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被这一出弄懵了,不知道路迎酒到底想说什么。
路迎酒又说:“我问你,人间和鬼界有什么区别?”
小李一个激灵,飞速回答:“人间是生者之土,鬼界是亡者之地。人间怨念少,阳气重,鬼界不乏穷凶极恶之鬼,满是阴气。人间有悬崖,鬼界有深渊。人间用的是人民币,鬼界用的是冥币……”
路迎酒啧了一声:“怎么回答的那么复杂,你当是在考场答题呢,写老长一段就为了骗可怜巴巴的两分。我告诉你,区别是我们是法治社会。”
小李:“???”他情不自禁靠了一声。
路迎酒继续说:“所以我们犯了罪,应该交给法律去审判,我们有量刑标准,但鬼怪是不可能有的,杀过人的鬼,更是有可能继续伤及无辜。所以,哪怕是鬼怪占理,我们世界的规则也不该被破坏。如果谁都乱来,岂不是乱套了?死者想报仇没错,我们想要驱散它,也没错。”
他退开半步,看着还有点懵逼的小李,弯了弯眼眸:“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可以同情,但是别愧疚。挺直腰板,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下了楼,季彩已经被符文包得跟粽子一样了。
楚半阳在旁边,慢条斯理地丢掉一双手套,说:“符文都布置好了,可以当场火化,保证烧得连渣都不剩。”
“烧!”路迎酒简明扼要道。
楚半阳打了个响指,火焰顿时熊熊燃起,将季彩吞没。
这火燃势分外凶猛,不过短短五六分钟过去,尸体已经完全没了踪影。
眼看火焰快要消失,空气中似乎还有骨灰飘扬。路迎酒掏出三张符文,轻飘飘地甩出去一张。
纸张在风中飘啊飘……
轰!!!
震耳欲聋的一声,小李直接嗡嗡嗡地耳鸣了,他目瞪口呆——路迎酒甩出去的符文引起了小规模的爆炸,炸得空气中骨灰乱飞。
小李:“这是在做什么!”
路迎酒说:“补刀,防止复活。”他又甩出去一张,又是一声巨响,地面都被炸凹进去了一块。
小李:“……”
等路迎酒补刀完了,巨响已经吸引来了一堆人。
警察慌慌张张跑过来:“发生什么了?”
趁楚半阳和他们解释时,路迎酒已经绕过人群,从小区的小门走了。
夜色已深,快12点他才到家。
奶牛猫翘着尾巴迎接他,在他腿边蹭来蹭去。路迎酒蹲下来,挠了挠它的下巴。
和平时一样,睡前他热了一杯牛奶,边看书边喝。
杯子在手中热乎乎的,透着心安的温度。书本翻完两章,他又拿出了那个钻戒,楚半阳死活打不开的钻戒盒,被他轻巧地打开了。
钻戒闪闪发光,那是令人心醉的光华。
结合莫名其妙出现的鸡蛋和牛奶,红艳的阴间小花,今天被突然碾碎的鬼怪。
几乎可以肯定,他招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自己完全察觉不到的鬼怪。
要是换其他人,估计已经吓得要死了。但是路迎酒自小就厄运缠身,见过太多魑魅魍魉。井下的冤魂,游荡的梦魇,吊死鬼的乌鸦振翅飞起时,长夜都在尖啸,年幼的他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脑袋,但床下总会悄悄伸出一双冰冷的手。
如果说驱鬼师是朝着深渊前行,那他一出生,看到的世界就是深渊。
所以,别人眼中再可怕凶残的鬼,也比不过他遇见过的一切。
他不会、也没有必要害怕任何鬼神。
回想起过去,本来那种地狱一般的日子,还要持续下去。
直到……
路迎酒把长命锁从脖子上取下来。
它在灯光照耀下,有着奇异光泽。
他轻轻握住了长命锁,趴在桌上,把它举在光下,正如之前无数个长夜里,他就是这样细细看着长命锁,想着,对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温柔沉静?
或者冷酷暴戾?
会和自己喜欢一样的东西吗,还是说身为鬼神,无欲无求?
他在外人面前的气场、神色间的锋利,此时完完全全被收敛起来了。从没有人,看到过他流露出那么温柔的神情。
路迎酒拿着长命锁,和十三年前的那个自己,想着同样的问题。
——什么时候我能见你一面。
然后告诉你这十三年的故事。
时针指向了凌晨一点,路迎酒把长命锁重新挂回脖子上。
收敛神态后,他又是平时冷静淡然的路迎酒了,把情绪藏得滴水不漏,哪怕是面前是刀山火海、腥风血雨,眉头都不会挑一下。
熄灯,上床。
这个夜晚静悄悄的,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胸前的长命锁热得发烫,路迎酒醒了。
屋内的时针滴滴答答,指向了2点钟,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白森森的。
床头有人。
他抬眼看去。
季彩站在床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幽怨。
她的皮肤苍白,全身都湿透了,长发滴着水,赤裸的双足踩在地板上,几乎是白得透明。
仔细一看,那放在床头的钻戒盒还跟鲨鱼一样,死死咬住了她的两根手指不松口。
“……”路迎酒笑了,“这才对嘛,这样,我才会对你有点兴趣。”他往床头一靠,“说吧,你还有什么心愿?”
