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伙人分开,盛宇几个去百货大楼三楼看卖手机,沈鱼送陈美丽去曙光基金会办事处。
成立基金会必须有固定的场所,之前成立薪火基金会,沈鱼考虑到不久之后他就要到首都来上学,再把基金会办事处设立在兴城反而不方便,于是托当时在首都的沈桥帮他办的,直接在首都找了个合适的地方。
沈桥知道他喜欢买不喜欢租,但现在成套的商业楼大部分都是公家的,基本上不会卖出去。
沈桥找人寻摸了一圈,找了个有点儿“偏僻”的地儿,有几个三层小楼,原本是某个厂子的职工宿舍,现在厂子迁走了,除了旧房子什么都没剩下,职工也搬去了新宿舍。
只有零散几家,家里住不下,让没工作的半大小子过来住,给家里腾地方。
但这楼本质上还是属于原本那个小厂子的财产,沈桥出钱买下来之后,又一家给了点儿钱,把里面住的人送走了。
后来看那个厂子还留下一些旧厂房,都是平房,横竖不缺钱,干脆连厂房带附近几亩地都给买下来了,随便沈鱼怎么用。
这也就是沈桥张嘴,否则这地儿真轮不到沈鱼,后头想买地买厂房的人,不知道排了多少,硬是让沈桥给拦截了。
楼里房间有大有小,不挑剔的话,随便改改就能当办公室用,还能当仓库堆书堆文具。
除了偏了点儿,什么都好。
沈鱼本来还以为有多偏,一打听,二环开外。
嘿,还真偏!
三环以外,那都是郊区了!
薪火基金会那点儿工作人员,完全塞不满现在的办公楼,而且薪火的工作人员很多都是出外勤的,支援贫困山区教育,要先核实,整个过程也要一一跟进。
于是曙光成立后,沈鱼也没再挑别的地儿,直接也给安置在了这里。
那些被救援的受害者,暂时没有居住的地方,这里地方足够大,可以安排短期住宿。
外地来找孩子的家长,也可以给提供一个暂时的落脚点,这些家庭大都因为多年四处奔波寻找走丢的孩子,没办法安心工作,经济上压力很大,为了省钱睡公园长椅、睡桥洞并不是罕事。
说是偏僻,其实有公交车直达,而且每天趟次还挺多。
沈鱼之前来过,整个区域已经规划得很完整了,两个基金会分别在不同的小楼,互不干涉。
工作人员的住宿区虽然在一块儿,但并不混住,其他功能区,譬如食堂、澡堂、开水房等等,除了仓库之类的,大都一起用。
这些区域都不是对外开放的,只给工作人员居住使用,外来人口有单独的居住区和功能区。
沈鱼把陈美丽送过去,给她指了曙光的办公楼。
陈美丽独自去参加义工招聘,沈鱼想了想,转头去了薪火的办公楼。
说是办公楼,其实整个基金会用来办公的场所只一层而已,其他房间都被他们用来当仓库了。
来来往往的人步伐匆匆,都在认真工作,丝毫见不到现在某些国营厂子一些办公室里的散漫氛围。
沈鱼找到秘书处办公室,伍康不在,倒是姚杰正在打电话,好像在沟通一批建材的问题。
沈鱼坐在一边等她打完,伍康挂了电话,一边起身给他倒水,一边笑着道:“领导来视察工作?”
