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冥主成婚之后 第141节

  他的眼神空洞,似有什么情愫涌动了一下,嘴中含糊喊了一声:“东东,爸爸好想你。”

  说完,那伸出去的手一顿。

  竟然是小心地收起了凶器般的指甲。

  ——尽管路迎酒的短刀还插在他心脏,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想用手去摸一摸路迎酒的面颊。

  路迎酒便想起,梁秋峰那因为抑郁症自杀的儿子梁东东。

  如果梁东东还活着的话,应该和自己是差不多年纪了。

  他面上没有表情,心中却是一软。

  或许天下父母大抵相同。

  他想到了庄雪,想到老屋子里暖黄色的光,想到她插花时的轻轻哼唱,身上带了淡香,想到花瓶里的狗尾巴草,迎风摇曳,蓬松喜人。

  于是,他站着没动。

  任由梁秋峰的手轻放在了他的侧脸,虚弱地笑了笑:“东东,爸爸好高兴啊,你都长那么大了……”

  那双浑浊的眼睛中闪烁着复杂情绪。

  好似此时此刻,他真的活了过来。

  然而,厉鬼的清醒是短暂的,是昙花一现。

  复杂情绪转瞬被残暴吞没。

  一切发生得很突然,梁秋峰面色狠厉,尖啸一声,手上动作不再温柔,指甲挠向路迎酒的脖颈!

  路迎酒早有预料,从未放下所有警惕。

  他在心中轻叹一声,轻盈地退后半步,躲开那足以致命的一挠,手上的符纸燃起火光——

  “砰!!”

  梁秋峰翻着白眼倒下了。

  他身后出现了一个拿着高跟鞋的陈笑泠。

  她那高跟鞋,鞋跟足有十几厘米,称为凶器都不为过。平时她踩起来虎虎生威,涂个大红的口红,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敌人的脑袋上。

  ——要知道,她这对鞋子是精心挑选出来,准备在敬闲大妖精面前扳回一城的。

  现在她彻底输给大妖精。

  但这高跟鞋是切切实实地落在了敌人的脑袋上。

  路迎酒清晰看见,那鞋跟上沾着鲜血,一滴滴狰狞地流下。

  陈笑泠把高跟鞋丢在地上,右脚带着高跟优雅地弓起,手轻轻一勾就把带子给系上了。梁秋峰还在她脚边挣扎,发出嘶哑的吼叫,伸手去抓她的脚。

  “姐姐的玉足也是你能碰的?!”陈笑泠冷笑一声,抬起脚,哐哐哐毫不客气地踩在他脑袋上。

  这几脚力度十足。

  “砰砰砰!”

  梁秋峰迅速不动了,光速去世。

  路迎酒:“……”

  太暴力了。

  陈笑泠解决完厉鬼,神清气爽。她本来因为路迎酒的事情还有点心情烦闷的,现在是彻底舒服了。

  她拍拍手,问路迎酒:“还有要解决的鬼吗?”

  路迎酒回头看去。

  毛团子还在尽情地啃食巨型大脑——如果这个大脑不是由自画像构成,这场面堪称惊悚。

  不断有锋利的纸片往它身上扑,然而都被敬闲的阴风给撕碎了。

  毛团子被敬闲罩着,高枕无忧,吃得那是越发欢快。很快就把大半个脑袋给吃下去了。

  陈笑泠说:“你们俩夫夫是不是虐待它了?它怎么像是一辈子没吃过饭一样,都开始吃纸了,多可怜啊。”

  “它是挺饿了。”路迎酒说,“都三分钟没吃东西了。”

  陈笑泠:“……”

  大厅里纸张乱飞。

  整个大脑分崩离析,只剩下无数的碎纸片飞在空中。

  随着它的消失,周围血肉般的墙壁慢慢沉下去。

  雨天博物馆的出口出现在众人面前。

  展品安安静静、完好无损,墙上的字迹依旧清晰。而大厅正中央,病人们的自画像复原了,安静地沐浴在月光中。

  毛团子嗷呜嗷呜地追着一片烂纸。

  路迎酒撑着栏杆跳下来,一把捞起了它,狠狠瞪了眼敬闲。

  敬闲自知理亏,刚要开口,陈笑泠却打断他们:“诶诶诶,小夫妻吵架等待会再吵,咱们先从这破地方离开啊,我可不想待着了。”

  她率先走向大门,边走边嘟囔:“还想骗我留下来吃狗粮,想得美……”

  ……

  出了雨天博物馆,外头月朗星稀。

  四下无光,唯有售票处还亮着灯,那老头子架着眼镜呼呼大睡。

  现在快到闭馆时间了。

  再回头看去,博物馆内静悄悄的,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这是个不错的博物馆。”陈笑泠最后说,“之后的游客会喜欢它的。”

  “嗯,”路迎酒点头,“如果梁秋峰还清醒的话,他一定很高兴看到更多的人过来的。”

  他们没有惊动老头,悄悄绕了出去。

  顺着白天走过的路线,穿过大街小巷,路迎酒找到了那失火民宿的所在地。

  火灾后的废墟已经被清理过了,地面留下焦黑的痕迹,隐约之间还能感受到阴气——尽管梁秋峰已经死了,旅游团的灵魂依旧在此处徘徊。

  路迎酒在周围布下符纸,一共八张。

  布置好之后,他捏了个诀。

  符纸在这个无风的夜晚燃烧,很安静,很缓慢,橙红色的火苗舔舐夜色。

  阴气在慢慢消散,地面的焦黑也变淡些许。

  这次因为鬼魂足有五个,驱散过程有些缓慢。夜色中,敬闲站在路迎酒的身边,一阵风吹过,他闻到路迎酒发间的清香。

  他靠近半步,拉着路迎酒的手低声说:“这里的夜市出名,就在三公里之外,等会要不要过去?”

