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首相,宫泽喜一现在需要的已经不是维系自己的政治地位了,他现在真正需要的,是能够体面的从首相宝座上走下去,而不是被人一把推下去,说是一脚踹下去。
作为自民党内的新晋大佬,龟井静香在接到宫泽喜一会谈的邀请时表现得很嚣张,他直接指定了会面的时间和地点,那意思就是明白的告诉首相大人:要想会谈的话,就在什么时候来什么地方见我,过期不候。
而龟井静香所指定的地方,就是这处位于海边的金钟集会所。
这处会所也是归于宫下北名下的,属于不久前才交给笠井南朝打理的一个产业,说白了,这里就是一处夜总会,只不过不在东京市区内罢了。
对于这次会谈宴席的安排,龟井静香是不管的,他把这事全都交给宫下北去负责了,至于他自己,倒也是一早就来了会所,这会正在专门安排的房间里玩女人。
在盥洗池前洗了洗手,宫下北从笠井南朝的手里接过毛巾,一边擦着手一边说道:“午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主人,”笠井南朝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份单子,双手拿着递到宫下北面前,说道,“这是菜品的单子,请您过目。”
宫下北将毛巾丢在一边,接过单子看了看,说道:“把这个海苔花生米果的小食去掉,龟井先生对花生过敏,以后要记住。”
“嗨!”笠井南朝点头应道。
“其它的就按照这个去安排吧,”将单子还给她,宫下北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另外,负责到场服侍的人,就用河内君带来的,你的人都让她们离远一点。”
“河内先生已经吩咐过了,我都安排好了,”笠井南朝急忙说道。
宫下北满意的点点头,从卫生间走出去,顺着铺了地毯的走廊朝南走。
这里是会所的顶楼,已经被清空了,专门用来安排重要人物休息的,不过,今天的重要人物只有那么两三位,除了龟井静香本人之外,还有他的两个政治盟友。
现在,龟井静香谋求的是自民党总裁的职务,宫下北乐见其成,甚至很乐意助他一臂之力,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两人的利益是联合在一起的,只有龟井走的更远、更高,他才能收获的更多。
今天随同龟井静香一同过来的两个人,分别是松冈利胜与盐崎恭久。
说起来,这两个人宫下北前世都听说过。他之所以知道松冈利胜这个人,是因为前世的时候,这个家伙闹了个大新闻,他因为被牵涉进一桩丑闻案而自杀了,成为了日本战后历史上,第一个自杀的内阁大臣。
而盐崎恭久就要复杂多了,宫下北之所以记得这个人,是因为对方长期在日本银行工作,还做过厚生劳动大臣,与他算是同行了。
对政客这种东西,宫下北现在算是连半点的敬意都没有了,这帮子平时看着人五人六的家伙,其实也只是普通人罢了,不,更多时候,他们的道德水准要比普通人更加的低下,因为他们比普通人更清楚权力的本质与社会的规则。
顺着走廊走了一段距离,在经过电梯间的时候,正好电梯门打开,穿着一身白色西服的河内善从里面走出来。
“主人,您说的客人来了,”看到宫下北,河内善弯腰行礼,小声说道。
“知道啦,请他去三楼的茶室喝茶,”宫下北点点头,随口说了一句,继续往走廊深处走去。
走廊尽头的房间,是一个和式的茶室,此时,在右侧的榻榻米上,盘腿坐着六个人,三男三女,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穿着黑色和服的年轻女人,正在表演着茶道。
三个男人自然就是龟井静香他们,至于三个女人,则是安排来陪客的女人。
这三个女人姿色出众,能言善辩,是笠井南朝按照宫下北的吩咐,专门从歌舞伎町的店里调过来的,属于嬢王的角色。
宫下北走进门的时候,几个人正在哈哈大笑,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至于龟井静香,他的一只大手已经顺着身边女人的和服下摆,摸到人家的大腿上去了。
“龟井君,”宫下北径直走到榻榻米边上,微笑着问道,“松冈君,盐崎君,怎么样,伊右小姐的煎茶还合口味吗?”
