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不动产行业腾飞的那些年里,央行与银行局方面始终没有放开过对银行等金融机构的限制,按照规定,类似长信银行这样的机构,是不能参与不动产经营与投资的。可在当时那个年月里,不动产行业的盈利实在是太诱人了,日本的任何一家银行都无法忽视这个潜藏着巨大利润的行当。所以,为了规避相关方面的规定,类似长信银行这样的大型金融机构,便开始设立一系列非金融性质的子公司,通过向这类子公司提供贷款的形式,迂回参与了不动产项目的投资。
实际上,这就是一种左手倒右手的方式,其本身也是违规的,但出于种种原因,央行与银行局方面在这个问题上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默许了这种违规的操作。
在随后长达近十年的时间里,这三家公司一方面从长银手中获取巨额的贷款,一方面又向那些本身不符合授信标准的不动产企业发放高息贷款,借此牟利。
说白了,这三家公司就是依托于长信银行的高利贷公司,只不过他们的贷款利息要比通常意义上的高利贷低一些罢了。
在不动产投资兴盛的那些年里,这三家公司盈利颇高,由此,也吸引了大量非长银系统内的资金涌入,比如说农林金融机构,再比如说养老金保险机构,另外还有上百家大大小小的金融机构和企业集团向这三家公司投入资金。
而这些投资机构中,有很多都是长信银行的优质、长期客户,这些机构,再加上长信银行自身,目前陷在三家公司内的资金总额高达3万亿日元,其中长信银行自身的贷款就有上万亿了。
如果这三家公司遭遇破产清算,那么将要崩溃的不仅仅是长信银行一家,包括养老金保险、农林金融机构等等,上百家金融机构、企业集团都将一夕崩溃。这不仅对日本的金融行业,甚至是对整个日本的经济来说,都会是一场灾难。
毫无疑问,长信银行绝不希望由自己来点燃这个炸药桶,所以他们能够选择的也只有拖下去这一条路了。
当然,秋山木信的自信还来自于另一个方面,那就是三家公司的问题不仅仅是长信银行高层有所了解,就连日本政府、央行、大藏省都有所了解,现在想捂住这个盖子的自然也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日本的政界、金融界都在捂这个盖子。这次共同银行提供的18亿美元资金,说是用来提升资金充足率的,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为了用来填补这个窟窿的。只要这个窟窿不炸出来,农林金融系统、养老金系统,乃至于上百家金融机构的问题就能暂时遮掩住,反之,后果无法想象。
作为长信银行的理事,秋山木信就在负责这三家公司的业务,对他来说,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18亿资金到账之后,立刻就拿出来补充到三家公司的账目中去,冲抵掉三家公司的部分亏损。
这老家伙一脸正气凛然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心为长银着想一般,但他的真实目的,别说是宫下北,银行诸多的高层中,几乎是人人都知道。
这老东西才不会关心长银的死活呢,他之所以急于拿到共同银行的18亿美元资金,是因为在三家公司冲抵亏损,偿还债务的过程中,他能捞到足够多的好处。
这世界就是这样,一旦某个人或是某个机构欠下了巨额的债务,那么他或它就成了大爷,那些债权人为了能够避免蒙受巨大的损失,不得不反过来求着他们。
三家公司亏欠了上百家机构超过3万亿日元的资金,这些债权人谁不想把自己的贷款拿回去?18亿美元,看似很多,实际上不过就是不到两千亿日元罢了,正所谓“僧多肉少”,这些钱给谁不给谁,还不是秋山木信说了算的?不管是谁,想要多少拿回一些钱去,不都得先把他秋山木信喂饱了?