  路迎酒瞥了他一眼。

  他还在生毛团吃了废纸的气,只是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陈笑泠穿着裙子在旁边等。她挺招虫子的,骂骂咧咧地用一本杂志扇走飞虫。

  等她拍死第三只蚊子,嫌弃地拿出湿纸巾擦干净手上时,民宿的废墟上突然起了一阵烈风,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

  符纸刚好烧尽。

  路迎酒说:“他们已经离开了,我们也可以走了。”

  他们顺着原路返回。

  街道上有不少行人,浑然不知今日发生了什么,行色匆匆。他们在街口拦了一辆出租车,路迎酒跟司机说,去夜市。

  司机熟门熟路地穿过小道。这里是闹市区,路上还有点塞车,不时传来刺耳的鸣笛声,车灯交汇成一片海洋。

  车上,路迎酒把拍下的阵法照片发给陈笑泠,让她去查一查,有没有人知道,张家为什么想要去鬼界。

  陈笑泠眨着眼睛说:“包在我身上吧。不过,我还是好担心你啊,你不会突然出什么事情吧?”

  她卷了卷刚烫好的长发:“我很少见到,你不把话跟我说清楚的时候。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路迎酒一直没和她说,想要置他于死地的是天道。

  不是刻意隐瞒,而是确实无奈。

  在他们刚离开蒹葭中学的某个晚上,精力充沛而旺盛的敬闲刚和他闹腾完。路迎酒困得不行了,被敬闲拉着洗了个热水澡后就更是昏昏沉沉,直想要睡觉。

  床铺柔软,他迷糊靠在敬闲怀中,任由敬闲用指腹一遍遍抚过他的鬓角。

  也不知多久后,敬闲低声问:“还醒着吗?”

  路迎酒:“……”

  路迎酒:“……嗯。”

  敬闲说:“有关天道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尽量不要主动提起。”

  提起这个话题,路迎酒清醒了。

  他睁眼看向敬闲,声音依旧带着困意:“为什么?”

  仔细一想,敬闲应当早就知道他与天道的纠葛,也是一直没说。

  “常人不该窥见天道的意图,如果你告诉他们,很可能会害他们遭来灾祸。”敬闲说,“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没告诉你。”

  “但是我现在也发现了,不是吗?”路迎酒懒洋洋地在他怀中蹭了蹭。

  “那是不一样的。”敬闲又是温柔地摸过他的黑发,轻轻落下一吻,“你是自己发现的线索,这就是命中注定。但是其他人……其他人本来不该和这件事情有纠缠,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听到这里,路迎酒算是明白了。

  无非是天道傲慢,容不得他人知晓它的念头,窥探它的秘密,觊觎它的威严。如果他擅自告知他人,违背了命运,反而会招来厄运。

  不过说起这个……

  路迎酒思考了几秒,说:“我之前追查过‘时辰到了’这件事情。但是,很多世家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事,至少我没有发现任何迹象。”

  他继续讲:“目前,明确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陈敏兰,张念云,楚游——很可能还有叶德庸。秘密似乎是保留在了个位数的人之间。”

  “我当时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们没有告诉家族其他人,而是独自保守着秘密。如果想要达成目标,明明依靠家族的力量才是上策。我只有一个人,再厉害也没办法与一个庞大的体系抗争。”

  “现在,”他看向敬闲漆黑的眸子,“你这么说,我好像就明白了。如果他们主动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把信息扩散开来,反而会害了自己的家族。”

  “嗯。”敬闲低声应了一声,“他们知道这件事情后,不正是遭受厄运了吗?”

  陈敏兰一家被灭门,就连初中的孙子都未能幸免。张念云自杀在山林深处,鬼魂在山间游荡数十年。楚游作为家主早早得了重疾,在痴傻中度过了后半生。

  怎么看,都是悲惨的、令人唏嘘的命运。

  路迎酒就苦笑了一下:“他们对亲人倒是保护得很好。这算是什么,某种个人英雄主义?如果我真要追究起来,也没办法迁怒其他人,如果他们得了愿望,那更是皆大欢喜——把重担挑在自己身上,家族的其他人即使得了好处,就连罪恶感都不用有。”

  敬闲无言,伸手,一点点抚平了他微皱的眉。

  这一招对路迎酒一直很有效。

  他果然舒展了眉头,回抱住敬闲在他唇角亲了亲,笑说:“好了,我不会不开心的。我知道你之前把我保护得很好,之后也会的。”

  他讲完这话本来是想去睡觉的。没想到这么一亲,把敬闲给弄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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