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公司的债务高到一定比例的时候,公司股东与公司债权人之间的矛盾就会凸显出来,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公司债券的持有人以及为公司提供贷款的银行,需要公司保证足够的现金支付能力。在这个时候,公司每年的盈利,首先要将还债的部分扣除掉,剩余的才是公司股东们的红利回报。
如此一来,公司股东为了自己的利益,往往会选择高风险的运营方式,而考虑到公司的实际管理者,也就是公司的CEO,本身是对公司股东们的利益负责的,所以,公司的最终决策往往就会选择高风险的运营方式。
举个例子,一个公司当下的资产总价值为1亿元,而一年后到期的债务金额为1.05亿元。现在,摆在CEO面前的投资选项有两个:一个是投资一年期国债,到期后的利率为百分之五;另一种则是投资期货贸易,一年后可能会盈利2个亿,也可能会赔的一无所有,甚至是赔的一无所有的概率更高一些。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公司股东们选出来的管理者,要在两种选择中如何抉择呢?如果选择第一种,显然没有太大的风险,不用担心会赔钱,但是一年后卖出国债后获取的收益,仅仅能够满足债权人们需要的那一部分,扣掉这一部分之后,公司的股东们一无所有,公司的价值也归于零,所有的资产都用来偿还债务了。毫无疑问,如此一来,这个CEO离着滚蛋也就不远了,更别说什么高薪了。
而选择第二种呢?那就是一场豪赌,如果赌输了呢?公司的价值同样归零,公司的股东们还是一无所有,债权人们要蒙受巨额的损失。但如果赌赢了,哪怕收益仅仅比1.05亿高一点,那么公司就能拖延下去,股东们将会赢得公司高风险运营所带来的溢价,不至于一无所有,同时,CEO自己还能获得足够的奖金,可谓是皆大欢喜。
如此一来,对比两种不同的选择就能看出来,对于经营者来说,显然第二种选择更合适,因为不管赌赢的可能性多么小,他们都值得去搏一把,因为整个环节中真正的风险,其实都是由债权人承担的。
从这个例子中就能看出来了,为什么安然公司要隐瞒自己真实的财务状况,为什么长信银行一直拖着不肯破产。
对于宫下北他们这类长信银行的股东来说,只要银行存在一天,负债状况隐瞒一天,他们就能从中获得收益,这份收益可能来源于储户的存款,也可能来源于公共资金的流入,总之,只要银行一天不破产,他们就能赚一天的钱。
而相比起长信银行来,安然公司的情况显然更严重一些,他们同样是负债高企,但只要真实的财务状况不曝光,再加上从实业转向金融领域,凭着他们做出来的良好盈利状况,就不用担心吸纳不到投资,准确的说,就不用担心骗不到钱。
所以,这又引出了经济学中另一条定律:一般企业都具有扩大负债的倾向,且当负债达到一定比率时,又都具备隐瞒真实负债的动机。
因此,宫下北以及长信银行的一干股东们需要隐瞒银行的不良债权问题,让所有储户们都认为银行的一切运转良好,他们的储蓄款没有任何问题。要让银行局认为银行的不良债权问题没有那么严重,只要再注入一笔公共资金就能解决危机。
而安然公司同样也是如此,他们需要作出虚假繁荣的局面,让投资者、债权人以及潜在的客户们认为,公司的盈利状况颇佳,所有人都可以将自己的资金投入进来,赚取丰厚的回报。
在宫下北的前世,安然公司破产之后,美国政府对安然公司的财务欺诈罪案展开了长达数年的调查,但调查的核心始终是以公司首席执行官杰弗里·斯基林为主,却对公司的创始人、前任首席执行官肯尼斯·莱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至于安然公司的股东,更是成为了受害方,不用为罪责承担任何责任不说,事后还获得了大笔的赔偿。
所以说,安然公司的罪行是与始终监控着公司运作的股东们没有关系的,一切罪行都归咎于公司的经营者,也就是高管们,同样的逻辑,将来长信银行破产倒闭,责任也不会是宫下北他们这些股东的,而是属于银行高管们的。
