20%，最近被一个酒店测评博主视频爆了出来，网上的讨论很大！”年轻饲养员说着，语气中流露几分羡慕。
全员涨薪20%！
要知道这年头不降薪，不裁员的企业都算是好公司了。
而有些大厂跟外企，都是每隔半年或者一年会涨薪一次，每次几百，还是有考核要求，比如前20%或者前10%的优秀员工才有。
像视频里的这种野路子实在太罕见了，上一个能看到的企业家还是胖西来。
沈志君把小李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他内心复杂，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鼓励道：
“咱们动物园以后的福利待遇也会越来越好的，好好干！”
“嗯嗯，园长我会的！”
年轻饲养员眼中对他崇拜，反倒让沈志君更加愧疚。
讲了几句叮嘱的话便匆匆离开猴山。
时间临近下午6点，快到动物园闭园时间，路上几乎看不到游客身影。
看着现在的动物园，与08年自己刚接手时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发生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本该骄傲的沈志君，此刻抿着嘴，联想刚才小李的眼神，以及过去所亏欠全体员工的所有，眼泪滑落脸颊。
摘下眼镜，沈志君用手背擦拭眼泪。
担任园长的16年里，这是他的第三次落泪。
2008年，37岁的他被调入南京红山动物园，成为国内最年轻的动物园园长。。
当他第一次踏入红山动物园，那时的各种野生动物还生活在水泥房、铁丝笼里，靠着动物表演和有偿投喂，动物园的运转暂时没有困难。
但面对来自世界各地的260多种、总计超过3000只的珍稀野生动物，动物园该往哪走，沈志君内心忐忑，甚至茫然。
上班第一天，邀请自家孩子逛动物园，得到的回应竟是：“我都10岁了还逛啥动物园。”
当时的沈志君很受震动，连孩子都不爱逛动物园了，说明动物园失去了吸引力，改变迫在眉睫。
然而，作为动物园园长的沈志君却是个外行人，他大学是园艺专业，在栖霞山种过七年树。
不懂没事，可以学习。
于是走访国内动物园后，他又踏上海外学习之旅，访问不少欧美动物园给他带来了启发。
2011年，红山动物园（以下称红山）是国内第一家取消动物表演的动物园。
2014年，也是国内第一家取消动物投喂、拍照的动物园。
加上对园区的改造，对动物的贴心照顾，动物园经营状况很快下滑。
许多带团的旅行社一听动物表演和投喂没了后，直接说“那还有什么意思？”
经济困难，导致动物园生产艰难，沈志君甚至把动物园办公楼租了出去，所有员工都挤在一栋小楼，激起员工的不满，甚至还有人在背后咒骂他。
后来为了扩大动物的活动空间，饲养员的休息室被取消了。
有次他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有饲养员还当面羞辱他：
“有些人啊就不是人，可能就是一个动物吧，不然为什么不重视人，只重视动物。”
他愧疚，低头吃着饭，一句话都没反驳。
后面动物园一块有山有湖占地6万平的地被南京站北广场建设时占用了，沈志君找了许多领导，却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直到有次市里一位重要领导来红山调研，他就抓住这个机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领导。
领导听完后很感动，说了句：“那这块地应该还给动物园。”
一直坚强不认输，也从来不掉泪的他，那天是他的第一次落泪。
四处要块本来就是自己的地，碰的灰头土脸，最后遇到个好领导才拿回来。
因为没有动物表演和投喂，红山的收入纯靠门票。
经历初期的艰难，红山每年的游客量，从87万上升到了近300万。
好不容易走上正轨之际，那三年来临了。
国内事业单位有三种：全额拨款编制，差额拨款编制和自收自支编制。
不巧的是，红山就是属于国内唯一一家自收自支的事业单位动物园，也就是没有财政补贴，全靠自筹资金。
有次连续闭馆51天，完全0收入，可几千只动物还是要吃饭，一百多个员工还要发工资。
无奈，沈志君为了保证动物饲料不断供，只能扣下员工效绩和工资。
