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符咒需要见血才能用。路迎酒带着一把小巧的蝴蝶刀,此刻甩开刀刃,刀身灵活地在手指间飞舞了一圈,然后他反手握紧刀柄,轻轻一划,划开了食指。
鲜红的血珠从伤口处冒了出来。
但是在他取出符咒之前,眼前突然一晃。
他听到了一声轻笑。
空中似乎有一股……香气?
极浅极淡的、冷冽的香。
难以用词汇去形容。
仿佛寻梅时突然撞见一弯新月,飘渺的花香揉进了月色。
再回过神时,脚步声风声人声浩浩荡荡地撞了过来,将他拥了个满怀。世界恢复运转,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鬼怪不见了。
路迎酒愣了愣。
低头一看,食指上的伤口也已经好了,干净得没留下半点痕迹。
小李气喘吁吁地跟上来:“你、你怎么停在这里了?”
路迎酒:“……”
路迎酒说:“因为我遇见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他没有继续向前,原路返回了小巷,一路找了回去。
风平浪静,没有半点端倪。
路迎酒站在小巷正中,沉思片刻,又重新走了一次。这次他没把注意力放在阴气上,目光扫过墙壁、地面和墙角的绿色植被……
在快到尽头时,什么东西在角落反了一下光,亮晶晶的。
路迎酒在它旁边蹲下,扯出一张符纸,轻轻一甩符纸就燃烧起来。借着这光,他看见了一点残留的黑红色液体。
是血。
路迎酒眯了迷眼睛。
这块地面有破损,他轻轻踢了踢,就把几块碎砖给踢开了。
黑红色的血从地底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地面。路迎酒才看清了底下是什么。
碎骨、断肢和头颅。
和泥土挤成一团,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这并不是人类,而是刚刚跟着他的鬼怪。
路迎酒想起自己曾见过液压机压碎东西,当时他感慨于那暴力,而如今,那一幕好似又出现在眼前:白骨折断,头颅粉碎,这些残渣比纸还薄。
在它们想冲上来的一瞬间,某种诡异又可怕的力量,将它们活生生地压进了地面之下,碾碎了它们。
小李突然惊呼:“啊!你手里是什么!”
在路迎酒的手中,又凭空出现一朵鲜红色的花。
层层叠叠,娇艳欲滴。
凉风一卷,将他的发丝吹乱了几分,额前有着微妙的触感。
那几乎——
那几乎像是一个吻。
第7章 长命锁
楚半阳也跟上来了。
他看到路迎酒站在巷子内,问:“怎么了?”
“……没什么。”路迎酒摇头,“先去现场再说。”
到了现场,除了那几个驱鬼师,没人敢待在这里。
季彩依旧安静地躺着,双目紧闭,仿佛刚才的照片只是错觉。楚半阳在她身边蹲下来,伸出手,轻轻划过她手臂上的肌肤。
女人的皮肤细腻柔软,他的手指划过的地方,有着丝绸般的凹陷感。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似乎在审度什么。
路迎酒见状,也不打算留在这里,招呼了一声:“小李,跟我上楼,去钟爱国家里看看。”
……
钟爱国的家在6楼,他是上去了一层,在7楼阳台跳楼的。
他家门口同样被黄黑色的警戒线拉起来了,路迎酒挑起几条,迈步进了屋内。
屋内布置得很寻常,白色沙发、米色窗帘、50寸的电视屏幕漆黑,阳台上养的牵牛花蔫蔫的,有几朵已经枯萎,落在花盆的泥土上。
在这里的感觉是很微妙的。
生活气息太浓郁了,这里的一切,从未开封的罐头,冰箱里喝了一半的牛奶到插着书签的《基督山伯爵》,仿佛都在告诉来客,几小时内,屋子主人就要回来。但实际上,来客们心知肚明,知道他将烂在泥土里,就像是阳台上的那盆花。
钟爱国没有留下遗书。
路迎酒在屋内仔细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老刘告诉他,有关自杀的档案,还要个十几分钟才能调来,先给他发了季彩和钟爱国的档案。
灵异案件对现场的保护要求没那么高,他也不忌讳,坐在了沙发上,边等边看。
不知不觉间,他摩挲起了胸前挂着的长命锁。
这是思考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小李犹豫了半天,也在沙发上坐下了,隔了一会,按捺不住好奇:“路哥,你这个长命锁是有什么特别的吗?是不是能请来很厉害的鬼神?”
“不是。”路迎酒摇头。
“哦……”小李刚想着,大概是家里人送的吧,就听见路迎酒又开口:“这是我老婆送的。”
小李:“哦果然是家里人送……”
小李:“……?!”
小李震惊:“什么路哥你已经结婚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会里也没有人知道啊?!”