不过,类似责任归于谁这样的问题,显然都是后话了,就目前来说,宫下北还没打算让长信银行那么快倒闭,他还想挣扎一下, 或者说他还想等等看,看看这家银行是不是还有挽救的余地。
现在来看看安然和长信这两家企业,前者就是个借债人,自身存在着巨额的债务,并因债务而导致了资金链的紧张,为了避免因为资金链断裂而导致企业直接破产倒闭,这家跨国性的巨型企业选择了弄虚作假的方式,掩饰债务、虚报营收,从而以亮眼的盈利数据,吸引更多的投资者,借贷更多的债务。更多的债务,又会反过来吞噬公司更多的盈利,从而造成公司经营的进一步恶化,这使得债务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终导致公司实际效益曝光的那一天,整个公司一夜破产,根本没有挽回的机会。
后者,也就是长信银行,它本身其实是个债权人,它的最根本问题,是手底下有太多安然公司这样的借债人,这些借债人都属于驴粪球子外面光的那种企业,就是表面看着经营状况良好,具备足够的偿债能力,但实际上,它们借走的资金已经没有还回来的可能了。众多这类不可能要回来的不良借款,成为了长信银行身上的负担,同时,也等同于是长信银行自己背上的债务。对于现在的长信银行来说,为了避免自身破产倒闭,它就必须掩盖这些不良贷款的存在,甚至要让外界的投资人产生错觉,那就是银行的经营状况良好,存在借贷关系的客户们都有清偿债务的能力,从而吸引更多的储户和投资人。
对于前者来说,现在要想掩盖债务问题还不是什么难事,这一方面是因为这家企业实力雄厚,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它的背景复杂,凭借其与美国民主、共和两党的复杂关系,在它的问题没有彻底曝光之前,没有人会去调查它。
而对于后者来说,现在的麻烦却已经走到门口了,因为在美国某些势力的推动下,国际清算银行正在清查它的账目,如果不采取一定对策的话,长信银行的不良贷款问题就隐瞒不了多久了。
所以,在通过前世记忆联想到安然公司的问题后,宫下北首先想到的一个问题,就是计划在长信银行与安然公司之间建立某种联系,来规避目前国际清算银行对长信的调查。
国际清算银行是一家由数个国家的中央银行组成的国际性金融组织,其中真正说话的人,其实还是华盛顿。而此次国际清算银行之所以对数家日本银行进行债务清算,其根本目的并不是为了整顿金融秩序,而是为了向东京施加压力,迫使其在一系列商业谈判中让步。
作为长信银行的股东,宫下北是没有能力迫使国际清算银行做出任何让步的,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但他没有那样的能量,并不意味着别人也没有这种能量,比如说安然公司,宫下北相信他们肯定是能做些什么的。
前世的时候,安然公司破产案牵涉到的丑闻,可不仅仅是安然公司本身,在随后世通公司也宣布破产后,安然公司的债权人团体卷土重来,将包括花旗银行、摩根大通、巴克莱银行、美林银行等十家美国银行,以及两家大型法律事务所告上法庭,因为这些银行和法律事务所,都参与了安然公司的财务欺诈。
最终,在旷日持久的法庭对峙之后,这些银行都相应的做出了一些补偿,其中赔偿最多就是花旗银行,这家银行掏了20亿出来,目的主要是为了平息事态。
所以,说白了,安然公司的破产案,其实就是华尔街大佬们的一场盛宴罢了,杰弗里·斯基林?他一个CEO怎么扛的下这么大的事情。而宫下北的计划,就是要依靠安然公司的影响力,来帮助长信银行规避这次来势汹汹的债务清算。
0358
东京,港区,三井俱乐部。
宫下北的车缓缓停靠在俱乐部的地下停车场内,梁家训第一个跳下车,将后面的车门打开,伸手挡在车门上方,等着宫下北从车厢内钻出来。
这两天东京来了一场倒春寒,气温骤然降了三四度,竟然又有了一种寒冬的感觉。
从华盛顿回来,或许是疲累的原因,宫下北得了一场感冒,昨天才有了些好转,因而今天出门的时候,穿的比较厚实,一件呢料大衣披在身上,头上还戴了一顶鸭舌帽,缠在脖颈间的围巾也裹得严严实实的,一点风都不透。
等到他下了车,随行的保镖们便簇拥着他朝电梯的方向走去,他的目的地是俱乐部的顶楼,今天,在这个地方,长信银行的7大股东召开会议,商讨关于长信银行资本充足率的问题。