“当然,”松冈利胜与盐崎恭久急忙跪坐起来,微微躬身行礼,说道,“能品尝到伊右小姐亲自煎的茶,是我们的荣幸。”
0142
伊右佳鹤,日本茶道里千家流派的正宗传人,今年不过26岁,却已经在东京的上流社会中拥有了颇大的名气,经常被各个寺庙邀请去举办茶会,是名流政客的座上宾。
作为茶道大家,伊右佳鹤虽然也算是艺人,茶道艺人,但与那些艺能界的演员不一样,人家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并不是说谁有钱都能把人家请过去的。
“三位能满意就好,”宫下北满脸笑容的说道。
“怎么,是不是宫泽先生来了?”见他有些欲言又止的表情,龟井静香问道。
“是的,我已经让人请他到三楼的茶室稍候了,”宫下北点点头,说道。
“那好啦,既然首相大人来了,我们就去和他见见面吧,”龟井静香由身边的女人搀扶着,从榻榻米上站起身来,对随同他一块前来的两人说道,“问题总是要解决的,现在,首相大人不想拖了,我们也不想拖了,那就是好好谈谈吧。”
盐崎和松冈微笑点头,表示完全赞同他的意见。
宫下北也不多说话,他引着三人下楼,径直去了设在三楼的茶室。
楼下的茶室是专门用来安排普通客人的,并不是只有一间,包括龟井三人的随行人员,都被安排在这一楼休息,由此可见,宫下北将宫泽安排在这一层有多么的失礼。
不过,尽管是用来安排普通客人的,可茶室的布置依旧是相当精致的,最重要的是,请来了伊右佳鹤这样的著名茶道大师,这种接待的规格怎么也不算是简单了。
这是宫下北第一次见到宫泽喜一的真人,这个左边脸上有一块胎记的小个子家伙,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了,但仍旧是精神矍铄,面堂红润,这都是被权力给滋养的啊。
茶室内,宫泽坐的是主座,他毕竟是现任的首相,尽管已经做不长了,可在没下台之前,他就是首相,即便今天的谈判他是有求于人,可基本的面子还是要维系的,不然的话,被人传出去,那就不要做人了。
走进茶室的时候,龟井静香三个人谁都没说话,就那么安静的走进来,安静的入座,直到宫下北催促着服务生上茶点的时候,龟井静香才用双手撑着大腿,微微给宫泽喜一鞠躬行礼,又指了指站在外侧的宫下北说道:“这位是我的好友,赤本良一先生。”
没想到他会突然介绍自己,宫下北急忙站直身子,见宫泽喜一的目光看过来,便朝着他微微躬身行礼,说道:“首相大人。”
“我听说过你的名字,”宫泽喜一看了他一眼,别有深意的说道,“金丸信先生提到过,可能与你之间有些什么误会,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愿意当面澄清。”
宫下北笑了笑,说道:“几位先生请随意,有什么吩咐的话,可以随时叫我。”
他没有正面回应宫泽喜一的话,只是这么客气了一句,便转身走出茶室。
毫无疑问,宫泽喜一说那番话的意思,就是说他们已经知道这场风波的背后有什么人在搞鬼了,金丸信并不介意,他甚至愿意同宫下北和解。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宫下北也不介意对方是否知情了,当然,他对金丸信所提出的和解,也没有任何兴趣。打落水狗的确不太人道,但若是做妇人之仁,等到落水狗上了岸,那就又是一条恶犬了。
从茶室里出来,宫下北请拥堵在走廊中的几位政客随行回各自的房间休息,这才进了专门安排给朝仓美加的休息室。
此时,这间休息室里不仅只有朝仓美加一个人,笠井南朝和河内善也在这里,他们正在摆弄一个类似留声机一般的东西,那是监听器材。
宫下北走进房间,穿过玄关,径直走到房间的沙发前面,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样了?”。
实际上,对与龟井几个人在茶室谈什么,宫下北并不是非常的关心,因为他已经提前知道龟井这次将会提出的几个条件了,至于监听,不过是河内善他们提出来,为防万一的举措罢了。
“主人,”看到他从外面走进来,三个人急忙躬身行礼,同时问候道。
“已经准备妥当了,”河内善则说道,“我会作好记录的,请主人放心。”
