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这些事，付寒的心里也开始变得非常难受。视线边缘的重影回来了，耳边的嘈杂声也变得更加刺耳，心悸的感觉也非常强烈。糟糕的是付寒有两颗心脏，超级加倍。
“稳住心绪，想点别的事。”注意到付寒的状况，老板娘提醒了一句。
付寒甩甩脑袋，想把那些坏念头都甩出去，可效果并不明显。
“哎……”老板娘轻叹一声。手上没有停下来，却主动开口和付寒聊起了自己的事。
付寒知道她是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却没想到老板娘的第一句话就如此的劲爆。
“你可能以为我是个黑夜教派的虔信徒，但实际上我什么神都不信，黑夜教派只不过是我掌握技巧的渠道，我假装虔信而已。”这就是老板娘的开场白……
付寒早就听闻过，闺蜜之间的夜话，话题都非常劲爆。谈话内容是绝对不能被其它人知晓的，所以夜密言这种事物才会很有市场。但付寒没想到，有夜密言这碗水垫底，老板娘的话题会禁忌到这种程度！
因此，付寒真的是脑袋都清醒了几分。心绪也就平静下来，开始仔细的听着老板娘的诉说。
……
付寒从来对黑夜教派没有什么好感。
因为小紫最初遭受的黑蚀改造，是源于黑夜教派的。还因为黑夜教派与隐秘教派交恶。而更主要的原因是，这个教派真的没有什么善名。
在稍微有一点历史的，传说、戏剧、小说里。黑暗、魔血这些都被塑造为反派了。有部分原因是人类天生趋光、畏惧黑暗。但也离不开黑夜教派的凶名，笼罩了人类社会数千年。在那些年代，黑夜时不能外出，可绝非仅只是用来吓唬小孩的。
有意思的是，黑夜教派下手黑，但从来都承认。可以算是“黑暗磊落”了。并且黑夜教派乐于见到别人传播自己的恶名，因为它的教义就是这样。
恐惧与黑夜相生相伴，人们应该对黑夜怀着敬畏。
其实，黑夜可怕这种观念的形成，黑夜教派起了多大作用，看一看启星联盟就知道了。
脱离了黑夜教派数百年的联盟，可是夜夜笙歌啊。别说是因为电灯的原因，南大陆的辉石灯也是极优秀的照明工具，可人们的夜间活动要少的多。
更不要说，在联盟的网络上，有的人考据恶魔系其实应该被称作魔血系这种事情。这种事如果放在南大陆，可能会被当做亵渎。
付寒还记得，李言甫聊过黑夜和月亮的事。他说，黑夜之神曾经叫黯淡无光之神，祂夺取了月神的部分权能才成为黑夜之神。
而在老板娘的口中这个故事又得到了进一步的补充。夺取月神权能这件事，其实就是由黯淡无光之神策划发起的。梦境之神是祂的忠实伙伴，而隐秘之神则是临时入伙的。
最后祂们阴谋得逞，月神子民全部被杀，月神的权能被祂们分享。
其中，自然是黑夜之神得到的最多、最强；梦境之神次之；而隐秘之神最次。
祂们 “分赃”的过程中还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导致了黑夜和隐秘反目。
黑夜居然对隐秘的权能动起了歪心思，祂拉隐秘入伙是想借助隐秘的力量分食月神的同时，把隐秘也一口吞进肚子里。
只不过，隐秘之神是明睿的。祂无视了黑夜的诱饵，只取走自己想要的那部分权能就没了踪影，黑夜无处寻祂只好作罢。
黑夜觊觎隐秘的权能付寒倒是能想明白的。
黑夜可以掩盖秘密，但隐秘之神又会把秘密挖出来。行为上，它们互为对立面。但权能上，黑夜和隐秘显然有相辅相成之处。付寒敢断定这两个权能是非常适合融合在一起的。
黑夜觊觎隐秘，隐秘又何尝不觊觎黑夜呢？只不过，一个滑不留手，另一个又不好对付，所以谁都没得逞吧。
付寒猜测，说不定黑夜也想夺取梦境的权能。只不过梦境世界那么深、那么远，祂够不着。所以，梦境之神可以很好的依附在黑夜周围，关系密切也是因为绝对的安全。
黑夜教义的最后一句话是：“黑暗最终吞噬一切，唯有信仰黑夜可得安宁。”
黑夜之神在众神之中显得相当“多才多艺”，权能涉猎的领域多种多样。祂到底是怎么获得这些能力的，自然也就不用多介绍了。
老板娘说这些，其实就是想告诉付寒，她自己就是“黑暗吞噬”受害者的后裔。所以老板娘才会说自己压根不信仰黑夜之神。只不过是假装虔诚，借此利用一些黑夜的权柄。她们这一派的人，从来都是这样做的。
这真的是一种相当微妙的关系，很难分说。
如老板娘这样的人，心似乎没在黑夜教派这里。可是，实际上已经乖顺几千年了。对黑暗教派来说，她们不是敌人，甚至算是合作关系。那么他们心里怎么想的，似乎也完全不重要啊。
况且在名义上，老板娘所掌握的这种技艺，已经完全被归纳进了黑暗教派的【神秘术】行列。
要不是今天老板娘，借着夜下密言的机会，又得说点提神醒脑的事来辅助治疗。付寒大概和其他所有人一样，这辈子都只知道神秘术，而不知道其中的秘辛。