就在宫下北前往华盛顿的几天里,受国际清算银行整顿的影响,包括长信银行在内的8家日本金融机构纷纷出现了股价暴跌的局面,其中,长信银行的股份从每股超过600日元的价格,下跌到了每股574日元。
如果长信自身的资产不存在问题的话,类似这样的跌幅并不会对银行的运营造成太大的影响,但问题在于,如今的长信已然处在了风雨飘摇之中,股价的暴跌直接影响到了长信自身资本的充足率。
在日本,金融机构的资产结构遵从的是《巴塞尔协议》的规定,而按照相应的规定,银行自有资本占总资本的比例不得低于百分之八。
由于经营状况的恶化,再加上这一轮股价的暴跌,导致银行账外收益锐减,自有资产与总资产的比率已经接近了百分之八的限制,如果银行方面不采取有效措施遏制这种状况,那么正盯着它的国际清算银行恐怕会立刻调整对长信的信用评级。
而对于目前的长信银行来说,要想提高资本充足率,可行的办法只有三个:第一,通过银行发行的债券来补充资金;第二,加快回收贷款的速度,将放出去的资金收拢回来,填补资金空缺;第三,制造利好消息,拉升银行股价。
在这三个方案中,第一条显然是不可行的,别说目前银行的经营状况不佳,就算是经营状况良好,短期内也不可能发售足够的债券。
至于第二个方案,倒不是不可行,但一旦采取了这个方案,从长远来说,长信银行将遭受毁灭性的打击。为什么?很简单,目前长信面临的困境,就是不良债权高企不下,大量的贷款无法收回。而在这种局面下,能够还回贷款的,显然都是那些优质客户,这些优质客户是银行生存的根本。如果长银选择在这个时候大量收回贷款,那么无法还款的客户仍旧是还不回来,而能够还款的优质客户肯定不会再选择与长银合作,最终的结果,就是长银的生存根基丢失,即便是短期内存活下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所以,从现实来看,长银目前可以选择的方案,其实只有一个,而这仅有的一个方案,也不是那么容易执行的。
顺着电梯直上顶楼,从电梯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铺着地毯的走廊上站满了人,这些人一个个全都西装革履的,其中还有那么四五个 老外,估计不是秘书就是保镖。
看到宫下北从电梯间里走出来,这些人纷纷靠向走廊两侧的墙壁,将走廊的通道让出来,同时鞠躬行礼。
准备好的会议室在走廊的最左侧,一个不是很宽敞的大厅,中央的位置摆放了一个椭圆形的会议桌,当宫下北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会议桌边已经基本坐满了,一个个名牌标明了与会者的身份及其所代表的股东。
从长信银行的股权结构来说,宫下北并不是大股东,他从赤本老头手中继承的长银股份还不到总股份的百分之三。
那么长信银行的最大股东是谁?答案是日本政府,因为在长银创建之初,日本政府便以认购优先股的方式,向长银投入了大量的资金,长银自有资金的百分之五十,都是由日本政府投资的。除此之外,大藏省资金运营部还购买了大量的长银债券,按比例算的话,长银发行的债券有百分之四十都在大藏省资金运营部掌控着。所以说,长银一旦破产,受损失最大的还是日本政府。
不过离奇的事情就是这样出现的,日本政府和大藏省是长银最大的两个股东,但长银历届的董事会议,都没有来自这两方的代表,就像今天这个会议上,也没有这两家股东的代表参加——这就是资本主义制度下金融业与政府之间的关系,很神奇。
而除了这两个大股东之外,持股比例占据第三位的,就是日本农林金库,这是一家特殊法人机构,它掌握着长银超过百分之十的股权。
出席今天这场股东会议的,还有来自国外金融机构的人,比如说有来自摩根·斯坦利的代表,他们掌握着长银390万股的股权,持股比例与宫下北差不多,也是不到百分之三。有来自戈德曼·撒克斯公司的代表,他们掌握着长银270万股的股权,持股比例不到百分之二。
剩余的股东,还有来自东京共同银行的代表以及来自立邦信用银行的代表等等等等。
东京共同银行是不久前才成立的一家银行,它由中央银行发起,联合了几家私营金融机构共同出资,总资本不过400亿日元,而这家银行成立的目的,则是为了东京协和与安全信用这两家金融机构。目前,后两家金融机构的资产和负债已经全部被共同银行接手,这些资产中也包括了长信银行的部分股权。