“没有没有,放假了,过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两个基金会他除了出钱,真没费多大心力,几个管理者都十分靠谱。
初见时姚杰还有几分大小姐脾气,现在却已经是个十分干练的精英了。
人家干的好,沈鱼觉得自己不能瞎指挥胡乱插手,默默道:“钱够用吗?不够我再给账上转点儿。”
姚杰噗嗤一声笑出来:“够用,您放心吧,缺钱一定找您。”
经历的多了,大小姐也体会到了工作的不容易,对沈鱼这样一个热衷于掏钱做好事的大领导,心里是敬佩感激的。
沈鱼说是不看,姚杰还是把近段时间的工作记录和账本都拿来给他看。
因为多招了一些工作人员,他们不必一个地儿一个地儿的去做援建,可以分成几个工作组,分别进行,进程由此拉快了许多。
当然,前期考察是必不可少的,但即便如此,目前已经建好的新学校,包括沈鱼老家红旗镇那两所中小学,一共五所,在建的有两所,计划书已经递上来,准备筹建的有三所。
资助失学儿童二十三名,其中二十一名男童,两名女童。
“这些确定援建的地区,伍康都亲自去看过,也了解确认了当地情况,确实有这个需求。”姚杰介绍道。
新员工都招来不久,工作情况如何,单看报告,看不出什么。
伍康作为负责人,这两个月要么在路上,要么在山里。
三个月前成立的基金会,能有现在的成绩,可以称得上高效了,沈鱼却盯着工作记录上的一行字,眉头紧锁。
“有什么问题吗?”姚杰收敛了笑容,紧张地问。
沈鱼指着资助失学儿童的那行,问:“女孩子为什么这么少?”
姚杰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因为愿意送女孩子去上学的家庭很少。”
哪怕他们不收孩子的学杂费,连书本文具都给发,家长依旧不愿意让女孩儿去上学,留在家里能干活,十几岁的年纪,收了彩礼就能嫁出去了。
“之前有几个女孩子,被送到学校,偷学校的东西拿回家,一问,是家长教的,给退回去了……”姚杰语气沉重道。
她也是女性,还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对于这种现象,她内心十分愤懑,却无法改变。
他们可以出钱建学校,却没办法逼着愚昧的家长送孩子去读书,那些人打心眼里看不起女孩子,哪怕因为一时的利益同意了,不久之后又会复发,搞一些小动作。
他们的工作人员,建好学校就要离开了,每年虽然有几次回访,但是没办法一直盯着。
沈鱼听得胸腔一阵憋闷,扣在文件本上手指用力到泛白。
姚杰沮丧地说:“伍康跟我说,他之前遇到一个小姑娘,特别聪明,听他背诗,两遍下来就能自己复述了,家里死活不愿意送她去读书,只答应送她哥哥去,还说女孩读书没用……”
“加一条规则。”沈鱼突然开口。
“什么?”
沈鱼盯着文件上的两个数字,二十三,二,超过十倍的对比。
他心里不舒服,非常不舒服,既然如此,就要想办法让自己开心。
“凡是接受资助的失学儿童,如果家里有失学女童,男童取消资助资格。”
不送女孩上学?那家里的宝贝男娃也别上了。
姚杰惊讶道:“这……这行吗?”
“为什么不行?钱是我的,我想怎么花,想给谁花,我自己说了算。”
第207章
姚杰沉默半晌,突然笑着伸出大拇指:“老板,霸气!”
“什么啊。”沈鱼失笑,笑容却一点儿不轻松:“只是尽我所能,给她们一个机会。”
一个学习的机会,一个可能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
或许有人会说,他这个规则是对那些男孩子不公平,可是这个国家和社会,已经给了他们太多“公平”,谁来看一看被蒙住双眼堵住耳朵,连为自己发声都不会的女童呢?
给他们和姐妹一样的受教育权利,便是不公平吗?
说他没有大局观也好,说他心胸不宽广也罢,就跟他和姚杰说的那样,钱是他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谁也别想着替他做决定。
当然,这个规则也不是一拍脑袋,就这么定下了,还有许多需要商讨的地方,考虑具体实施过程中的问题。
比如一个家里男童多女童少怎么办?或者女童多男童少,只愿意送一个女孩去上学,换男童的资助机会?
还有会不会有家庭因此遗弃女童?看起来好像很不可思议,但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甚至还有入学后,如果男童没能考上而女孩考上了更高级的学校,家里会不会逼迫女孩一起辍学?
女孩子读到小学毕业,基本上就十几岁了,在乡下能当个半个大人使唤,甚至这个年纪出嫁的也不少,如果家里逼孩子回去结婚呢?