“那好,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宫下北点点头,转身朝卧室的方向走去,“我休息一会儿。”
就在即将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下来,回头笠井南朝看了一眼,旋即,视线偏转,落到了朝仓美加的身上,说道:“美加跟我来。”
一个人的思想要说转变,那也是非常快的。曾经的宫下北在第一次与河内善接触的时候,对赤本控制手下那些人的手段颇为不满,认为那种做法太不人道,甚至还有此产生了将河内善手下那些人解散的想法。可是现如今,他已经开始享受这种站在人上的感觉了,甚至在他的观念里,类似朝仓美加、笠井南朝这样的人,就都是属于自己的,是自己的附庸,只要自己喜欢,对她们做什么都可以。
置为关键的一点是,类似笠井南朝这样的人,在面对他的要求时,也没有任何抗拒的情绪,这在某种程度上,又强化了宫下北的这种观点。
卧室里弥漫着一股古怪的气味,宽大的双人床上一片凌乱,拉开一道缝隙的窗户外,一抹阳光从缝隙中投射进来,恰好照在趴伏在床边的女人后背上。
那白的如同奶脂一般的肌肤上,浮着一层油脂一般的汗渍,随着身躯的耸动,不时闪过诱人的光泽。
啪!
一只手从半空中落下来,重重的打在抖动的腰肢上,在那润泽的肌肤上留下一个手印,随即,又一只手伸过来,连同这只手一块紧紧握住这纤细的腰肢。
粗重的喘息声在整个卧室里弥漫,其中夹着朝仓美加急促的呻吟声。
一个冷颤过后,宫下北近乎粗暴的动作停了下来,他长出一口气,退后一步,转了个身,重重的坐到床边上。
朝仓美加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跪在宫下北的腿间,埋首下去,为他清理着身上的污迹。
拿过之前脱掉的衣服,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给自己点上一支,宫下北转过头,看了一眼窗外,嘴里说道:“好啦,自己去收拾收拾,估计他们也该谈的差不多了。”
“是,主人,”朝仓美加应了一声,用手背在嘴唇上抹了一把,这才站起身,朝盥洗室的方向走去。
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磨花玻璃门的盥洗室里,宫下北的嘴角微一抽动,有些丑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高高在上的人又怎么样?身边的女人还不是任自己予取予求的,”此时,在宫下北的心里所有的,就是这么一种古怪的满足感,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又被他从脑子里甩出去。
嘴里叼着烟卷,宫下北将自己的衣裤穿好,径直出了卧室,进了客厅。
客厅里,河内善还在一边监听一边做着记录,至于笠井南朝却是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宫下北将河内善记录好的几页东西拿过来,粗略的看了看。
没错,这次谈判到目前为止,龟井所提出的条件,都是之前告诉过宫下北的。
龟井静香并不是个良善的人,他这次与宫泽喜一会面协商,提出的每个条件都很苛刻,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甚至是想要将竹下派一棍子打死。
在龟井静香提出的条件中,第一条就是要求对金丸信的案件进行彻底调查,同时,要求金丸信辞去国会议员的身份;第二条则是要求解散宏池会,并对宏池会的账目进行调查。
就看看这两条,要求金丸信辞去国会议员这个要求,宫泽喜一还能够接受,毕竟到了眼下这个时候,金丸信这位元老是谁都保不住的了,他不做出牺牲都不行了。
可问题在于对金丸信进行彻底调查这一条,谁都知道,金丸信作为现任的自民党总裁,他的身上藏着太多的秘密,其中有合法的,自然也有违法的,而在那些违法的事情里,牵扯到的人物肯定也少不了。如果对此进行彻底的调查,谁能保证不会拔出萝卜带出泥?