对于秋山木信的真实目的,宫下北看的清清楚楚,当然,如果不是他另有打算的话,他也根本不会介意对方怎么搞,长信银行内部早就烂透了,类似秋山木信这种操作,根本不值得惊讶。
但问题的根本就在于,这笔由央行通过共同银行投过来的十八亿美元资金,宫下北已经有了想法,他需要用到其中至少十亿美元,所以,就不能任由秋山木信去胡搞了。
“秋山君不要这么激动,”看到秋山木信一幅恼火的样子,宫下北面色平静的笑了笑,他伸手拉开身边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袋,直接丢到书桌上,说道,“我承认,不管是我父亲,还是我自己,都与秋山君有过一些矛盾,但那些矛盾与我今天要同几位商谈的事情无关。”
看着对面的几个人将视线投向桌上那份档案,他又一次伸出手,将档案朝秋山木信的方向推了推,这才说道:“这是我计划运作的一个项目,你们可以先看看,如果有兴趣的话,咱们再继续谈。”
秋山木信对什么所谓的项目没有任何兴趣,他不想浪费那个时间,因此,只是朝桌上的那份档案袋看了一眼,他便站起身,微微欠身行礼,说道:“如果赤本君觉得你的项目真正可行的话,可以去找大野董事长亦或是伊藤君商谈,我不负责投资决策,这种事情也没有必要找我协商。”
“非常抱歉,赤本君,”没有再次坐下,秋山木信继续说道,“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如果你找我来只是为了这件事的话,那么请允许我现在告辞离开。”
他是长信银行的理事,而宫下北是监事,后者借口质询,邀请秋山木信过来商谈,秋山木信是没办法拒绝的。不过,如果宫下北谈的不是应该谈的东西,秋山木信自然可以做出现在这样的表态。说到底,大家都是有背景的人,谈不上谁畏惧谁。
“秋山君真的对投资大博电力一点兴趣都没有吗?”眼看着秋山木信准备离开,宫下北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的说道。
“大博电力?”秋山木信的身子顿住,他皱着眉头,会头诧异的看了一眼宫下北。
作为一名跨国银行的理事,秋山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大博电力这个项目。这是由美国安然公司主导的,在印度投资的巨型电力项目,其先期投资金额超过了30亿美元,是目前印度规模最大的外商投资项目,也是印度最大的独立发电厂项目。这个项目被全球众多的投资机构看好,当初印度拿出这个项目的时候,参与竞标的公司简直不要太多,而安然公司在利用美国政府的力量拿下这个项目之后,直接拉动了其股价的攀升。
“我有信心以八亿美元的投资,拿到这个项目百分之三十的权益,”宫下北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沉声说道。
秋山木信脸上一黑,连一句话都懒得说了,转身就走。他觉得办公桌后的这个年轻人已经疯了,大博电力这个项目,现在是给出溢价都投不进钱去的存在,这家伙竟然还想占便宜?真是神经病!
0361
大博电力作为一个印度最大的电厂建设项目,从进行规划之初,便吸引了全世界的眼球,因为自印度从1991年开始对外开放,招商引资以来,其国内市场就被全球所看好。
对于全世界的投资人来说,中国的改革开放已经证明了人口基数庞大的国家有着多么庞大的潜在市场,既然中国的市场都能为人所看好,那么人口基数相当,同时还施行着民主制度的印度,自然是一个投资的绝佳目的地。
更重要的是,在大博电力这个项目上,印度不仅承诺了各种优惠条件,还对其购电协议提供了反担保,而这就意味着这个投资项目至少不会亏损,因为亏损的部分印度政府会提供补偿。
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自然会吸引来大量的投资,因此,当初竞争这个项目的跨国性企业简直不要太多,就连日本的东京电力公司都参与了。只不过在那场并不公平的竞争中,安然公司借助华盛顿的政治影响力,直接摘得了桂冠,将所有的竞争者都排斥掉了。
在过去的四年中,安然公司先后在这个项目上投资了30多亿美元的巨资,到去年岁末的时候,项目的主体即将完工,只有装机工作还未实施。而从这个项目的盈利预期来看,如今要想拿到这个项目百分之三十的权益,别说是宫下北所说的8亿美元了,就算是给这8亿翻个番,安然公司都不一定会接受。