路迎酒看了他一眼,奇怪道:“你怎么反应那么大?你又不暗恋我。”
“我不暗恋你但是好多人暗恋你的啊!!我刚答应朋友要替她递情书!路哥你的口风也太严了!”小李抓狂。
路迎酒虽然平时行事低调,但好歹是首席,要和会里不少人打交道,自然也认识不少女性驱鬼师。
他的颜是真的绝,每一寸线条都恰到好处,脖颈修长,一双桃花眼分外有神,镜头怼脸都看不见毛孔。
尤其是他安静思考时,窗边阳光,恰好落在半面面庞上,给黑发镀上了金边,也衬得那棕色瞳孔分外明亮。白衬衣每次都规矩地扣到最上头的纽扣,没半点褶皱,将颀长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首席常坐的深色檀木椅,衬得他的皮肤白得发光。
俗话说,哪个少女不怀春,见过路迎酒的都说好,多年来差评率0%。
哪怕是他的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疏离感,也不影响人们前赴后继。
老阿姨们倒是内敛一点,就使劲问他,有没有对象啊。每当这个时候,路迎酒就会微微一笑,说,或许你们听过楚半阳。
老阿姨说哦原来你对象是楚半阳啊。
路迎酒说这哪能呢,楚大公子钢管直,到现在还单身,他家要车有车要房有房,视金钱为粪土,比我有钱还比我顾家。他之前就偷偷和我说过,他急着找对象。
——后半句纯属路迎酒胡扯的。总之,楚半阳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怎么那么多人拉着他相亲。他只觉得自己魅力值完爆路迎酒,暗戳戳地得意着。
小李都不敢想象,他如果说出去路迎酒结婚了,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小李又小心翼翼地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路迎酒说:“十三年前。”
小李:“!!!”
小李:“童养媳?!”
他是不是该报警!
路迎酒:“……也不能这样说吧。”
他摩挲了一下长命锁,山与海的纹路在指下掠过,每一寸他都熟悉无比。他又解释说:“我结的是冥婚。”
“哦……”小李更懵了。
路迎酒:“我从没见过他。以前给我张罗冥婚的那个人……不是很靠谱,找的是没有碑位没有姓名的野鬼。他没出现过,估计以后也不会了。”他又摸了摸长命锁。
他的手机响了一下。
是老刘发来的档案。
其中,八个月内以停放过女尸的市二医院为中心,半径10公里以内,发生过3起自杀案件。
这是相当高的频率了,其中2起是坠亡,1起割腕。
路迎酒优先翻阅坠亡案件,快速扫过基本的信息。
“张宏,男,43岁,环卫工人……”
“陈松海,男,47岁,绿景茶餐厅洗碗工……”
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自杀案件,所以警方一时没把他们联系起来——毕竟,按照常理想,自杀案件间几乎不可能存在关联。
现在路迎酒刻意把他们合起来看,很快就看出问题了。
割腕的那个是高中女生,邻居证实过,她和父母的矛盾激烈,割腕当晚他们曾大打出手。但是张宏和陈松海不同,他们都没有轻生的倾向。
再仔细一看,他们俩是老乡,都出身丁阳镇。这名字看得眼熟,路迎酒回去翻了下季彩的档案,上头写着【2018.12~2020.8,参与“圆梦之路”扶贫计划,担任XX省XX市丁阳镇丁阳小学教师,工作热忱,态度积极】
档案上又写了,去年8月份,季彩在丁阳镇意外身亡。
小李:“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路哥你怎么看?”他又翻了翻档案,“陈松海竟然还有猥亵罪的前科。”
路迎酒说:“按照一般的套路,是这两人对支教老师见色起意,没想到误杀了她。他们畏罪逃到了大城市,结果季彩跟过来了。也有可能只是他们单纯有过节。”
他轻轻叹了口气,起身:“不论故事是怎样的,我已经没兴趣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太明显了,其他的交给青灯会就够了。钟爱国大概率也是和她有联系,稍微查一查就能知道。”
小李愣了愣,跟上他:“如果季彩是受害者,这是一场复仇,她还真的蛮惨的……”
他突然就有了几分愧疚。
看了看档案上的照片,季彩年轻靓丽,扎着一条麻花辫,笑起来时眼睛像是月牙。
听到这句话,路迎酒站定了脚步。
他回过头,小李下意识退后半步,被他堵在了墙边。
路迎酒说:“她杀了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小李被他忽然严肃起来的神色惊了一瞬。
单论面容,路迎酒实际上是偏温和秀气那一派的,但当他面无表情时,那曾久居高位的气场又压得人死死的,眉梢仿佛都带着锋芒。小李赶忙结结巴巴道:“一定、一定要被我们驱散,我我我我知道这点的。”
“但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不是么?人之常情而已,我要是被害死我说不定比季彩还凶。”路迎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