再说第二条,龟井静香要求调查宏池会,还要解散它,宏池会那是什么样的存在?那可是竹下派的根本,是竹下派用来接受政治献金,聚拢派系议员的工具,这就像是龟井静香刚刚组建的“策研会”一样,都是个很好用的工具。如果宏池会被解散,账目再被调查,那真是要断了竹下派的根了。
所以说,这次谈判,就这头两条双方都谈不妥。
当然,龟井静香之所以把这两条放在前头,并不是真的想要竹下派的命,他只是把对方不可能接受的条件放在最前面,以此来与对方讨价还价罢了。
宫泽喜一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在河内善的记录中,这老头对这两条理都没理,而是直接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他准备将龟井静香推上自民党总裁的宝座。
0143
“宫泽现在谋求的,是希望能够体面的下台,”大厅的矮桌旁边,龟井静香毫无形象的摊着腿坐在那儿,一边用筷子往嘴里塞着一块鱼脍,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对于他来说,只有现在体面的下台,才能维持自己的政治生命。”
端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口水,将口中的食物送下去,他放下筷子,抬头看着对面的宫下北,说道:“就像我所说的,对于一个政客来说,派系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最重要的永远都是自己的政治前途。所以,加入一个派系是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退出一个派系同样也是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对此,任何人都不会例外的。”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接受他提出的条件?”宫下北也放下筷子,微笑着问道。
今天的谈判虽然持续了很久,可最终龟井也没有同宫泽达成任何形式的协议,双方的会谈甚至可以说是不欢而散了。
“因为他舍不得付出真正有价值的代价啊,”龟井静香拿过一块餐巾,擦拭着嘴角笑道,“什么推选出任自民党总裁,呵呵,这种事情,现在还是由他说了算的吗?我坐不坐那个位置,现在是由我来决定的,而不是他。至于首相的职位,哼哼,那更不是他能做主的事情了。”
“那你准备从他手里拿到什么?”宫下北有些好奇的问道。
“嘿,”龟井静香嘿然一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瞟了宫下北一眼,说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好吧,既然你要保持神秘感,那我就不多问了,”宫下北也不追问,他耸耸肩,笑道,“不过有一个问题你却是必须要回答我的,龟井君。”
“什么问题?”龟井静香诧异的问道。
“关于金丸信的事,”宫下北说道,“你准备追求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龟井静香看着他,语气平静的问道。
“我希望能够在东京拘役所为他准备一个房间,”宫下北端起面前的杯子,朝着龟井做了个请的动作,说道,“而不是一个简单的社区矫正来终结这个麻烦。”
“必须这样吗?”龟井静香面色平静的端起杯子,轻声问道,“你要明白,中国有一个很古老的词语叫做点到为止。”
“我认为,必须这样,”宫下北点点头,语气坚定的说道。
“那好吧,我会尽最大努力的,”龟井倒是没有坚持,他见宫下北语气坚定,便点头说道。
“拜托啦,”宫下北放下杯子,微微躬身,说道。
入夜的时候,东京又下起了小雨,雨势如雾,带着几许微寒。
地下停车场的出口,宫下北站在遮雨檐下,看着龟井静香一行人的车缓缓消失在夜幕里,这才转过身,看向身后的笠井南朝。
不远处,河内善安排的车正缓缓开过来。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抻了抻西装的下摆,宫下北对笠井说道,“今天辛苦你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主人,”笠井南朝弓着腰说道。
车子很快开到近前,一名黑衣人从车上下来,为宫下北拉开车门。
“去东大附属病院,”坐进车里,宫下北看了看坐在副驾驶坐上的河内善,说道。
很多天没有去见赤本老头了,也不知道老家伙最近的病情怎么样了,宫下北打算今晚去看看他,顺便跟他谈谈最近正在发生的一切,希望他的精神头还可以。
这次没有保镖车队的护送,只有一辆车,车上的人除了宫下北之外,就只有河内善与一个黑衣女人。
车在细雨迷蒙的夜色中穿行,抵达东大附属病院的时候,正好是七点钟。
无菌病房外的玻璃窗边,穿着白大褂的松浦由纪子显得有些憔悴,一对原本很漂亮的大眼睛,此时竟然出现了黑眼圈,她将双手揣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手臂似乎在用力向下抻直着,将白大褂的前襟都扯的绷直起来,只在胸脯的位置凸挺起一道完美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