如果说这个项目中还存在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工程拖延这一项了,不过,工期拖延的主要原因,与安然公司的运作没有关系,主要是印度工人的慵懒造成的。所以说,这个项目到目前为止,还是被投资界普遍看好的项目。
不过,作为穿越者,宫下北却是非常清楚这个项目的未来的,在前世的时候,这个项目因为与马哈拉施特拉邦产生纠纷,而导致施工持续延期,直到2000年的时候才最终完工。电厂运行不到一年,电力纠纷激化,被迫停产,巨额亏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而到了这个时候,奇葩的印度政府又反悔了,当初承诺的反担保不给兑现,作为投资方的安然公司赔了个底掉。也正是因为政府的失信行为,导致了印度在随后的十多年时间里,始终无法吸引到真正优质的外来投资。
宫下北之所以有信心以8亿美元的价格拿下大博电力百分之三十的权益,是因为他知道安然公司的财务状况已经出现了问题,而且正在借助做假账的方式来掩饰其巨额的亏损。同时,他相信大博电力这个外界普遍看好的投资项目,应该也出现了问题,其与马邦之间的纠纷估计已经爆发了,只是还没有被曝光出来。
对于一个国家而言,经济往往是会受到政治影响的,当初的大博电力项目之所以会落到安然公司手里,其外部原因便是苏联解体后,印度的外交立场开始偏向美国,印美关系发展迅速,华盛顿在印度的影响力增强。
而在最近两年,随着印度积极谋求拥核国家的地位,与巴基斯坦比拼着搞核试验,其与美国之间的关系迅速恶化,新德里的外交立场又开始偏向俄罗斯。
与此同时,在并不遥远的北方,随着美国对南联盟展开制裁,北约东扩,再加上其在车臣问题上的指手画脚,促使俄罗斯国内的民族主义情绪持续攀升,这也逼迫着原本立场倾向西方的叶利钦政府转变态度,开始重新追求俄罗斯独立自主的大国地位,俄美之间的对抗开始展露苗头。这又令印度的外交立场,有了左右摇摆的机会。
总之,政治环境的变化,导致了投资环境的迅速恶化,大博电力这个项目出现问题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宫下北判断,大博电力项目如今应该已经让安然公司感觉到棘手了,如果不是因为自身的财务存在问题,担心大博电力项目的出售会引来雪崩,估计安然公司早就开始寻找下家了。
在这个时候,宫下北认为,如果长银拿着真金白银的8亿美元现金入场,应该可以迫使安然公司做出一些让步。
而作为一个国际投资界普遍看好的项目,一旦长银拿下大博电力百分之三十的权益,其必然会造成一波利好,推动长银的股价回升,如此,便能解决长银目前面临的资本金不足的问题。
另外,这一笔交易,又能在安然公司与长银之间形成利益关联,在这个基础上,如果长银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应该可以借助到安然公司在美国的政治能量,在一定程度上化解华盛顿对长银的敌意——华盛顿要拿清算银行债务的问题来拿捏东京,这没有关系,反正日本在美国设立分行的银行有那么多呢,放过长银这一家,对他们的基本策略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实际上,一旦长银与安然公司在大博电力的项目上产生了关联,那么安然也不可能看着长银出现问题,因为到了那个时候,长银一旦被曝光出问题,导致灾难性的后果,大博电力的问题很可能也会被牵扯出来,并由此把火引到安然公司的身上。
至于说这一笔交易很可能又会给长银带来高达近八百亿日元的损失......这可不是宫下北目前需要考虑的问题,那又不是他的钱,也装不进他的腰包里,跟他又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一旦这一笔交易达成,他能够从中获得大笔的好处。
基于过去的矛盾,秋山木信终归是没有听宫下北把话说完,当然,也没有看那份投资预案,不过,宫下北也不是很在意这家伙的态度,他需要的只是将消息透露给秋山木信,只要他知道了,他所代表的那个利益方就知道了,如果方案可行的话,想必那些人也不会反对这个预案的——不管多么贪腐,作为长银内部的利益方,也没有什么人真盼着银行倒下的,大家之所以这么作,不过是为了多捞些好处罢了。如果在保证自己能够捞到好处的前提下,还能让银行正常运转,谁又会选择反对呢?
