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护工,我实在是没人可托了,”唐夫人有些烦恼地说道,“所以我只能联系白氏以前的管家了。老管家身体还好呢,立马就给我介绍了合适的人选。”
白氏。
这个如同梦魇一般的存在再一次笼罩了唐骁余下的人生。
耳边响起一阵通讯提示音,唐夫人拿起来看了一眼,有些抱歉道:“我还有事儿,得先走了。护工马上就到,你放心,我说了你要静养,任何人都不会来看你——不过现在他们大概也不太想来吧。”
她把削好水果放在桌子上,任由其氧化腐烂。
唐夫人拎起自己漂亮的包包,踩着细跟高跟鞋,优雅地走出门去。
扎起来的高马尾随着她走路的姿势轻轻摇晃,露出贴着纱布的后脖颈。
白樱走出门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扬起自己青肿的脸,表情紧张急切地接通通讯:“……对对,我现在就去,就我一个人!”
*
两个差点儿抱头痛哭的成年人缓过来劲儿时天已经黑透了,夜雨带来的潮湿感顺着打开的窗户朝屋内涌。
陆召把窗户关上,他已经彻底平静了,情绪发泄之后的脑袋反而更加清醒。
病床上的白历已经打起了瞌睡,刚才又打了一剂镇痛针,副作用和高烧后的疲惫感让他昏昏沉沉。
他抵挡不住困意,胳膊搭在眼上,含糊着哼哼:“我眼肿了,没有猛A形象了。”
陆召实在是不太理解白历对“猛A”二字的执着,但还是走过去问:“肿得难受?”
“唔。”
手指敲门一样在白历挡着脸的手臂上敲了敲,陆召轻声道:“我看看。”
“肿眼泡很丑。”白大少爷不乐意。
但当陆召试探性地拽了一下他的手腕时,却发现没费什么劲儿就拿开了白历的手臂。
露出的眼睛眼尾还泛着水润的微红,像是在酒里浸泡了个彻底,半眯着眼看着陆召时,带起点儿令人感到微醺的光亮。
陆召觉得白历确实说到做到。
他只会让他更沉迷。
“上眼皮沉的睁不开,”白历困得迷迷糊糊,“还很热,你摸摸。”
意想中手指触碰的感觉还没到来,白历就感到自己的眼皮先碰上了陆召的嘴唇。
温热柔软,覆盖在他的沉重微痛之上。
除了最开始那段时间的互相试探琢磨期外,他们对彼此的感情从来没有过丝毫怀疑和动摇,所以亲密接触从来不少,白历也很热衷腻腻歪歪的亲吻和搂抱,但今天却有些不同。
大概是因为白历其实还没从陆召的那三个字儿的冲击里回过神来。
人的语言很奇妙。
“我爱你”之后的亲吻,即使只是蜻蜓点水一般的触碰也比以前更能带来内心的悸动。
白大少爷当机立断地从耳朵尖红到了脖子根。
“我让你用手摸!!”他的瞌睡在这一瞬间都吓醒了不少,捂着脸叫道,“你能不能别老搞突袭?!”
陆召被他瞬间爆|炸的脸红速度惊到,隔了好几秒才木讷道:“没忍住。”
“……你别说话,”白历说,“你给我个喘息的时间。”
陆召捏了捏他红彤彤的耳尖,知道这是又害羞了。白大少爷主动耍流氓很在行,但被动挨打的时候脸皮仿佛薄得跟纸糊的一样。
他有些好笑,想说“又害羞”,却猛地想起在主赛场时他也曾这么说过白历。那时候还没搞成这样。
“睡会儿吧,”陆召的情绪落了下来,但没表现在外,顿了顿,低声道,“她来了,我去见。”
白历的表情因为捂着脸而看不清,他有几秒的沉默,随后“嗯”了一声。
“没事。”陆召只能干巴巴地安慰,“我很快回来。”
“哦,”白历说,“放心,历历已经到了自己在病房几分钟也是可以的年纪了。”
语气还算轻松,陆召的嘴角翘了翘,再去拉白历的手。
这回历历抵死不从,把通红的脸捂得严严实实,陆召也没再硬拉,才白历的手背上吻了吻,才拿起个人终端走出病房。
等关上房门的声音响过后,白历才缓缓放下双手。
他揉了揉已经困到有些麻木的眉心,想到陆召就叹了口气,从枕头下面摸出自己的个人终端,在通讯录上翻了起来。
军医院到了夜晚也灯火通明,和下几层的嘈杂比起来,高档病房这一层还勉强算得上是安静。
陆召拐了个弯,走廊的休息区正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似乎没心情在座椅上坐着,听见动静就急忙转身。
“陆少将!”白樱迎上来,急切道,“白历他怎么样?”
“他睡了。”陆召淡淡道,“很累,腿很疼。”
陆召跟白樱实在是无话可说,尤其是在今天。
和唐氏搭边的任何人,陆召都不是很想见。
但这短短的几个字已经足够白樱脸色苍白地倒退两步:“那、那医生怎么说?”
