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呀！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
一首歌在林莹的脑海回响，她轻声哼唱着，抬头迈步，脚步越走越是轻快，脸上更是洋溢着轻松的笑容。
第63章 年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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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林莹结束了在电影院的茶叶蛋摊位当天，周继业也结束了他在菜市场卖老母鸡的生意。
不结束也不行了，随着这些日子菜市场的竞争者越来越多，他的生意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现在跑来卖老母鸡，包括鸭子和其他农产品的摊位这几天非但没少，反而又多出了几个。
这些人中有郊区来的农民，也有无业的回城知青，仿佛一夜间这些人都和开了窍一般，如雨后春笋一样全冒了出来。
他们的出现使得竞争越发激烈，再加上目前市场的需求有限，原本紧张的供求关系因为这个原因产生了颠覆性的变化，随着这些产品丰富起来，周继业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
除去这个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在郊区收购老母鸡和鸡蛋的价格也出现了浮动。
因为介入这行的人开始多了，不仅是他所在的这个菜市场，市区的其他菜市场类似的情况也是不少。去乡下收购的人多，原本的供货渠道就紧张，自然价格也相应上涨。
这些都导致了目前的情况发生，继续干下去也不是不能干，但绝对没有最初那么挣钱，而且其辛苦程度也急剧上升。
此外，桂林大队那边也出现了变化，倒不是货源的问题，货源大不了涨价收购还是能维持，关键是桂林大队那边传出消息，附近的农地要征田了。
也就是说政府准备征收附近的农田，由农业用地转为工业用地，另外还要划分出一大片区域作为附近师大新校区的扩建。
如此一来，桂林大队包括附近的几个生产大队都要被征田。
这些农田被征收后，原本的生产大队就全部撤消了。
征田后的农民根据政策的安排一部分重新在远郊分配土地，另外部分由农业户口就地转为城市户口，此外适合年龄的转城市户口后可以按照“征地工”的政策进入即将新建的附近几家工厂当工人，从而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摇身一变，成为捧上铁饭碗的工人阶级。
这件事对于包括桂林大队在内的几个生产大队可是天大的事，作为郊区的农民一直都羡慕住在市区拥有城市户口的市民，如今有了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所有人无不兴奋雀跃，为之喜出望外。
当周继业过去收老母鸡和鸡蛋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几个大队的村民冬天本就没什么农活，现在更是每天凑在一起在聊这个事，相互讨论究竟是去远郊继续当农民的好呢，还是改变户口性质去工厂上班的好。
这个话题热火朝天，讨论的不亦乐乎，虽说这件事从性质上来讲和周继业没直接关系，可却也告诉了周继业，魔都市区向郊区发展的时代开始来了。
而且因为这个改变，魔都的郊区会越离市区越远，同时也打破了周继业目前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收购网络，一旦这件事尘埃落定，那么周继业以后要想继续做这行就得重新寻找货源。
这些变化的发生，也是最终造成周继业和林莹决定结束目前生意的主要原因。
所以在1980年的春节前夕，小年夜的这天，他们两人最后一次在电影院和菜场摆摊，等结束了今天的生意后，这两个买卖就彻底结束了，虽说心里对此有些惆怅，却又满怀决断和对未来的信心和向往。
1980年的春节，这是周继业来到这个时代过的第一个春节，也是他们来到魔后的第一个春节。
如今的春节气氛是几十年后无法相比的，早在元旦后，为了这个春节大家就开始准备了。
周继业他们入乡随俗早早腌好了鸡鸭和酱肉，还准备好了不少过年的东西，比如糖果、瓜子花生和其他点心什么的，当然也少不了对联和鞭炮。
之前因为一些原因，春节大家好多年都不放假，今年总算恢复了假期，再加上开放的春风已给社会带来了潜移默化的改变，今年的节日气氛让人深刻感受。
大年夜的这天，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忙忙碌碌，为的就是晚上团聚在饭桌上享用着丰盛的年夜饭。
虽然现在还没有春晚这个节目，就连电视机都没进入千家万户呢，可却不影响大家热热闹闹过这个春节。
小洋楼里同样也是如此，林莹在厨房忙活着，周继业在一旁帮忙，就连方曼霞也没闲着，特意从楼上下来陪着他们。
林莹拿着一个铁勺子占了个灶头做蛋饺，周继业在一旁炸丸子，厨房里的烟火气再加上菜肴散发的香气，还有外面断断续续传来孩子们笑声和小鞭的声响，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叮铃叮铃！”