目送秋山木信带着他的人迅速离开,宫下北给自己点了一支烟,随后拿起电话,接通了银行大野董事长的电话。
说起来,作为长信银行董事长的大野木用的确是个人才,他的能力很强,也不是多么的贪,最重要的是,这是个真心想要将长信银行经营好的人。可惜的是,尽管他在长银的地位根深蒂固,话语权也很大,但方方面面的掣肘也足够多,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他说了就能算的,可任何事出了问题,却都需要他来背黑锅。于是,在宫下北前世的时候,长信银行破产倒闭,整个银行那么多的高层,只有这老头被判了三年刑——亏损了上千亿美元,给整个国家经济造成重创,却只判了三年,这也算是对他的优待了。
放下电话,又在书桌后坐了一会儿,直到将整支香烟抽完,宫下北才站起身,拿过自己的外套,出门而去,他要去拜会大野木用,将自己的想法阐述出来。
不仅要拜会大野木用,长信银行的几个股东代表他都会一一造访,他知道要想说服各个股东方接受自己的预案并不容易,主要是这个预案听上去就像笑话一样,不会有人相信它具备半点的可信性。但宫下北还是要去做,他不在乎别人的质疑,同时,也只有所有人都质疑他,等到他将这份预案变成现实的时候,才能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他在长银内部才能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在长银这样的银行内,要想推行一个涉及资金高达8亿美元的项目并不容易,更何况这个项目本身看上去是如此的不靠谱,因而,在接下来的两三天时间里,宫下北什么都没干,每天都在拜访那些他认为需要拜访的人。他需要至少得到银行方面的一个态度,一个认可的态度,只要有了这个态度,他就可以开启他的安然公司之旅了。
也就在他四处拜访的这三天时间里,公共银行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完成了一系列的优先股购买协议,并将由央行提供的18亿美元庞大资金,划拨到了长信银行的账面上。
有趣的是,就在这18亿美元巨资划拨到长信银行账面上的同一天,作为央行行长的三重野康在例行的记者招待会上表情严肃的宣布:央行不会出资拯救那些在不动产交易中陷入困境的金融机构,因为这些金融机构都是唯利是图的害群之马,他们都是罪有应得,只有这些害群之马被清除之后,日本的金融秩序才会更加的健康。
但他这番话才说出去没两天,央行救助长信银行的内幕消息就被人踢爆了,于是三重野康不得不再次召开新闻招待会,宣称这次救助的决定是根据《银行法》第25条做出的,按照这条规定,央行作为最终支付人,有义务向陷入困难的金融机构提供帮助。
0362
央行真的有义务为陷入困难的金融机构提供帮助吗?的确,按照日本的《银行法》第25条规定,央行的确是需要这么做,不过,现实是,这条规定自从颁布那一天起,整整三十年,还是第一次被正式引用。
而且,按照《银行法》中的规定,央行需要提供的帮助也只是流动性支持,也就是在金融机构资金不充足的情况下,暂时借贷一笔资金给对方使用,而央行对长信银行的帮助,却是直接购买了优先股,这相当于直接投资了。
从央行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运作,也可以看出长银背后力量有多强大了,或者说,由此可以看出,长银的问题有多严重了。
.............................
江东区新木场码头,几辆黑色的轿车在夜色的掩映下缓缓驶入老旧的仓储区。
这片仓储区已经建成将近三十年了,不管是仓库还是别的什么建筑,都异常的破旧,因为不动产经济的不景气,也没人对这片码头进行翻修,以至于老化严重,基本上算是废弃了。
夜色下的整个仓储区连一点灯光都没有,车前大灯打出的灯光,在幽静而黑暗的库区中显得极其突兀。
几辆车在黑暗的仓储区中转了小半圈,最后停在一个不是很大的仓库前面,车灯打在锈迹斑斑的仓库铁门上,映照出门上标注的36号字样,以及一个带有骷髅头的警示标牌。
这个仓库过去是专门用来储存毒性化学品的,那个双扇的大铁门足有半尺厚,只不过现在这个仓库已经闲置了,失去了它本来的作用,不过就是个荒屋而已。
几辆轿车停下来,熄了火,陆陆续续有几个黑影从车上下来,而最后下车的两个人影中,有一个是属于宫下北的,而另一个则是位看上去四十岁出头,道貌岸然的家伙。
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名叫山岸悠人,是自民党茨城县26选区的众议院议员。此人的经历与龟井静香差不多,也是从警察系统里冒头的政客,只不过山岸悠人是茨城县地方警察系统出身,四年前辞去警察系统中的职务,转而开始从政,并在前一次的全国性选举中获得了众议院议员的身份。
千万不要以为山岸议员先生是靠自己的努力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事实上,此人是个递到的官二代,他父亲山岸城司曾经担任过6任的众议院议员,是个老牌的政客了,而山岸悠人从他父亲那里继承了足够的政治资源,这才能在甫入政界便直接胜选众议院议员。