主持今天这个股东会议的,就是来自东京共同银行的代表,此人名叫西本太郎,今年60岁,曾经在大藏省任职,去年退休后就进了共同银行,是共同银行三监事之一。
宫下北找到了有“赤本北”名牌的座位,入座后便开始闭目养神,他知道类似今天这样的会议上,是谈不出任何东西的。西本太郎代表的是共同银行的立场,说白了,就是日本央行的立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提出的解决目前危机的所谓办法,无非就是:股东增资、取消派红、削减开支等等等等。而在当前的局势下,任何一方股东都不可能继续向长银增资了,大家希望看到的,是日本政府、大藏省增购一笔长信银行的债券,帮助长信渡过这场危机,而不是从自己的腰包里掏钱出来。
按照大藏省金融局提供的统计数据,长信银行的贷款余额占据日本民间金融机构贷款总额的百分之四以上,一旦长银破产,日本的GDP将会下降百分之一,丢失就业岗位将超过70万,同时,将引发全日本金融业的动荡,造成借贷市场的持续萎靡,从而对国民经济造成难以估量的打击。
正是考虑到这样的严重后果,长银的众多股东一直以来都很“稳”,因为他们相信日本政府不可能坐视长银倒闭,借用公共资金挽救长银是早晚的事。
但作为一名穿越者,宫下北很清楚长银的未来是什么,在前世的时候,这家日本跨国性的银行的确倒闭了,它所带来的,则是日本一系列银行、金融机构的雪崩式瓦解。当然,它带来的更深远印象,便是日本金融业界的长时间萎靡,银行死死攥着手里的钱,对于那些投资项目,不看到百分之百的成功率,他们是一分钱都不会借贷出去的。
这种转变,也导致了大量的日本企业开始向国外转移,比如说向贷款非常便利的中国转移,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前世的2019年,当时的日本政府甚至出台政策,为那些愿意从中国回到日本的企业提供资金补贴。但这个政策出台的时间有些晚了,而且也并为人看好。
还是那句话,宫下北没兴趣挽救长信银行,更没兴趣重振日本经济,他现在考虑的,就是尽可能从长信银行日益萎缩的尸体上多吸一点血,而在这一点认识上,估计他能同在场的大多数股东们取得一致。
会议很快开始,作为会议主持人的西本太郎开始阐述长银目前面临的危机,会场上很安静,与会的代表们一个个神思不属,都不知道他们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西本太郎拿出了共同银行所提出的方案:由共同银行出资300亿日元,联合股东们出资300亿日元,总计筹资600亿日元,以充实长信银行的资本金,应对目前的危机。
所谓的共同银行出资300亿,实际上就是由央行提供这笔钱,而剩余的钱,则是由宫下北他们这些股东来提供。
不出所料,西本太郎提出的这个方案遭到了与会股东们的集体反对,会场的秩序一度陷入混乱,最终,整场会议什么协议都没有达成。
0359
隅田川畔的别墅,二楼书房内,宫下北沉默无语的站在窗前。
窗外细雨淋漓,光秃秃的樱花树上,干枯的枝条似乎泛出了几许隐隐的新绿。潮湿的院门外,几辆轿车缓缓停靠在路边,随即,几个中年人从各自的车上下来,冒着雨朝别墅院门走过来。
手中的烟卷即将燃尽,烟头灼烤的手指有些微疼。
宫下北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走到书桌边上,把手中的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这才走到桌后的椅子前坐下。
此时,在这张硕大书桌的桌面上,凌乱的摆放着几份报纸,还有一本硬彩纸制作的文件,文件很厚实,从正敞开的几页上看,有一系列的图表和数据。
这份制作精美的文件,是长信银行拿出来的财报,如果上面的数据可信,那么银行目前的经营状况显然是很良好的:去年的年净利润为4.1亿美元,坏账为22.9亿美元,资本充足率为百分之九点二二。不管从哪方面看,这个数据都是很健康的。
但,事实上呢?