大多数员工都不能接受，有人辞职，有人对他大骂“都怪你，要搞什么改革，搞得我们饭都吃不上了。”
他愧疚地低着头，一句不敢反驳。
员工们辛辛苦苦工资，却不能拿到属于自己汗水的工资，骂他是应该的。
可即便如此也不够，动物园每开一天，就需要投入至少25万元的成本。
这个时期难熬的不仅仅是红山，长沙的一家室内动物园没有游客也不能开门，没有钱买饲料，也没有钱发工资，然后出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动物活生生饿死了！
不光是国内，同时期德国的一家动物园也穷到没有钱去买饲料，不得不制定一个计划表，开始给动物做安乐死，以此来减少饲料费用。
甚至还列了个顺序，以保证更珍稀、重要的动物可以存活到最后。
即便这样，动物园还是撑不下去，沈志君把自家积蓄掏了出来，然后到处筹钱，借钱。
2020年，他欠下了3000多万元的债务。
在山穷水尽借钱都借出来的时候，yq终于缓解了些，于是他开始在网上发表一些演讲和话题，他的“哭穷”意外在网络上出圈。
多家媒体转载，不少自媒体也为红山发声。
南京本地市民拖家带口来支援家门口的红山，甚至还有天南地北的游客们特意来南京就为了贡献一分力量。
全社会的资源一下涌过来。
动物园有救了！
他热泪盈眶，这是他的第二次落泪。
而今天，小李眼中的羡慕触动了他内心最脆弱的一根弦。
就像之前员工骂他的，他对动物太好了，反倒忽略了对员工的关怀。
可资金有限，每一分钱他都得掰成两半花。
他低头看着自己早已破旧的皮鞋，和手上戴了十几年的国产老手表，对员工如何，也是对自己如何。
当初所有员工挤在小楼里，自己连间独立的办公室都没有，完全是跟大家一起办公的。
沈志君可以自信的说，他从来没有中饱私囊，从来没有。
好在现在红山已经成为南京文旅的一张名片，每年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超过600万人次！
客流量比2019年增加了1倍多，相比2008年增长近10倍！
尤其是节假日期间，红山单日高峰客流量接近8万限流量，又创下新高。
他用十六年的时间，交出一份满分的答卷。
“现在门票、认养和文创带来的收入总算财政充裕，是时候提升员工的薪资待遇了。”沈志君喃喃道。
他的脑海里浮现一张张面孔，有失望的，有蔑视的，有理解的，有支持的……面孔不断重合，直至化为小李那张崇拜的样子。
过往没有办法，为了保动物只能委屈员工，时至如今，境况完全不同。
面对这些充满朝气，对动物热情，对他完全信任的员工们，他是人，是有情感的生物。
如何能够熟视无睹？
“我沈志君对不住你们。”
他潸然泪下，像是对那些热爱而又为了养家无奈辞职离开的员工们说道：
“这个道歉来得太晚了，对不起……”
……
另一边，陈默与许星晚正在步行前往马伍旺川菜馆吃饭的路上。
他忽然刷到一篇红山动物园沈园长曾经的一个采访，顿时百感交集。
“当动物充满自信地朝自己走来，浑身干净又漂亮的时候，我觉得这才是动物园应该带给公众看的样子。”
沈园长用十六年时间，去践行了这一句话。
第132章 马伍旺川菜，老板南京人？（2.7k）
“在看什么呢？”
见陈默看得那么专注，旁边的许星晚好奇地脑袋探过来。
“就我们白天去的红山动物园沈园长的一篇采访，挺有意思的。”陈默笑着把手机递给许星晚。
许星晚大致看了下内容便把手机还给陈默，那三年的时光很短，却又很长，但凡经历过的人都不会忘记。
当然，也有些人消失在我们面前。
她缓缓吐出一道浊气，“红山动物园虽然是我们南京历史最老的动物园，但后面新建了好几个动物园，又新品种又多，去红山的就少了。”
“我好像也只是小时候去过好几次次红山，去得多还是最近几年，2020年沈园长网上哭穷走红后，不少本地人才发现陪伴我们长大的红山快要撑不下去了，然后纷纷去打卡支持。”
“得亏又起死回生了，不然倒闭的动物园不算少的。”
“沈园长确实挺有魄力的。”陈默称赞道。
动物园不像是别的单位，即便倒闭也不影响什么，反正稍微大点的时候都不止一个动物园，有些还会有两三个野生动物园。
而且很多都是差额拨款，那点补贴加上动物园自己的收入，说实话只够保持现有的运营维护，想要大刀阔斧的改革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