正聊着天呢，门铃突然响了。
“我去开！”
周继业刚把最后一个丸子从油锅里捞出来，连忙擦了擦手，迈步就朝着门口走去。
打开门，当见到外面的人后顿时一愣，没想来的居然是谢祥荣。
“爷叔，您怎么来了？”
“呵呵，知道你们今天做好吃的，我一个人在家也懒得做，我这个不速之客索性跑来跟着你们混一顿年夜饭，怎么？不欢迎？”
谢祥荣笑嘻嘻的问，今天的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小翻领大衣，下身是一条笔挺的西装裤，脚上皮鞋擦的珵亮，脖子上围着一条格子的羊毛围巾，头上还带着一顶鸭舌帽，瞧着很有派头。
“欢迎欢迎，您来怎么能不欢迎呢？”周继业连忙让门，谢祥荣乐呵呵地进了屋，顺手把带来的礼物让他拿着。
“谁呀？”
这时候，厨房传来方曼霞的声音。
“阿姐，是我啊！”谢祥荣笑着大声回答，朝着厨房那边走去。
见到谢祥荣，方曼霞顿时就乐了：“你小子又来混白食？这么多年了，这个习惯怎么不记得改改呢？”
“阿姐你这话说的，我可不是空手来的哦，带了礼物的。”谢祥荣朝着周继业提着的东西一指：“看看，正宗的金华火腿，慈城的年糕，还有麦乳精呢。”
方曼霞哭笑不得，半责怪半玩笑道：“又是老一套，你呀你，年龄也不小了，总不能每年过年老赖在我这吧？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考虑考虑？”
“考虑啥啊！”
屋里没外面那么冷，谢祥荣脱下外面的大衣，笑嘻嘻道：“我都多大岁数了还考虑那些？一个人这么多年过来了早就习惯了……。”说着话，谢祥荣似乎还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行吧，来都来了，也别闲着，过来帮忙。”
方曼霞招呼着谢祥荣，谢祥荣应了一声，把外套找地方先放了，然后回到厨房直接问周继业要过围裙系上，然后兴冲冲就占据了灶台的位置。
别看谢祥荣穿着山青水绿一副绅士的派头，可下起厨来却熟练的很。
周继业他们今天准备的菜可不少，大部分都弄差不多了，就等着最后下锅呢。谢祥荣拿着锅铲就开始炒菜，这一动手就显出几分功夫，厨艺比周继业强多了，就连相比林莹也丝毫不让。
“爷叔，没想到您还会烧菜呢？”林莹在一旁好奇问。
“当然了！”谢祥荣洋洋得意道：“会吃的人都会做，鲁迅先生说过，但凡美食家都是个好厨子嘛。再说，我这么多年一个人要是不会做菜，不得活活饿死呀。”
这话一出，周继业和林莹全乐了，就连方曼霞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三人在一旁打着下手，谢祥荣干净利索地把剩下的菜全炒了，最后还炸了个龙虾片，等全部搞定，他关了火解开围裙，拍拍双手道：“行了！上菜咯，开饭咯！”
今天的年夜饭摆在了楼下小客厅，也就是周继业他们住的卧室隔壁一间房。
一张八仙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摆了满满一桌，比起平日里丰盛许多。众人入座，谢祥荣打开了一瓶带来的酒，笑眯眯问大家先来些？见众人没有拒绝，就给大伙全部满上，然后举杯站起了身。
“阿姐，你是主人，年龄最大，今天大年夜，你先来。”
方曼霞笑着点头站起，端起面前的酒杯。
“好些年家里没这么热闹了，今天是大年夜，我祝大家在新的一年心想事成，顺顺利利，平平安安，来！大家干杯！”
“干杯！”
众人起身碰杯，一起干了这杯酒，喝完坐下，谢祥荣让方曼霞先动筷子，方曼霞随手夹了个虾仁尝了尝，众人这才伸筷子各自朝着喜爱的菜去。
边吃边聊，外面陆陆续续传来鞭炮的声响，谢祥荣今天的兴致很高，在酒桌上谈笑风生，话语妙趣横生。有他在，这顿年夜饭的气氛更热闹了几分，就着今天大年夜的话题渐渐聊开了，你一句我一言，其乐陶陶。
一顿饭吃不了多久，家里也没有电视，现在更没春晚，一个多小时这顿饭就圆满结束了，大家虽喝了点酒，也只是微醺而已，都没喝过。
收拾了剩菜，方曼霞和谢祥荣坐在沙发上闲聊着，周继业去厨房洗碗筷，林莹帮着泡了一壶菊花茶。这茶是用来解酒的，而且菊花茶冬天喝最好不过，就算晚上喝了也不像茶叶那样会对睡眠造成影响。
喝着茶，磕着瓜子，谢祥荣陪着方曼霞说话，聊了一会儿，他略微迟疑了下，开口问了一句。
“阿姐，你还记得高书宁么？”
第64章 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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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书宁？”方曼霞一愣，凝神想了想问：“这个高书宁是不是你们同一届的同学？高襄理家个子高高瘦瘦的那个？”
“对！就是他！”谢祥荣点头道。
“怎么突然提前他了？他不是很早就走了么？这都三十年了，你今天不提我都快忘了。”
“他回来了……。”
“回来了？”方曼霞猛然抬头，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真的？”
“真的！”谢祥荣认真道：“前两天我碰上他了，你知道他家以前老宅就在我住的地方不远，小年夜的前一天下午恰好路过，没想就在那边碰上了。”