事实上,尽管在央行的压力下,长信银行利用去年的利润核销了一部分坏账,到截止到上个月月末,银行的坏账总额依旧高达78.4亿美元。必须强调,这个数据是长信银行拿给央行看的,而央行方面也不是那么好骗的,他们认为长银的坏账、问题贷款总额应该接近了400亿美元。
不过,有一点央行是认可的,那就是长银的问题,主要集中在不动产价格的暴跌上,只要不动产行业走出目前的低迷期,长银的问题也能够顺势得到解决。
基于此,包括央行和大藏省银行局的官员在内,都很乐观的认为,如果长银能够继续生存下去,那么总出困境只是早晚的事,换句话说,现在解决长银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拖”下去。
之所以有这样的预判,实际上也不是那些官员们盲目乐观,而是除此之外,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如果陷入了太多资金的不动产行业永远走出冬天的话,那么将要破产的可不仅仅是一个长银,而是整个日本的金融体系。
金融问题的积重难返,再加上政客们的魄力不足,使得长银在这一轮的谈判中取得了全胜。
经过长达一周的谈判、角逐,以央行为支撑背景的共同银行终于还是做出了让步,他们确定,将以购买优先股的形式,向长期信用银行注入18亿美元的资金,以帮助长期信用银行度过当下的困难期。
这是日本政府对长银做出的让步,也是政界对金融界做出的让步,有消息称,大藏省还在考虑另一个措施,那就是拿出一笔巨额的公共资金,设立一个金融安全基金,以此来支持陷入困境的金融机构。如果这个措施最终能够得以颁行的话,那么整个日本金融界恐怕都要为之欢呼了。
书房外传来淅淅索索的脚步声,很快,一个保镖出现在门口:“主人,您约好的客人到了。”
“请他们进来吧,”宫下北点点头,将面前桌上的那份财报合上,随手丢在一边,说道。
保镖侧过身,做了给请的手势,随后,便有五个中年人鱼贯而入。
宫下北站起身,朝着走进来的五个中年人鞠躬行礼,说道:“冒昧请诸位过来,失礼了。”
五个中年人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鞠躬还了个礼。
“请坐吧,”宫下北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说道,“喝茶,还是咖啡?”
五个中年人也不客气,各自找了地方坐下,其中四个人要了茶,只有一个身材干瘦、头发花白的家伙要了咖啡。
“秋山前辈不是喜欢喝茶吗?”宫下北看着干瘦的中年人,笑道,“不用担心,我这里的茶还是很不错的。”
他称呼这个中年人为前辈,那是因为对方在长信银行内部的资历很高,他与赤本是同一辈分的,以长信银行三大理事之一的身份,在银行内立足多年,曾经还是赤本原介这个监事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只不过当年宫下北将井口俊英揪出来,帮赤本原介拿到了很重要的证据,最终导致此人不得不做出退让,从而也在长信银行内部失去了很大的话语权。
没错,此人就是秋山木信,长信银行现有的三位理事之一,他也是真田佳溆的仇人,那女人始终都没有放弃复仇的念头。
当年的宫下北曾经向真田佳溆承诺过,会帮她复仇,弄死秋山木信,不过,对女人的承诺始终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如果不符合自身的利益,宫下北是不会冒冒失失出手的。
自从赤本去世之后,秋山木信始终表现的很老实,他在银行内没有四处伸手,整个人本本分分的,所以,宫下北也没想着找对方的茬,他始终认为,在长信银行这艘破船上,多留下那么一两个对手并不是坏事,至少在需要有人背锅的时候,不至于找不到人选。
“赤本君找我们来,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商谈吧?”秋山木信微笑着说道,“我昨晚休息的不是很好,现在喝杯咖啡可以提神。”
宫下北微笑着点点头,打发站在门口的保镖去准备茶和咖啡。
今天他找来的这五个人,都属于长信银行的高层,也就是所谓的“役员”,除了身为理事的秋山木信之外,剩下的四个人分别是银行理事神田明树、审议委员中井博以及高原光平、栗本仓马两位参与。
长信银行内部的役员层,除了一个董事长兼会长的大野木用之外,还有三位副会长、七位审议委员、三位监事、三位理事以及七位参与,这些人构成了整个长信银行的核心决策层。在这些人中,真正以董事会成员身份担任职务的,除了宫下北之外,还有另外的两位监事以及一位副会长,再加上身为理事的秋山木信。
作为董事长兼会长的大野木用并不是股东,但作为大藏省曾经的理财局局长,他代表的是央行以及大藏省银行局的立场,因而地位稳固,掌握着极大的发言权。