在投身到政界之前,山岸悠人是个地地道道的纨绔子弟,标准的渣男,而在进入政界之后,他似乎是收敛了很多,展现在人前的就是现在这样一幅道貌岸然的样子。当然,这个家伙的卖相也很不错,是个标准的老帅哥,属于那种仅靠颜值就能给人一种很正派感觉的人,不过,在背地里,此人仍旧是那么一幅鸟样子,比大多数政客要下作的多。
就在一周前,山岸悠人在东京一家情人旅店内接受了一名女学生的援交服务,结果,中了人家的套,交易的全过程被人家拍摄了下来。给山岸悠人设计这个套的家伙,是一个名叫松岛武志的人,此人是个私家侦探,他与山岸悠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恩怨,之所以设计这个套,是因为接受了一项委托,目的就是将山岸悠人搞臭。
巧合的是,松岛武志在得手之后,竟然将找到了新田葵,并将影带交给了她,指望着这位新近窜起的大牌记者能够将这项丑闻曝光,从未最终完成雇主的委托。于是,这个影带最终就落到了宫下北的手里。
有意思的是,山岸悠人本身在民主党内并不是属于龟井派系的,他与小泉纯一郎关系密切,等于是龟井静香的政治对手,双方一向不怎么对付。
不过,宫下北在拿到影带之后,并没有选择让这位自民党政治新秀身败名裂,他将影带交给了龟井静香,由这位大佬来做决定。此前两天,龟井静香与山岸悠人连续三次密会,后者最终做出了选择,准备倒向龟井派系。
实际上,直到与龟井静香眯会的时候,山岸悠人才知道自己中了别人的圈套,那个提出委托,准备坑死他的人,他自然要对付,但给他设套的松岛武志,这家伙也没打算放过,这便是今晚他与宫下北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一行人下了车,径直走到那两扇厚重的铁门边上,梁家训在电子锁上输入密码,将铁门打开,仓库内昏暗的灯光顿时投射出来,铺在了仓库门外的地面上。
仓库内显得有些空旷,没有什么杂物。五六个人簇拥在门内右侧的角落里,正在吃着盒饭。而在仓库正中的位置,摆放着一把破烂的椅子,一个被蒙着嘴的人,五花大绑的栓坐在椅子上,看他那副浑身是血的样子,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
在离着椅子不过六七米远的地方,一方脏兮兮的垫子摆放在地上,一个浑身赤裸,身上满是纹身的家伙,正跪在那块垫子上,将一个同样浑身赤裸、披头散发的女人按在地上,用力的耸动着屁股。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聚拢在角落里吃饭的几个人首先站起来,随后,那个正在女人身上卖力气的家伙也回头看了一眼,当看到宫下北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他又使劲耸了两下屁股,这才将架在肩膀上的两条大腿放下,晃晃悠悠的站起身,一边往身上套着裤子,一边赤着双脚朝门口走过来。
“宫下啊,怎么这么晚还过来?”这个光屁股的家伙正是吉冈错,他走到宫下北身边,双手系着裤腰带,脸上却是赔笑道。
宫下北没理会他,只是伸手指了指走在旁边的山岸悠人,说道:“这位是山岸先生,我的朋友。”语气一顿,他又补充道,“很重要的朋友。”
吉冈错看了山岸一眼,弯腰鞠躬,说道:“山岸先生,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山岸悠人看着他那一身纹身,先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又将眉头舒展开,同时微微鞠躬,还了个礼,就是没说话。
“这就是那个松岛......”宫下北看着吉冈错,说道。
“是的,他就是松岛武志,”吉冈错点头说道,随后,他又伸手指了指那个躺在垫子上的赤裸女人,说道,“那是他的女人,除了这女人之外,这家伙没有什么家人,也没有孩子,人际关系倒是简单的很。”
目光转向山岸悠人,他又补充道:“之前,我们已经搜查了他的家,找的很仔细,但什么也没有发现,这一点,与他之前交代的相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家伙手上应该是没有什么东西了。”
宫下北扭头看了一眼山岸悠人,问道:“山岸君,人已经在这里了,你打算怎么处理?”
山岸悠人沉默片刻,转身说道:“赤本君,先请你的人出去吧,我想单独与松岛先生待一会儿。”
宫下北点点头,也没有问他想要干什么,只是朝吉冈错使了个眼色,随即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从仓库里出来,宫下北掏出一支香烟,就着吉冈错递上来的打火机点燃了,说道:“这次的事情,让你手下的这些人管好嘴巴,一丝一毫都不能泄露出去。”
“你放心好了,这些人都是信得过的,”吉冈错颇有几分狗腿的说道,“谁要是敢多半句嘴,我就把他沉到海里去。”
对吉冈错这番话,宫下北还是信得过的,在日本的暴力团中,要嘛就不做那些会沾血的事情,一旦做了,都会把手洗干净,所以,在日本,除了暴力团火并之外,很少会有黑帮分子杀人的新闻报道出现。这并不是说暴力团不会干那些杀人越货的事情,而是因为他们会把事情做的很干净,不给警察惹麻烦。
“还有,你那些生意最好也做的收敛一些,”吸了口烟,宫下北将一只手揣进外套口袋里,转口说道,“别让那些拜托过的人难做,也别让我难做。另外,不要做守财奴,你的生意挣了钱,别总想着装满自己的钱包,该花的那些钱一定要花到位,至少要堵住别人的嘴,明白吗?”
