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时间了。”
郑临把便利袋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分好类,有一些放进冰箱,另外一些放在客厅和厨房。
“我弟弟病得都要神志不清了,我还去给人家上课,哥哥还不至于心大到那种程度。”
“……我觉得我还挺正常的,哥你不用太管我,有事你就忙你的。”
郑临不置可否,只是让郑循进厨房帮他忙。
他们忙活了一下午,直到晚上八点左右,才吃上这顿晚饭。
郑临仿佛怕郑循明天就吃不到他的手艺一样,能展示的都展示了,菜肴摆了满满一桌。
郑临开了一瓶红酒,给郑循倒上,再给自己倒。
两人那晚上说了很多很多话。
郑循的酒量一般,喝醉了就开始胡说,但有没有真的醉,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说起小时候的事,说起他和郑临的初遇。
“我最近总想起哥你高三的那一年……”
郑循趴在桌子上,手指贴在高脚杯的杯沿,晃来晃去。
杯中残余的红酒随之摇曳。
“当时家里还穷,也没有条件开空调,电费太贵了。夏天特别热,你坐在窄小的书桌前学习,衣服都被汗水洇湿了,颜色变得很深,但是你一动不动,还在坚持算题。
我大字型躺在地板上,地板凉快。我昏昏欲睡,只能听见你手中的中性笔写字的声音,还有窗外的蝉鸣。
哥你从小就特别勤奋努力,还聪明,你值得更好的人生,你的人生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一路升级打怪,越走越高,直到在你擅长的领域大放异彩。”
而他……只是一个偶然降临的错误。
如果没有他,郑临迟早会从父母离世和弟弟病故的双重打击中走出来,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郑临是个理性且懂得克制的人,他知道会怎么调节心情,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
而且他会遇到李思棋,李老师肯定有办法治好他的心理阴影。
但是郑循的出现,把这一切都打乱了。
就像郑临自己说过的,郑循是个麻烦集合体。从他降临的那一天起,他的存在就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和价值。
这种价值会引得很多人图谋不轨,带来无穷无尽的后患。
如果没有郑循,郑临不会铤而走险,进入云起集团。
当然也不会和云启天这种人产生任何交集,更不会被云起集团纠缠了十多年。
之后这个不省心的弟弟还玩突然失踪,跑回了另外的世界,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还能不能回来。
这么一理顺思路,郑循完全明白郑临为什么要限制他的行动,关注他的社交。
换做他自己,也要把这个整天乱跑的神经病放在眼皮底下,天天死盯着。
然而郑临本不必过这样的人生,紧张、焦虑、患得患失。
“你本来可以享受鲜花和掌声,被簇拥着走完一生。”
郑循转过头,整张脸趴在手臂之间。
郑临放下手中的酒杯,垂眸望着弟弟,和他藏在浓密黑发之间的发旋。
整晚话很少的郑临终于开口了。
“郑循,那只是你以为的‘圆满人生’,我对我现在的一切都很满意,没有任何怨言。”
“不一样的,哥,它们是不一样的……”
郑循反复嘟囔着这句话,声音很沮丧。
“醉了,”郑临把弟弟手边的酒杯推远了点,“回房间休息吧。”
郑循腾地站起来,晃悠两下,两只手撑着桌子。
“郑循先生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郑临拿出他参加学术会议的架势,有些好笑地望着摇摇晃晃的郑循。
“我……要去睡觉。”
郑循站起来的气势很强,说话的声音却很轻。
“再见哥哥。”
他似乎分不清晚安和道别,对郑临说了句“再见”。
但郑临听到那句“再见”时,脸上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
郑循回到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他眼中的醉意就不见了。
相反,他比平时还要清醒许多,也没有任何睡意。
郑循看了眼床头燃起的香薰,他凑过去,把它吹灭。
然后他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带的,应思茗转告云景的话,说那边会为他准备好一切,只要他人能按时到楼下就行。
郑循贴在房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哥应该是在收拾餐桌,有碗碟碰撞的声音。
然后去了厨房,打开水龙头,水流声哗哗不断。
还有洗碗机启动的声音。
大概十五分钟后,郑临把洗干净的碗筷放回收纳架上,又擦了擦手上的水珠。
按照他平时的习惯,他会回到书房,看两到三个小时的文献,或者准备第二天的授课讲稿,独自工作一段时间,再回去休息。
这期间郑临会反锁书房的门,保持工作环境的安静,不让郑循这个猴子打扰到他。
郑循打算趁着这个时间离开。
他坐在床边,从外套兜里掏出一只手表,秒针滴滴答答地走。
差不多了。
虽然距离和云景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但郑循怕这段时间再出现什么变化,打算提前下楼等他。
就在这时,本来应该在书房工作的郑临,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书房的门。
他走到郑循的卧室外,右手伸进西裤的裤袋,从里面取出一把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旋转。嗒,门被锁上了。
屋内的郑循本来在拉衣服的拉链,突然听见门锁那里有异响。
他几乎是瞬间冲到门前,用力地敲了两下门。
“哥?是你吗?!”