“伤得很重,先住院治疗镇痛,后续治疗专家们还在商议。”陆召回答,“他打不了比赛了。”
如果说前几句带给白樱的是锥心一般的疼痛,那陆召的后半句就是铺天盖地的酸楚。
她很清楚,身体上的疼痛远没有精神上的折磨更能摧毁一个人,白历曾离最后的胜利如此之近,现在却毁于一旦。
再没有希望之后的绝望更让人崩溃的了。
“你要见他吗?”陆召问。
“我这个样子见他,只会让他更不好受。”白樱摸了摸自己的脸,“而且,事情还没彻底解决,我哪有脸去见他呢。”
陆召皱了皱眉,他对“事情还没彻底解决”有些不解,但直觉白樱似乎有些不同。
没有哭哭啼啼,脑子似乎也很清醒。
这很好,是个谈话的好时机。
白樱似乎一开始就并没有打算惊扰白历,想见面了解情况的通讯是打给陆召的,只是陆召依旧告知了白历。
而白历也同样没想见白樱,通讯打进来的时候他还没能从情绪里走出来,只让陆召去见一面,应付一下就算了。但陆召却有自己的事情要解决。
“我手上有一份录音,”陆召毫不婉转地开口,“内容很简单,唐骁亲口说过想打白氏财产的主意,希望唐……疯子能最终顶替白历。”
白樱反应了两秒,想起在游轮上的一幕,立刻点头:“是,他是说过。不止一次,可惜我……”她咬咬嘴唇,暗恨自己之前的软弱,“对不起。”
“录音我会交给警厅,”陆召淡淡道,“但里面也有和你有关的内容,我想还是得跟你说一声。”
他没挑明,但白樱很清楚这是在说唐骁打她的事情。
白樱的表情有些许怔忪,在陆召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却听到她坚定的回答。
“尽快,”白樱说,“如果需要,我可以配合所有调查。”
第91章
从陆召这儿了解到白历身体状况后,白樱才勉强稳了稳心神。
现在唐氏乱成一锅粥,白樱也是被关注的焦点之一,自知不适合在外待太久,她犹豫片刻低声询问是否能看看白历:“不用见面,就隔着外边看一眼。”
独立病房靠走廊的一侧并没有窗户,只有门上有一扇小小的观察窗。白樱小心翼翼跟在陆召身后,踮着脚从小窗偷偷往里看了一眼。
白历靠坐在病床上,似乎刚通完讯,个人终端的虚拟屏合上,脸色疲倦地闭上眼休息。
看得出他躺的并不是很舒服,但左腿被牢牢固定在一侧,白历只能小幅度地动作,尽量缓解一个姿势躺的酸疼的腰背。
好在他一闭眼没几秒就睡着了。
“这么累啊。”白樱缩回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陆召身边小声道,“好像昏昏沉沉的。”
“现在只能先打镇痛针,”陆召说,“副作用很大,他基本都在睡觉。”
白樱应了两声,有些恋恋不舍地回头又远远看了几眼病房门,好像能从这么远的距离看见病房里的人似的。
有些像白历提过他小时候白樱曾蹲在小学门口偷看他的样子,缩在一棵树后面,就以为完全不会暴露,探头探脑,有些令人发笑。
“……你可以站在门外看,”陆召还是开口,“他暂时不会醒。”
对于白历不想见到白樱这一点陆召很清楚,所以还是没说见面的事儿。
白樱连连摆手:“不了不了,现在情况特殊,我在这引人注意的不好,得赶紧回去。”
“回哪?”陆召淡淡说,“回唐骁那边?”
“现在还是得回去的,还有些事儿得安排呢。”白樱温声道,“唐氏那边,你们不用操心,等事情都安定下来我再过来。”
这句话里似乎隐隐有些别的含义,陆召微微皱起眉头,扫过白樱带着淤青却面色平静的脸。
这份儿平静似乎并非往日的逆来顺受,令他觉察到白樱和以前的一些不同。陆召沉默几秒,开口道:“唐骁呢?”
他问得很简洁,白樱却很快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生病了,住院,”白樱轻言细语,“说不了话也暂时起不来床呢。现在他还不能离开主星,等过段时间我会再安排。”
陆召心头一跳,嘴唇动了动:“嗯。”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白樱看了一眼个人终端,各类信息已经把她的虚拟屏占了个满满当当,她调出几条回复后说,“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麻烦您一定要告诉我,要是历、白先生的情况有什么变化……”
她说到这儿,脸上又带出以前那样的局促和不安,磕磕巴巴地说不太下去。
“如果他同意,”陆召说,“我会告知你。”
白樱松口气,急忙笑着点头。
雨仍在下,白樱踩着细细的高跟鞋往楼梯口走,陆召看见她腺体上贴着的纱布。
听白樱的意思,似乎没有打算和唐骁一起离开主星。她要彻底摆脱这个禁锢。
但白樱在永久标记的作用下已经基本和唐骁绑在一处,强行分开会带给omega巨大的痛苦,甚至也有死亡的案例。
陆召看着白樱走出去几米远,还是没忍住喊了她一声。白樱转过身看他。
“没有唐骁,你怎么办?”陆召低声问道。
白樱愣了愣,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腺体。
“我以前也总是这么问自己呢,”白樱意识到陆召是在说永久标记的事情,“毕竟身体已经对他产生了很大的依赖,心理上也多少会受到影响。所以我一直很害怕。”
手指触碰到纱布,白樱几乎能摸到下面依旧坑洼不平的皮肤。
陆召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没有被永久标记过,白历给了他足够的自由,连临时标记都只会等上一次淡化后才进行下一次,基本不会有重叠标记的时候。
他对白樱的痛苦并不了解,做不到感同身受,只能选择沉默不语。
“但我最近发现,人只要不怕疼,就可以去任何地方。”白樱收回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不用为这个担心,你们都是好孩子,有什么需要的地方一定要联系我。”
她又嘱咐了这么一句,才在个人终端的通讯提醒声中匆匆离开。
陆召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口,才转身回病房。
打过镇痛针之后的白历睡得很沉,但陆召一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他还是无意识地把头往陆召这边偏了偏,习惯性地让自己离陆召的信息素更近。
如果白樱对唐骁信息素的依赖是来自于身体,那他们大概就更多来自于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