沈鱼和姚杰就新规则展开了热烈讨论,目前首要解决的,是女童入学问题。
还是那句话,家里有一个失学女童,整个家庭的男孩子都取消资助资格,要是不想接受资助,愿意自己花钱送男孩上学,那你们就自己花钱。
学费书本费住宿费伙食费之类的,虽然在沈鱼看来很少,但都是需要资助的贫困家庭了,能拿的出来那就拿呗。
本来能免费,能“占人便宜”,现在要自己掏钱,心疼不?
而且有的贫困家庭,可能并不看重学习,哪怕是男孩子,也觉得读不读书无所谓,还不如早点儿回家干活。
但是要是说给发免费的书本、免住宿费伙食费,这不就等于白吃人家的饭,抱着占小便宜的心思,也不愿意放弃,可能就会愿意送孩子去学校。
并不知指望孩子学习知识,单纯希望他们能多吃别人几顿饭,但只要愿意送孩子去学校就是好事。
而且凡是有遗弃、溺杀女童行为的家庭,任何男童都不给资助资格,他们踩在姐妹的血肉上生活,汲取着她们的养分壮大自己。
稚子无辜?
不,从来不无辜。
沈鱼不想把钱花在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孩子身上,或许长远打算,他普及教育,资助教学,能改变这些男童的思想。
但他为什么要赌一个未来呢?生活在这样家庭的孩子,耳濡目染,真的能变好吗?
他有这些钱,直接去资助现在已经出生正值学龄的女孩子不香吗?
沈鱼是挺有钱的,他的工厂他的那么多家店,还在源源不断为他挣钱,甚至还有沈桥几张巨额存折,都在他手里,沈桥也说了随便他用。
但基金会为了维持其纯洁性,不接受外界捐赠,也就意味着,两个纯慈善的基金会只靠他和沈桥支撑着。
现在只盖了几所学校,资助了几十个孩子,好像用不了多少钱。
可不管是对学校的资助还是对失学儿童的资助,都是一个长期工作,哪怕是几十年后,也依旧存在需要资助的失学女童。
这几十年,他能资助多少人,花出去多少钱,可能数都数不清。
伍康说得没错,他的钱要用在刀刃上,助学资金不能小气,但也容不得乱花。
对沈鱼而言,还要加一条,得让他自己花的舒心。
两人聊了很多,姚杰也说了她的一些顾虑和想法,最后决定,还是要联系伍康,也请他一起探讨探讨。
要说实践和对现实情况的了解,他们两人谁都比不上伍康。
姚杰当即给伍康打了个电话,好在伍康现在已经到达某个目的地,昨天刚往回打过电话汇报情况、告知联系方式。
伍康去的地方,都是穷山窝窝,通讯特别不发达,姚杰电话打过去,两人又等了有近四十分钟,才等到伍康回电。
沈鱼在电话里,说了自己的想法,然后询问伍康是否有什么建议。
伍康静静听完,突然轻笑一声,他觉得沈鱼这个领导,真让他看不透,很有意思的一个人。
他了解过沈鱼的过往,吃过一些苦,不曾怨天尤人,性格开朗积极向上,单就拿出巨款只为助学这种事,很少有人能做到。
但现在社会大环境就是重男轻女,他往穷乡僻壤跑,见识的尤其多,甚至有些耸人听闻的事件,拿出讲会因为太不可思议被人当谎话的那种。
因为大环境如此,很多人意识不到自己重男轻女,还觉得理所当然。
沈鱼作为一个男性,应该是重男轻女思想的受益者,但他却不为此感到高兴,对身处弱势的女性抱有深切的同情,甚至不惜损害一部分男性的利益。
“你觉得可以实施吗?”沈鱼又问了一遍。
伍康说:“可以。”
他语气很平静,好像沈鱼说的不是改变基金会一侧工作内容的新规则,而是问他今天吃了没。
沈鱼松了口气,他担心过伍康不赞同乃至反对他这个新规定,他是一定要实施的,伍康又是基金会的骨干,预备的领导人。
如果他反对,或者不接受,沈鱼也不能就此否认他的所有工作成果,不过大概会把捐建学校和助学这块儿分开,只让伍康负责那一边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