第469章 习得
我的存在是什么。
从第七病院的副本离开后,郑寻的大部分时间待在公馆中。
待在公馆的大部分时间里,他在发呆。
他常常坐在窗前,窗台上摆放着一束铃兰。花很娇气,难养。养花的技术不过关,那就只能使出终极一招——换花。
一元曾问过郑寻,他喜不喜欢这束铃兰,郑寻的回答永远都是摇头。
“不是不喜欢,只是我感觉不到‘喜欢’这种情绪。”
这时他会看向一元,目光中带着探究。
“很奇怪,明明我们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你和南墙,能感知到喜欢和爱。”
明明他们都是模仿着某个人类而生的仿生人……
南墙或许有点不一样,她没有具体的参照实体,属于捏出来的大众美女脸,再加上吃货属性。
郑寻起初是这么认为的,但渐渐地,他发现,南墙和他想象得那种呆板美女根本不一样。
她在阴暗的走廊里轻快走动,在见不得光的墙角阳光爬行。
她是极为生动的存在。
在郑寻无机质的眼睛中,一元的面容清晰地投映在内。
除了郑循本人,任何人都能看见一元的模样。
这和郑循无关,是一元被剥夺了“出现”在郑循眼中的资格。
一元听见郑寻的问题,只是温文一笑。
“其他人都以为你是参照郑循而被制作出来的,但他们都想错了……或许我也是错的。”
郑寻之所以能离开副本,是因为,他的本质是仿生人,而不是代码的集合体。
他的缔造者是一元,一元制作出的第一个“郑循”。
那时一元对这件事心里有抗拒,虽然他以郑循为参考,但下意识地把他的参数修改了一些。
他甚至自私地把郑循的名字改成了郑寻,就为了区别两个人。这对另外一个郑寻不公,他知道。
或许在他看来,郑循是独一无二的,不该有任何替代。
事情从一开始就偏离了预定的轨道,脱轨只是时间的问题。
一元也的确为他这种天真的想法付出了惨痛代价。
……
现在看来,名字是有魔力的,眼前的郑寻越来越贴近早早病故的那个孩子,他们同样内敛、安静……如果不是郑寻有扮演郑循,代替他出现在外界面前的必要,那郑寻会搬个凳子坐在窗前,一整天都不说话。
他还很喜欢“思考”,或者说,对他身上已经装载的知识库进行打乱重组,知识整合。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追着一元问道。
一元站在他身侧,眼睛垂着,也望向那束白色铃兰。
“能感知到喜欢和爱,也是因为,曾经被人大方地给予喜欢和爱。人类在经历后会形成记忆,对于我们而言,便是一串数据。最初,你不会把这串数据当一回事。对于你而言,它和那些知识、语言没什么区别。
但随着你不断地迭代,这串数据在你的体内不停地流动、衍生……你熟悉它们的存在,你整日都在被它们包围。
某一日清晨,你像往日一样,结束休眠状态,苏醒。阳光从窗户倾泻进来,落在了你的手背。
你忽而觉得这时候你的手应该是暖的,你启动功能,皮肤在慢慢地升高温度,你的手就真的变暖了。
这时你又有了判断,你应该去爱,以往的那些代表回忆的数据全部被集中,你从中寻找途径和方法,去实践,并达到了预期。
从那之后,爱就变成了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成为习惯。你知道该怎样去调取数据,对一朵花呵护和关爱。当你把这件事做了成百上千次,你就会略去所有的步骤,只剩下一个结果。
你发现,你真的习得了爱。”
一元用手轻轻挪动铃兰的花盆,把它放在窗台的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