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即将燃尽的香烟，眼中是一片浑浊的荒芜。
“有良知，不一定是好事。”
“没有良知，才是真正解开了桎梏。”
烟屁股从中年男人指间滑落，他用力地碾了碾。
就如同当年的自己。
阳光透过楼梯间玻璃窗斜斜地照射进来，恰好落在他价值不菲的衬衫上。
隐隐约约能透过衬衫，看到后背有几道暗红色狰狞扭曲的隆起疤痕，随着步伐走动，那些疤痕如同丑陋的蜈蚣在皮肤下缓缓蠕动。
曾几何时。
也曾有过那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灵魂。
相信着白纸黑字的正义，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暗地里潜入工厂，只为了拍到那足以“振聋发聩”的真相。
然后呢？
被关进狗笼子里，没有尊严的被折磨了几天，被像垃圾一样丢出来时，早已不成人形。
带着一身伤痛重回文明社会，找上单位汇报，却被强压了下去。
有证据，且能成功见报，那他是单位的英雄。
没有证据，失败了，这一切只是他个人的擅自行动。
自那天起，曾经怀揣着滚烫理想的记者死了，一个为了流量和噱头冲在最前面的“记者”破茧而出。
“这就是现实呐，没有背景挖出来的真相又如何？”
他自嘲一笑，回到办公室继续开始忙碌。
……
吃完饭，陈默兜兜转转来到南京城墙博物馆。
“夏天还是这种室内景点才舒服啊。”
刚刷身份证进入博物馆，透心凉的冷气瞬间扑面袭来，洗去身上的燥意。
倒是博物馆里人很少，观看体验简直吊打南京博物院，后者全是人。
“其实这里也值得来看看。”陈默略有些遗憾道。
免费参观，只要小程序预约就行，而且暑假期间开放时间还延长到晚上8点，很人性化。
作为城墙博物馆，所讲述的也是跟南京的明城墙有关。
陈默按照参观的顺序开始观看。
让他意外的是，南京明城墙所使用的砖头竟然是来自明朝时期长江中下游的30多个府州的170多个县，近百万工匠参与烧造，历时28年之久。
至于运输方式，自然也是水运。
可以说，南京明城墙是“长江上漂来的古城墙”。
博物馆里有个由700多块城砖组成的展厅，比外面城墙上更直观的面对完整且清晰的砖头。
这个展厅几乎每块城砖上都有“铭文”，所谓铭文是跟当初古代质检制度——“物勒工名”责任制有关。
某块城砖的烧造场地在哪里，操作的工匠是谁，造砖的管理者是谁，甚至督造的府州县官员是谁，全部能“溯源”。
其中有一处是动画模拟当时制造城砖的场景，长江沿岸工匠们兢兢业业择土暖水、练泥压泥、制坯阴干、装窑烧密……一块城砖重达20公斤！
后面遇到一个让陈默露出笑容的地方。
馆内还有个很大的展品，是当初新城县的一个砖窑，也就是如今的赣省抚州黎川县。
（明朝新城县砖窑遗址）
“赣省竟然还有好几个砖窑。”陈默看着上面的文字，着实意外。
除了赣省的几个城市，还有芜湖、武汉、岳阳等地也在名单里。
赣省在明朝时期的地位可不是环赣省各种带的，同为江南（广义）地区，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才子层出不穷，光是明朝洪武共录六科进士881名，赣省占到147名，仅次于浙省，位居明朝第二。
那时还有一首民谣来描述赣省的文人盛况：
“一门三进士，隔河两宰相，五里三状元，十里九布政，九子十知州。”
奈何现代没能跟上时代的浪潮，成为劳动人口输出大省。
小小的城墙博物馆，陈默待了两小时多才结束参观之旅。
等走出来，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打算在附近好好逛一逛，然后回酒店，毕竟晚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私人饭局。
对于德吉那位老总，陈默也挺好奇的。
而在此时，一条弹窗新闻，光是那条标题就吸引住陈默的眼球。
“南京红山动物园沈园长初心变了吗？名义上是提升职工福利待遇，实则是滥用职权，细数网红园长的五大罪行……”