……
老板娘这一脉，源自一种非常古老的职业——巫。
在旧神降临之前，巫才是可以与神沟通的人。这里指的神，自然也不是旧神，而是灵魂世界当中某种更玄奥的东西。不过也因为太玄奥了，当时信奉的人其实不多。
再后来，旧神降临启星地，巫就有两种结局。大多数的巫基本就地成为神的虔信徒。充当神的祭司，或是带头信仰众神。另一小部分，没有再众神中找到与自己心灵相对应的神，自然也就不信仰祂们。
这一部分，要么遭到了消灭。要么就像老板娘她们这一脉，改头换面用另一种身份，继续自己的道路。
而老板娘这一脉，在改头换面之后就以【调香师】自居了。
调香本就是巫术当中的一种，功能也是多种多样的。老板娘说，实际上盐神最早的一批祭司，也是一些擅长调香的巫。只不过，他们那一脉和自己这一脉还有些不同。
她们调的那些，是使人恢复体力，为战士和猎人提供肉体力量的香。显然，盐神的权能跟她们是很接近的，所以她们与盐神融合的非常顺利。
但老板娘这一脉则不同，老板娘这一脉的调香。是那种搭建灵魂桥梁，让自己或者他人通灵、与神灵沟通的调香。
虽然都是调香，但是却是完全不同的领域。
那时候的人对神是不会心中存疑的，所有人都坚定相信神的存在。所以灵魂巫师也是非常想找到自己的神祇，然后全心全意侍奉的。
可她们心目当中的灵魂之神一直都没出现。逐渐的，也有人退而求其次，皈依死神、恩惠之神、甚至是智慧之神。
唯有老板娘她们这一脉，坚定的等待着自己的灵魂之神。最终的结果就是没有等到灵魂之神的降临，而是等来了黑夜之神。
臣服或者死亡，她们选择了前者。只不过在传承的时候，她们从没忘了告诉后人，自己这一脉其实是在等待灵魂之神的。
时过境迁，现在连旧神都陨落了。
老板娘从小就知道，自己肯定等不来什么灵魂之神了，所以打心眼里她也不相信任何神。
她说：“要不是放不下我那个前夫，我可能会想办法去北方生活。”
这话倒是让付寒一愣：“我以为你恨他……”
老板娘笑的眯起了眼：“当然了。要不也不至于非得亲眼看着他被变成骨仆，灵魂受尽折磨不是？我得盯着他，盯到我死为止。”
“……”
看着老板娘笑的那么甜，付寒只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第450章 焚香
或许是为了警告付寒，又或者是天都聊到了这个地方，顺嘴一起聊了。老板娘又跟付寒说起了自己和前夫的纠葛。
故事倒是不复杂，甚至有编造的可能，但付寒还是听着。
老板娘说，她的前夫就是个有副好皮囊的蠢货。他想用老板娘是调香师的秘密，来谋取自己的利益。但他没想到新娘子在新婚夜向丈夫透露秘密的时候，居然暗中使用了夜密言。而且他还愚蠢的去黑夜教派告发老板娘这种高阶祭司。
和付寒预料的一样，黑夜教派又不是傻子。调香师作为一个功能性辅助职业，对黑夜形成不了任何威胁。何况她们愿意委身，也谈不上有多大的二心。说到底，等灵魂之神真的出现了。这些调香师要走的时候，再铲除也是来得及的啊，黑夜教派当然不会在意。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从不宣之于众而已。
所以，结局当然是老板娘没怎么样，但是这个“前夫哥”却因为夜密言横死街头。发誓的是他自己，死的也算是干净利索。但老板娘觉得可惜啊……居然就被他轻轻松松的死了。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把他带到辉葬城来做成骨仆，是个非常不错的主意。于是，她就来到了这里，并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
说真的，付寒替老板娘感到难过，错付终身的滋味肯定不好受。但付寒又不懂如何安慰。
沉默良久之后，付寒只好说道：“至少去北方生活这件事，我能帮上忙。你想去的话，随时跟我说。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的。”
闻言，老板娘又笑了，还是笑的很甜，她说：“那怎么行？我那么爱他……还一点都放不下呢。”
……
谈话的时候，两人的忙碌其实就没有停过。付寒手中的小瓶子没多久就挥发干净了，老板娘便支使着他打打下手。
付寒个子够高，取用高处的材料时非常方便。他力气也大，研磨的时候，可以把老板娘的研钵杵的冒火星子。
这极大的加快了老板娘调香的速度。
这次，她调的是一种焚香。最主要的成分是灵木兰的树干粉末。还混合了近三十种材料，绝大多数付寒根本认不出来。有风干的植物、星兽的骨粉、烟草、香料。
而有一种付寒能认出来的，那就是源质精华。