“他这次是以归国华侨的身份回来的，三十年过去了，高书宁除了看上去老了些其他倒没太大变化，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也认出我了，我们聊了几句才知道，这一次回来是以探亲名义回来的，回来看看老宅子，另外就是打算把他侄子一家接走。”
“接走？接哪里去？”方曼霞皱眉问：“我记得当年他是去了对面吧？”
“是去了对面，不过五十年代他全家就移民美国了，这些年一直在美国生活，看样子在那边似乎混的不错，这小子见了我嘴上倒没说什么，可话里话外却透着高人一等的架子，还说要请我去国际饭店喝咖啡呢。”
说到这，谢祥荣撇了撇嘴，很是鄙视道：“弄的谁没去过国际饭店似的，别说当年了，就这几年我也没少去，再说了那边的咖啡做的一塌糊涂，骗骗不懂行的人也就算了，这小子估计在美国呆久了，根本不懂高雅两个字怎么写，满身的铜臭味，美国建国才多少年？那边的人就是一群巴子，他们懂咖啡么？他们懂个屁！也就喝喝刷锅水，还当宝贝呢。”
“当年读书时候高书宁这小子就爱显摆，这么多年了性子还是没改，不过脾气倒没以前那么冲了，被我损了两句没恼羞成怒，还一个劲嘿嘿直乐，应该是年龄上去的缘故。”
听到这方曼霞不由得噗嗤笑出了声，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年在圣约翰教书的往事。谢祥荣和高书宁都算是她的学生，而且能在圣约翰读书的学生家里的条件都不错，谢祥荣的家世就不用说了，高书宁的父亲是美国运通的襄理，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谢祥荣和高书宁两人读书时候就不对付，总是一见面就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这都过去三十多年了，没想他们相隔这么多年再见面，谢祥荣依旧忘不了损一下这个冤家对头。
说了一会儿关于高书宁的事，谢祥荣想了想，压低声音对方曼霞道。
“阿姐，高书宁要初五走，我想他既然在美国这么多年，看起来还混的还行，要不我找他私下问问，说不定……。”
“天不早了，这都九点多了……。”
不等谢祥荣把话说完，方曼霞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祥荣呀，天黑路不好走，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我也有些累了，得去歇息了。”
谢祥荣露出苦笑，却也没再说什么，叹了口气起身道：“时间是不早了，我就先回了。阿姐，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你也是。”方曼霞意味深长笑着点点头，谢祥荣说了声再会，然后和一旁的林莹微微点头，转身就朝着门口而去。这时候，周继业刚忙活完回来，直接在门口碰上了谢祥荣，见他要走，很是诧异询问怎么这么早就走了，不多坐会儿。
“不坐了，天不早了早些回去。”
“我送送您。”周继业拉开门道，谢祥荣点点头也没说什么，穿上大衣迈步出了门，到了门外，他掏出钥匙打开了锁在一旁的自行车，然后推着车就朝弄堂外走，周继业陪在一旁，两人并肩而行。
从住处到弄堂并不远，短短几十米距离走过去也就几分钟的时间。
等到了弄堂口，谢祥荣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周继业。
“小周！”谢祥荣神色复杂，目光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平时记得好好照顾阿姐，她这些年受的苦太多了，其实她本不应该这样的，可是……唉……。”
拍了拍周继业的肩膀，也不等周继业搭话，谢祥荣就跨上了自行车，左脚用力一蹬，车就朝前驶了出去。
谢祥荣不紧不慢地骑着，骑出一段距离后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朝身后的周继业方向摆了摆。
看着他渐渐远去，一头雾水的周继业没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说那些话，目送直至他的身影再也不见后，周继业这才转身回家，等回到家里，方曼霞已经上楼了，小客厅里林莹正在收拾着。
“我来吧。”周继业上前帮忙。
“不用了，马上就完了。”林莹拿着扫帚把地上掉落的瓜子壳扫进簸箕里，头也不抬问：“爷叔回去了？”
“回去了，我送他到的弄堂口。”
“他没和你说什么？”
“你怎么知道？”周继业诧异问。
林莹也不回答，继续手上的动作，这时候周继业把谢祥荣走的时候那句话告诉了她，林莹听完后叹了一声，把手里的扫帚和簸箕摆到了门后面，这才悄悄把刚才谢祥荣和方曼霞那几句没头没尾的对话告诉了周继业。
周继业听完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用着询问的目光看向林莹，林莹微微点头，用这方式告诉周继业她也是这样猜测的。不过真相究竟如何，方曼霞分明是不想再提这件事，而谢祥荣又格外尊重方曼霞的意见，恐怕也只有等以后有机会才能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