陈默脸色平静地点进去，标题下方有显眼的地方标注着记者的名字。
他眉毛上挑，记住了这个名字。
“嘭哌新闻记者——李维。”
第137章 真金白银的声援
南京，某家上千人的公司，茶水间。
赵悦是华东师范大学工商管理专业的，机缘巧合之下进入这家中型企业担任总经理助理。
她看了看手表，嘀咕了声：“时间差不多了。”
于是换上一副热情的笑容，敲门进入总经理办公室，给老总和来访的贵宾各续了杯茶水，然后自觉地离开办公室。
只要老总没喊她，自己得要有眼力劲。
重回茶水间，赵悦脸色有点疲惫。
来公司也快一年，对于总经理助理，看似高大上，但实际上这是一个没办法量化工作结果的工作。
每天忙到脚不沾地，可是写起总结来发现就是参会，追踪很多事项的进度，上传下达，监督，检查，发现+解决问题。
但是作为不直接产出的岗位，怎么做工作成果汇报，毫无头绪。
她甚至都觉得还不如去干销售好了，比如谈了多少客户，手上多少项目，成交率，已成交订单等等的，工作职责清晰又明了。
不像她这个位置，真的很尴尬。
需要协调很多部门的工作，也需要其他部门来配合。
既然涉及到不同的人，就很打脑壳。
好相处的同事少，让她摸不清楚头脑的同事很多。
莫名其妙的不配合，给她设关卡，好像为难了她，对方就很有成就感似的。。
心态爆炸，偏偏还得在老总面前挤出一副笑容，身上负能量越来越多，每天都在放弃与坚持之间来回横跳。
私企不像国企或者一些大厂，总经理助理是高管，相当于副总的级别。
但在大多数私企中，没那么规范，更多的是总经理秘书+行政助理这种结合。
唯一要说好的方面，就是不忙的时候可以明目张胆的摸鱼。
比如她现在，就在微博上日常冲浪。
一条关注博主的新微博吸引住她，那标题指向性相当的强。
“南京红山动物园沈园长初心变了吗？名义上是提升职工福利待遇，实则是滥用职权，细数网红园长的五大罪行……”
然而赵悦并不在意，记者的名字直接略过，专心致志看着正文。
最精彩的文章的中间部分：
“网红园长有五大罪行，其一：网上哭穷卖惨，经营人设，利用流量引导至红山动物园……”
“其二：违规出租园区办公楼……”
“其三：非科班出身，经典的外行指导内行，对红山动物园的发展乱指挥，以致口碑褒贬不一，不少游客来参观后发现体验并没有网上吹嘘的号……”
看到第三点，赵悦眉飞色舞，要不是在公司她都想大声赞同。
实在说得好啊！
作为一个不是本地人，但在南京工作的牛马，也是去过红山动物园。
当初沈园长在网上火了后，她看了新闻，十分感动。
便等周末和男神约去红山动物园，结果体验感很差。
因为是夏天，加上要爬山，又热又晒，能看到动物也就算了，结果动物都看不到几只！
就算偶尔看到一些露面的小动物，状态也是焉了吧唧的睡觉或者发呆。
丝毫没有互动性！
加上品种少，除了一个国内唯二拥有考拉的动物园，别的地方没什么意思。
划竹筏的猴子有什么好看的？
还有一只白脸很丑的猩猩？
以及会撒尿给游客的老虎？
说实话，赵悦真心觉得无聊，还不如看什么海豚海狮表演之类的。
至于什么动物表演不好的，真是活佛一个啊，你又不是海豚海狮怎么知道对方讨厌表演？
反正赵悦就很讨厌红山动物园，每次网上看到相关的新闻和动态都会在评论区输出。
今天也不例外，更让欣喜的是，这条新闻的评论区里有不少跟她一样想法的网友！
都在叫嚣沈园长下课，甚至还有人提及纪检w的，觉得把网红园长送去坐牢最好。
“坐牢就过了，让他身败名裂足矣。”赵悦非常善良的想道。
然后手指噼里啪啦的在手机屏幕上敲动。
很快，一条声援博主的评论诞生。
……
作为始作俑者的两家酒店之一的南京丽思卡尔顿酒店，反倒原本该承担的舆论压力被红山动物园给揽去了。
总经理办公室。
王石峰原本看到嘭哌新闻发出的文章后，有点庆幸，又对红山所遭遇的感到歉意。
若不是有老板挑起来的风波，红山动物园的涨薪公告，说不定会平稳的过渡。
但现在的情形，沈园长恐怕有麻烦缠身。
王石峰脑海里忽然浮现起一道身影，他抿了抿嘴，不安道：“老板应该也会看到这篇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