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爸叹气道：“我早就习惯了。”
就在这时，院子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老大方武和媳妇孙凤扛着锄头从外面回来了，看见方行两人先是咦了一声，继而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哎呦，这不是老二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儿咋有空回来了？前几天听隔壁三娃说你下岗看来是真的，怎么？今儿是打算回来跟我一起种地？”
方爸嘴角抽了抽，苦笑道：“真没想到，好事儿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走上前，方爸从兜里掏出烟递给方武，“大哥，我就是想大家，回来看看大家。”
方武接过烟，打量了一眼放进嘴里，边将锄头放在墙角边皱眉说道：“村口的老幺都抽起红塔山了，你还在抽金丝猴，难怪爸一直不看好你。”
“回来看啥？家就这样，有啥好看的，又得我做饭。”
孙凤洗了洗手，满脸怨言的说道：“回来咋不带你媳妇回来？这样她能做饭。”
方行这下终于知道，难怪老妈不愿意回来，就冲一家人这德性，要不是为了老爸，他索性也懒得回来。
“孩子他妈这段时间比较忙，就没回来。”
方爸赔笑道：“没事，到时候我来做饭，不耽误你事儿。”
“行。那就你做饭，给你孝顺老爷子的机会。”
孙凤喜上眉梢，却叮嘱道：“家里正好没油没米，你去村里的供销社买些回来，记得买多点 ，不然你一走又是大半年，家里全靠我们照顾老爷子。”
“好……好吧。”
方爸点了点头，想到自己每个月都会寄钱回来，心中多少有些心酸。
方行算是看不下去了，都是老爸的亲兄弟，硬怼基本不可能，索性转身出了院子，找个地方图清净。
“这孩子咋回事？一点礼貌都不懂？”
方武看了眼方行，撇嘴说道：“你就是这样教育孩子的？”
“可能尿急。”
方爸知道自己的儿子心中有气，叹了口气说道：“不用管他，我先去供销社买油买米，回来我就给大家做饭。”
“嗯。”
方武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搞快点，一家人等着吃饭呢，吃了饭你跟我上山放两棵大树，正好缺人手。”
“放树干啥？”
方爸好奇道：“家里缺柴火？”
“老三下午不是要回来嘛，我打算给他做两把椅子。”
方武红光满面地说道：“这事儿不能耽误。”
“……”方爸。
出了院子的方行找个块石头坐下来，从兜里掏出烟点了根，默默的抽了起来，心中的郁闷逐渐扫光。
看着过往的村民，方行发现现在的农村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落后，衣服的颜色基本都是黑蓝色，连件白衬衣都看不到，就更别提其他鲜艳的颜色。
再想到城里电脑已经开始高速发展起来，方行心中不由感慨两者之间的差距。
方行知道，就在今年，被后世称为传奇人物的史玉柱已经大学毕业，利用手里仅有的4000块钱开发出直接可以在电脑上使用的中文排版印刷系统，并通过这一套系统赚得第一个一百万，取名为M-6401。
方行一直都想做能够挂在视窗操作系统上最好的汉化版软件，这个市场的庞大已经经过后世的验证，之前因为手头钱不够和资源稀少的问题没有开始做，可现在伴随着赵师傅产品能够开始盈利，方行决定加速进程。
不过在此之前，依旧要解决食品原材料的问题，只有这样，才能让赵师傅的资金充分的供应软件开发。
人生倒挡重来一次，方行决定要活出自己的精彩。
赚钱！
赚钱！
疯狂赚钱！
没钱基本没人看的起自己，最先推自己下悬崖的也许就是最亲的家人，就如爷爷和大伯的嘴脸一样。
“娃仔儿，你回来了？”
一位扛着锄头路过的中年男人笑呵呵的问道。
身穿白大褂，低裤脚，脸上洋溢着几分村民少有的自信。
方行回头看了眼，记忆力有些模糊，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村长，遂礼貌的掏出烟递上去，点头说道：“是呀叔，这次陪我爸回来祭祖。”
“祭祖？”
接过烟的村长愣了愣，旋即笑道：“听说你爸下岗失业，难道拜拜老祖宗指望能够保佑自己找到工作？”
“谁说我爸失业了？”方行困惑道。
“村里都传遍了，谁不知道？”
村长拿出火柴将烟点燃，猛吸了一口，带着几分轻蔑的笑容说道：“不过也难怪，现在下岗潮这么厉害，就你爸那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下岗实在是太正常。”
说到这儿，村长猛地抬头说道：“你给你爸说声，可别来找我，就算我是村长，咱们村里也没地分给你们家。当初知青下乡的时候是你们自己放弃土地的。”
“……”
方行嘴角抽了抽，觉得这话没法接。
“对了。”
村长抽了口烟，撇嘴说道：“住的地方你们也得自己想办法，我不可能给你们解决，山上的木头不能随便砍，现在政策即将下来，退耕还林就快来了，谁要是乱砍树木别怪我发脾气。”
说完，冷哼一声离开。
看着村长离开的背影，方行心中无语到了极点，心说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难怪这次回村没人正眼望他们一家，敢情都把他们一家当成下岗落魄工人回家求生的。