自从宫下北把手伸进防卫厅之后,没了对海上自卫队巡逻队的顾忌,吉冈错手下的走私生意,现在是做的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明目张胆,他们甚至敢在白天将走私品明目张胆的装船,明目张胆的出海,这令缉私部门很尴尬。
之前,龟井静香很隐晦的向他提过这个问题,估计是有人不满了,把话递到了龟井那里。
“明白,我会安排好的,”吉冈错急忙说道。
“我这两天会去一趟美国,”宫下北继续说道,“时间可能会久一点,你照顾好家里,多花点心思,我不喜欢任何形式的惊喜。”
“嗨!”吉冈错点头应道。
0363
同吉冈错在仓库门外聊了将近半个小时,身后传来砰砰的敲门声,声音很响,很急切。
吉冈错转过身,指挥着手下的人将仓库厚重的铁门打开,随即,就看到山岸悠人一边系着裤带,一边从仓库门内走出来,他身上的风衣外套大敞四开的,内里的西装前襟处带着斑斑的血迹,即便是那张英俊的脸上,也满是溅射的血点。
宫下北也不去看仓库内的情况,对山岸悠人身上、脸上的血迹也视若无睹,他将手中的半截烟卷丢掉,说道:“满意了吗?如果满意了,咱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现在没必要考虑那位私家侦探先生的死活,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家伙既然为了钱就打算毁人前途,那就别抱怨被人生生弄死。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自然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山岸悠人的报复并非毫无来由,如果不是因为这位私家侦探先生,他也不用毫无理由的转换政治立场,从小泉那些人的阵营,突然跳到龟井静香的阵营,在政治圈子里,这种莫名其妙的阵营变换对政客本身的影响是非常大的。换句话说,对山岸悠人这位原本前途远大的政客来说,这次阵营的变换对他的从政生涯是存在影响的,而且影响非常深远。
这与是不是反骨仔没有关系,主要是他突然变化阵营,等于是丢掉了他父亲留给他的大部分政治资源,那些原本因他父亲而团聚在他身边的人,不一定会跟随他跳到龟井静香这一边来。
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私家侦探毁了前途,最终被迫自断手足,山岸悠人自然是要杀人的。
事实就是如此,龟井静香之所以将山岸悠人拉到自己一边,并不是真的因为看好这个年轻人,他只是要打击小泉一派的势力罢了,因为对如今的龟井静香来说,类似桥本龙太郎那些政治派系,只不过是他的竞争对手,而小泉纯一郎所在的派系,则是他的政敌——真正意义上的政敌。
尽管在之前的自民党党内推选中,小泉纯一郎败给了桥本龙太郎,无缘自民党总裁宝座,但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显然没有受到太大打击,相反,他似乎变得更加激进、更加的斗志昂扬了。
在不久前的自民党年初会议上,这个家伙当着自民党内众多派阀大佬以及大批记者的面,对党内的派阀斗争进行了毫不遮掩的抨击,不管是桥本,还是龟井静香,都被他当场点了名。随后,这家伙又提出了一系列的改革方案,其中包括党内改革方案:抑制派阀斗争、启用政治新人、削弱党内政治对首相的牵制等等等等。而在执政策略上,他则提出了:邮政民营化、改革财政、强化金融监管、推动地方自治与合并,将日本政府改造为“小政府”的一系列方案。
从这一系列的改革方案中,可以看出小泉这家伙的政治倾向,他是打算放弃自民党过去那种以精英政治家为依靠的上升方式,转而寻求以民意支持度为后盾的夺权策略,因为他所提出的一系列改革方案,直接触动了自民党内几乎所有政治派阀的利益,同时,却能够在日本民众中获得超高的支持率。
而这种方略对于龟井静香这样的大牛级政治家来说,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类似这样的人如果不被赶出自民党,甚至是不被赶出政坛,简直就没有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