而在大野木用之下,包括宫下北在内,几乎每个高层都有属于自己的势力,也都有属于自己的职权范围,彼此间有合作也有争斗,与别的企业、机构没有什么区别。
“重要的事情谈不上,”宫下北坐回到椅子上,随手取了一支烟,一边在桌面上轻轻的磕着,一边说道,“今天请几位过来,只是想问问租赁公司、NIE以及蓝迪科这三家公司的事情。”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秋山木信的眼神顿时就变了,他坐直身子,双手交叠在身前,问道:“赤本君,关于这三家公司的具体情况,之前的股东会议上,我们已经做了详尽的报告,如果您有什么情况需要了解的话,可以到大野董事长那里去问询。”
对于长信银行来说,如今一共有三个直属子公司和一个贷款客户是禁忌,而宫下北所说的三个公司,便是那三个直属子公司,至于那一个贷款客户,则是EIE不动产。
EIE不动产之前已经提到过了,这是一家经营不动产项目的大型会社,在不动产泡沫破灭之前,它是一家被所有看好的公司,因为它投资的不动产中,主要都是一些豪华的酒店、高尔夫球场以及旅游度假设施,而且不仅仅局限于日本国内,在海外也有大量投资。但是随着不动产泡沫的破灭,日本国内旅游观光行业利润锐减,再加上不动产贬值,这家公司就开始变得举步维艰。
在92年的时候,EIE不动产的亏损便高达数百亿日元,而当时长信银行为其提供的贷款为500亿日元,如果当时长银追缴贷款的话,EIE固然会破产,银行也会有一大笔的不良贷款出现,但损失应该不会太大。但问题在于,当时的长银还抱有侥幸心理,同时,EIE不动产的创办人又是东京协和信用组合的理事长,长银也担心追缴贷款会得罪这位大人物,所以便没有第一时间追回贷款。
更加糟糕的是,当时的长信银行不仅没有追回贷款,还在其后的几年间,陆续为这艘破船提供了十余次的资金投入,最终导致这个雪球越滚越大,越来越重。
EIE的不良贷款问题之所以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实际上就是银行经营者将贷款变成了人情,变成了交易。赤本的名下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不动产?仅仅是宫下北继承到手里的东京别墅、住宅就有十几处,这些不动产基本上都是由EIE不动产廉价出售,甚至是直接赠送的。
而相比那三家长银的直属公司,EIE不动产的问题又算不上什么了,因为这三家隶属于长银的非金融性直属公司,仅仅是不良资产这一项,就已经超过一万亿日元,折合成美元也有上百亿了。
如果说EIE不动产的问题牵涉到了长银内部的腐败,以及一系列外部关系的话,那么三家直属公司牵涉到的问题就更加复杂了,因为它们关联着的还有农林金融机构以及上百家中小规模的银行、证券公司。
0360
“秋山君不要误会,我对这三家公司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见秋山木信摆出一副警惕的样子,宫下北笑了笑,说道,“今天之所以提到它们,是因为我准备向审查委员会提交一份投资预案,这份预案可能会与这三家公司之前提交的拨款申请产生冲突,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我才......”
“赤本君,公共银行提供的那一笔资金,是规定了去向的,”不等他把话说完,秋山木信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位理事先生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这一点,在之前的股东会议上已经做了明确的说明,我想您应该是很清楚的。至于您所说的投资预案,我不感兴趣,不过,如果您要是想动用公共银行那笔钱的话,那么会造成的误会恐怕不是局限于我个人的,您首先要考虑的也不是我带来的麻烦。”
秋山木信知道自己有很多把柄落在宫下北的手里,不过要说他有多么畏惧,那也是不太现实的,长信银行内部的权斗与政治层面的权斗不太一样,这里奉行另一种规则。
另外,尽管包括租赁公司、NIE公司以及蓝迪科公司在内的三家公司问题重重,相关方面的业务也主要是由秋山木信负责的,但他也不担心宫下北会在这三家公司的问题上做什么文章,因为这三家公司所隐藏的问题太大了,牵连的势力方也太多了,不是秋山木信瞧不起宫下北,而是他很清楚,这三家公司的事情,别说是他宫下北,就算是首相大人来了,也扛不住。
这三家公司是长信银行在八十年代初成立的,在会社结构上,属于是非金融性子公司,而长信银行当初成立这三家公司的目的,就是为了规避央行与大藏省银行局关于金融机构不允许参与不动产业务投资的规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