妈的，早知道在市里租辆桑塔纳回来装比，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抽了两口烟，方行看到老爸肩上扛着两袋大米，手里提着两壶油回来，连忙将手里的烟掐灭，大步上前将两袋大米接过来，“爸，怎么买这么多？”
方爸扶着腰气喘嘘嘘的说道：“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多买点吧，小方，我刚老远看见你，你是不是抽烟了？”
“没有呀。”
方行扛着大米往院子里走去，故作茫然的说道：“我从来都不抽烟，你是知道的？”
“嗯。”
方爸点了点头，说道：“烟屁股也不能捡！丢脸的事儿咱不干。”
听到这话，方行心说咱们回来丢脸的事儿少吗？
在忙活了一个小时后，方爸将饭菜端上了桌，全家人全程看着，没一个人帮忙，只有方行坐在灶台后面烧火，心寒弥漫胸膛。
别人家家人回来，一家人都会忙前忙后招待，到他们这儿可倒好，不仅要亲自做饭，还得看着大家的冷脸。
饭桌上，老爷子看着桌上的鱼肉和猪肉，眉头皱成一团，脸色冰冷，“又不是逢年过节弄这么好的菜干啥？”
“鱼是我在供销社买的，猪肉我看到墙上挂的有，就拿来顺手做了。”
方爸连忙解释道：“大家好不容易聚一次，吃点好的嘛。”
啪！
老爷子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冷冷的说道：“知不知道这块猪肉是我专门留给老三晚上回来吃的？谁让你做的？给我端下去！”
“……”
方行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满脸不可思议。
不就是盘猪肉嘛，这特么还要专门留给三叔？
“爸，老三回来了再做不就行了。”
方爸脸色涨红，说道：“我这次带你孙子回来专门看您的，您……”
说到这儿，方爸无奈的叹了口气。
“爸说得对，这盘猪肉留给晚上老三回来吃。”
方武起身将盘子端起来，往自家媳妇碗里夹了块肉，径直端着盘子进了厨房，回来的时候拿了盘酸菜，笑呵呵的说道：“这酸菜是我们自家腌的，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快尝尝。”
“不用，你太客气了。”
方行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和酸菜相比，我更喜欢吃肉。”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爸没教育你？”
老爷子瞪了方行一眼，怒骂道：“妈了个巴子，少在我面前阴阳怪气的说话，不吃滚出去！”
方行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爷爷，脸上三分错愕七分惊诧，盯着看了好半天，方行忽然笑了，“爷爷，我明白了，谢谢您的提醒。”
方行心中发笑，真不知道这趟回的是哪门子家，这是家嘛？他们明明都是外人。
“少说一句。”
方爸看了方行一眼，回头冲老爷子说道：“没事，大家继续吃饭吧，不过酸菜我们真的不喜欢吃，就别勉强我们了。”
“哼！”
老爷子冷哼一声，重新拿起筷子吃饭，只是盯着方行的眼神充满凶狠。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剔干啥？”
方武拿起筷子戳了口鱼肉，边吃边说道：“老二，不是我说你，你下岗的事情我早就听说了，我掐着日子估算你是这几天要回来了，说说吧，这次回来想干啥？”
“别想着从我们这里分到一块地，当初分家的时候都说好了，你们一家啥都不要。”
孙凤冷声道：“你们要是回来几天帮忙干活，我们欢迎，想来分家产，门儿都没有。”
听到这话，方爸嘴角抽了抽，说道：“你们放心，虽然我下岗了，但是没穷到要跟你们争夺家产的地步，我也看了，家里啥都没有，能分啥？我这次回来就是想给爷爷坟上烧些火纸，以前爷爷在世的时候最疼我，我不能忘记了。”
“又不是逢年过节烧啥火纸？还不如给家里多买些米粮。”
方武撇嘴讥讽道：“你不会真的指望下岗后爷爷能保佑你找到工作吧？”
“……”方爸。
“我吃饱了。”
方行实在是听不下去这些话，简单吃了两口出了门。
方行知道这顿饭吃的注定不开心，一家人都这副嘴脸，连个外人都不如。
一路来到供销社，方行敲了敲柜台，正在睡午觉的大妈睡眼惺忪的爬了起来，来到柜台看了方行一眼，发现是个生面孔，皱眉说道：“干啥？我们这里可不赊东西。”
“打电话。”
方行皱了皱眉，这次回来老爸一直叮嘱低调行事，连大哥大都没有带回来，只能用这里的电话。
“短途五毛钱一分钟，长途八毛钱一分钟。”
大妈将电话拿出来摆在柜台，皱眉道：“有钱吗？别想在我这里打白条！”
啪！
方行将十块钱拍在柜台，不悦的说道：“瞧不起谁呢？电话费我都付不起？可笑。”
“诶呦，是个大客户呀。”
看着柜台上的十块钱，大妈脸上顿时浮现出热情的笑容，连忙说道：“那你打吧，我给你计时。”
方行没理会大妈，拿起电话拨号，将电话打给了远在远在深口市钱北。
很快，电话另一端响起了钱北的声音，“喂儿，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