老板娘从身上取出一个，只有火柴盒那么大的精致小盒子。然后从里面取出了一块指甲大小的源质精华。之后她用特殊的铭文锉，锉了一点点源质结晶下来，似乎只有几克重。把它们放入了非常精致的小水晶瓶里后，老板娘赶紧小心翼翼的收好了自己的源质精华。
接着，老板娘用某种特别的灵液稀释了源质精华。又把稀释后的源质精华，滴了一滴在香粉当中。等把香粉搅拌均匀，那种特制的灵液也挥发的差不多了。这时香粉也就有了流转的彩色光芒。
源质精华当然是非常贵重的东西，所以老板娘用的有些小心翼翼，就连用具都显得袖珍……
付寒看了以后，当即从宝匣中摸了一块源质精华出来，问老板娘：“那点够吗？要不要再加点？”
老板娘看着那一大块源质精华，自然是时分惊讶的。她在源质精华和付寒之间来回看了好几眼，最后没好气的嚷道：“怎么！你以为我是舍不得吗？好东西就能使劲多放吗！？有配方的！”
付寒赶紧摆手赔笑道：“没有，没有。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想……让您破费这么多材料，总该补偿一下的，这块就送给您了。”
“这还差不多！”老板娘赶紧找来特殊的盒子，把付寒给的源质精华收好。
付寒是个脸皮薄的，尤其怕欠别人。见老板娘收下源质精华，心怀大畅。
而老板娘又把自己的那块源质精华拿出来，锉了许多混进了香粉中。见状，付寒难免腹诽：“不就是舍不得嘛……”
老板娘自然也不会管付寒是怎么想的，香已经调完了，接下来就得焚香了。
香炉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铜炉。材质是紫铜的，气质古朴。上面镌刻的花纹非常复杂。付寒一眼就认出是那种暗藏铭文阵的手法。只不过，其纹样并不是暗裔的风格。估计这个香炉应该是出自旧神降临之前的时代。
香炉里面装的是一些白色的粉末，那是垫底用的香灰。材质是特制的草木灰以及皓玉细粉。老板娘小心翼翼的用平杵，把它们压平压实，确保不会有任何缝隙或者不平整的地方。
接着，就是在香灰上放上香篆。所谓的香篆，其实就是个镂空的模具。这个模具的纹路便是一个铭文阵。把香粉填入这些纹路中轻轻压实。之后，只要小心提起香篆，香粉自然就脱模成了铭文阵的形状。
把香炉轻轻放在薇薇身旁后，老板娘对付寒说道：“你也一起品香，待会可以进行冥想，能帮你快速的治愈灵魂创伤。至于薇薇……”老板娘轻叹一声：“我得再给她调配一种熏香，你来守着她吧。”
付寒诚恳道：“感谢，辛苦您了。”
老板娘摆摆手然后用细香点燃了香炉。
很快，映着斑斓光泽的烟气氤氲而生，香味很淡，但很好闻。什么前调、后调付寒分不太清，但这种幽香似乎正在把付寒引领到空灵的夜晚山谷中，仿佛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震撼人心的星空。
老板娘说应该如早晚课一样的进行冥想，可付寒还是更担心薇薇的状况。于是，他便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看着薇薇……
大约半个小时后，薇薇脸上的痛苦神色已经消失不见。她似乎只是睡的很平静。
见状，老板娘穿上了自己的斗篷，提着篮子准备出门。
临走前她对付寒说道：“我取一些材料。你就乖乖冥想吧，别动我的东西，否则！”说着，她给了付寒一个威胁的眼神。
付寒赶紧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老板娘走后，付寒用原初序列确认了薇薇的身体状况良好，便按老板娘的吩咐，进入了冥想状态。
……
等付寒察觉再也闻不见那种幽香，也感觉不到它燃烧散发的温度时，他退出了冥想状态。看看时间，没想到这一小撮香粉，一烧就是整整两个小时。
老板娘已经回来了，她趴在工作台上，正睡的流口水呢。
付寒感觉非常疲惫，精神力也不知道被抽到哪里去了。但似乎灵魂的损伤已经好转……除了有些累之外，重影、噪音、头重脚轻的晕眩感都已经消失不见。
强撑着精神，付寒又起身，想要确定一下薇薇的状况。
这时老板娘的声音悠悠响起：“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休息。逞强的话，我又得费一番周折。”
“薇薇怎么样了……”
“她的灵魂非常虚弱，需要休养。你自己去找地方休息吧，把她留在这我来照看。”
倒不是信不过老板娘，但薇薇进化后几乎没有离开过自己。
“我担心她醒过来时见不到我，会给你添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