第8章 执念之物
第二天大早,手机在枕头旁边死命振动,叶枫睡眼惺忪,拿起来一看,上头写着“路迎酒”。
他接通,打了个呵欠:“干嘛啊——我还在睡觉呢。”
路迎酒说:“昨天警方连夜查了,和张宏、陈松海一起从丁阳镇来鹭江市的,还有一个叫杨孟的人。他们去找杨孟的时候,那小子正在火车站,还好给拦住了。”
“杨孟怎么说?肯交代什么吗?”
“他心里有鬼,知道张宏和陈松海死得蹊跷,早就怕得不行了,现在一问就全交代了,说去年在丁阳镇,他们仨喝醉了酒,见到下夜班的季彩就上去调戏,结果从口角迅速发展成了肢体冲突,推搡间季彩意外落水,第二天就在下游见到了她的尸体。”
他继续说:“那三人不敢声张,准备逃到别的城市,买火车票的时候却发现当天只有去鹭江市的票——这当然不是巧合,是季彩的报复,为了引他们去她的家乡,也就是她遗体被转移去的地方。”
叶枫问:“那钟爱国是怎么回事?他也得罪过季彩?”
“还不清楚,我打算去一趟莲花小学。”
“去那做什么?”
路迎酒说:“季彩去支教之前,在莲花小学当语文老师。警方连夜排查了钟爱国一个月内的行踪,发现他前后去过莲花小学三次,白天也有,晚上也有,每次停留时间在3小时以上。”
叶枫愣了一下:“你竟然对这个案子那么有兴趣?”
印象之中,路迎酒只对很特别的灵异事件感兴趣。
“本来是没兴趣的。”路迎酒说,“但是昨天季彩来找我了。她半夜站在床头看着我,我想着,还挺有意思。本来想和她沟通一下,结果她怎么也不说话,我就又拿符文烧了她一次,骨灰都铲进垃圾桶里了,还专门分了几个垃圾袋丢。今天早上老刘告诉我,她的尸体又回到美华小区的楼下了。”
叶枫:“……说实话听起来有点吓人,我是指骨灰那段。”
“有什么吓人的,我还专门分类去了不可回收垃圾。”
叶枫:“……”
路迎酒说:“所以,你要来吗?”
“来。”叶枫翻身下床,“八点半在那里见。”
40分钟后,两人站在了莲花小学的门口。
今天是周五,学校里闹哄哄一片,孩子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跑得比狗还快,发泄着过剩的精力。
路迎酒径直往学校的后门走。
叶枫叫住他:“哎哎哎你去哪里呢,大门在这里!”
“进不去,他们说下午才可以给我许可,但我等不及了。”路迎酒说,“咱俩看上去也不像是学生家长。”
这话倒是真的。
他俩往外头一站,背个书包就像大学生,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孩子的人。
于是他们绕到了后门,这里有一堵不高也不矮的墙,大概两人高。
叶枫刚想说我把你托上去,就看见路迎酒退后五六步,猛地加速!他几步踩墙右手勾住了墙顶,又在墙上蹬了两步,两秒不到就翻上去了,回头说:“你怎么不上来。”
这一串动作堪称行云流水,叶枫抬头看他:“你是不是读书的时候总是翻墙。”
“是啊,天天翻。”路迎酒笑了,伸出手,“来,好学生,我拉你上来。”
墙后头是操场,很远处一群小学生在上体育课,踢球的踢球,跳绳的跳绳,没人看见他们。
路迎酒边走边说:“季彩以前是6年级4班的语文老师,她去世后,她奶奶来这里带走了她留的一些东西——不过也没多少。三个月前她奶奶也过世了,她没其他亲人,那些遗物就被房东清理掉了,现在找不到了。”
想要抹杀一个人生前的存在是很容易的。
遗物丢了,记忆淡了,就什么都不剩了。
树影婆娑,落在路迎酒的身上。他在想着什么,轻轻摩挲着长命锁。
叶枫不知道怎么,就伤感起来了:“别担心,你的女鬼肯定会记得你的,你们会生一窝小孩子,每个都会记得你。”
路迎酒:“……?”
路迎酒说:“你还扯这事呢,人家都不愿意来见我,都多少年了。”
叶枫拍拍他的肩:“她不来找你,我就做你的香艳女鬼,生生世世在一起。”
路迎酒一阵恶寒,退后小半步,离叶枫远一点。
叶枫又凑过去:“哎我说真的,你不考虑找个女朋友?女鬼都不知道是真是假,你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你怎么跟催婚的亲戚一样。”路迎酒摇头笑道,“我没兴趣,再说了,我天天往外头跑,几天几周不回家都是常态,根本就没有核心竞争力。”
“你不但不回家,你还经常不吃饭。”
“忙。”
“忙个鬼,想得胃病啊?”叶枫恨铁不成钢,“所以就该找个厉害的人管管你。”
路迎酒还是摇头:“我迟早会死的,就不祸害别人了。”
“你讲废话,谁不会死啊。”
“不是这个意思,”路迎酒笑了,“我喜欢刺激且危险的事件,骨子里就停不下来——我知道这很大概率会是我的死因。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我已经赢了死神很多次,但它只需要赢我一次。从概率上讲,我能善终的可能性几乎为0。”
叶枫一时语塞,良久后说:“什么死不死的,你别乌鸦嘴……你可是我见过最牛逼的驱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