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妮儿吃了早饭过来的,都硬生生的又塞下肚去两个。
吃的小肚子胀成了小皮球一样,滚圆滚圆的。
“富贵叔,还是你家包子好吃,连你家蒸出来的馍焦都比别人家的香。”
六妮儿唆着手指头,嘿嘿笑。
所谓馍焦呢,就是蒸馒头、蒸包子的时候,紧贴着大锅边缘的一列,会把面皮烤出来焦黄色,和锅巴是差不多的东西,吃起来又脆又香。
“哈哈,你娃是识货的,这头草鹿夜里逮回来,半点工夫没耽搁,直接就杀了,杀完就用新鲜鹿肉剁的肉馅,能不好吃吗?”
陈凌笑着,这鹿肉包子好吃,除了食材好之外,还与他们家包子的做法有关系。
其实说破了也没啥特殊的。
无非是包子馅和包子皮上的事。
包子馅呢,在和馅的时候,和那天包饺子一样,用肉汤搅拌调出肉馅的味。
炖久了的肉汤,不仅骨架子上的筋和碎肉化在了肉汤里,连骨髓也会慢慢炖出来,骨髓的油可香啊。
搅拌进了肉馅里,味道可想而知。
包子皮,就得用发面。
蒸包子的时候,发面包子比死面包子更吃味。
蒸出来肉馅里的汤汁也会被发面皮吸收浸润,哪怕掰开包子,把肉馅倒出来,只吃包子皮呢,也有滋有味,香极了。
拳头大的包子,陈凌一口半个,一口气干了十来个,看他吃得香,王素素也多吃了一个。
而陈凌也不过才吃了个六七分饱,喝了碗热乎乎的红薯粥,便起身去拿火钎子。
山里农家的火钎子,也就是给灶台捅火塞柴的铁棍子,大部分都是一米多长。
且一头是尖的,如标枪一般。
这是用来在冬天掏獾子的家伙事。
火钎子、麻袋、头灯或手电筒,这是下獾子洞,下狼洞的三件套。
若不用下洞抓,火钎子和麻袋就足够。
天上的雪花越飘越大,陈凌换上一身旧大衣,拿着火钎子和麻袋,带着六妮儿去村东的土大棚那里找王立献。
王素素抱着孩子也在后头跟着。
进入冬眠期的獾子是最好抓的。
天冷后獾子不耐冻,从冬眠中醒来还在半梦半醒之间,这时一火钎子捅过去,它也不会躲。
而且冬日数九之后,獾子很肥,油厚,皮毛的质量也最好。
今天陈凌也没把狗带出来,让它们在农庄看家。
下雪天人闲,全都窝在家里。
一听说陈凌和王立献两家在地里抓獾子,就纷纷前去围观,大人、小娃子,男女老少去的齐全得很。
尤其小娃子,不但要看清楚陈凌他们的捕獾子经过,抓到手之后还要跟到王立献家里,看看他们怎样杀獾、剥皮、取血、熬油。
今天的獾子洞是之前的那一大窝獾子剩下的半截废洞,被另外的一窝獾子占了,要不是有人在王立献家的菜园子胡乱挖坑,还发现不了。
这一窝獾子大概七八只,他们抓了两只,当晚炖成一大锅,呼朋唤友的在王立献家大吃一顿。
本来雪天抓獾子,还和亲朋好友围在火炉前吃着獾子肉,畅饮到半夜,这是一件非常高兴的事情。
但当天深夜陈凌一家三口往农庄赶的时候,当夜喝到一半早早回家的陈玉强醉醺醺的追了上来,在村口拦住了他们,焦急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跟陈凌说听到他们家院子有动静,好像是有人翻墙进去了,他和文莉就赶忙来喊他了。
“是王春元?他不想活了是吧?”
陈凌一听,眉毛都竖起来了,以为是王春元去家里偷床去了,便深吸口气,让王素素和孩子先就近去陈大志家,刚才他们就是和陈大志一块回来的,他们也没睡,还塞了王素素一个手电筒让两人路上照明。
安顿好王素素,他自己则拖上火钎子就往家走。
陈玉强一看这架势吓一跳,“富贵叔别莽撞,万一院里人多,俺再去喊几个人,拿上家伙,咱一块进去。”
陈凌今晚喝了不少酒,这时候心头的火气和酒劲儿一起上涌,哪还顾得了这个。
陈玉强喊着话的时候,他已经迈着大步健步如飞。
胖乎乎的陈玉强小跑起来也追不上他。
但见夜色下,房前屋后一片雪色,映得夜晚也不是那么黑。
陈凌气汹汹的赶回家中,却不见人影,但仔细听确实有动静。
竟不在院内,是在院外。
且是陈凌家东边的院外。
陈凌家房子东边没有人家居住,也没有屋舍,只似是土地庙后面的大土坑一样,是一片杂树丛生的废弃之地,从陈凌家的跨巷可以拐过去。
茅房在那儿,堆的干粪和煤堆也是在那儿。
同样属于陈凌家所有。
于是循着窸窸窣窣的声音走过去看,居然看到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家伙,在自家墙外点着香烛,吭哧吭哧磕头呢。
一边磕头一边点燃烧纸,口中不知道在念叨啥。
陈凌愣了一下,顿时一声暴吼:“嘿,伱们两个狗日的,在干啥呢。”
那两人不想半夜里有人会来,直接被吓得一个哆嗦。
也不管地上的东西了,拔腿就跑。
陈凌瞄了眼地上的香烛火纸,大晚上来干这种事,肯定不是好东西,抄起火钎子就追了过去。
这两人似乎年纪不小,陈凌迈开步子后,没几步就追了上去。
追上去后也不管是谁,上去就是哐哐两脚,只听“哎哟”一声闷哼与惨叫,两人就滚地葫芦一样在雪地里打起了滚。
“马勒戈壁的,大半夜在我家院外烧纸,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狗日的是谁,咱们陈王庄怎么有你们这样的坏种。”
陈凌摸出手电筒,骂骂咧咧的走过去。
他刚才两脚踹得很重,两人在雪地滚了好远爬不起来,现在大骂着走过去,就伸手去拽其中一人的帽子,两人见状连忙捂着脑袋不让陈凌扯下来。
这个表现就别多说了,肯定是村里的熟人。
熟人还这么做,陈凌怒气更胜,他的力气少有人能及,用力一薅,两人的帽子纷纷脱落。
陈凌用手电筒照在两人脸上,顿时怒色一滞。
“运宅大伯?”
“好你个广运宅,你们大半夜的偷偷摸摸在我家外头磕头烧香干啥,说,是不是在咒俺们家。”
习惯性称呼了一句,陈凌就立马满眼凶狠的又给了他一脚。
广运宅是个瘦高个,黑头发大眼睛,是个穿戴整齐干净的老汉。他媳妇壮实些,短头发,方脸。
广,一听这个姓氏,就知道是外来户。
但是和崔瘸子这样的不一样的是这姓广的是一大家子,土地庙后边那块外姓人的小坟地,就属他们姓广的坟最多。
而这广运宅算是这姓广里边比较有头面的事了,家里俩儿子也挺出息。
大儿子猫蛋是村里的红白喜事厨子,二儿子广鹏飞还和陈凌关系挺不错的。
在陈凌父亲在世的时候关系就还可以,一直到现在,经常一块喝酒。
不像陈泽,中间还和陈凌闹僵过。
碍于广鹏飞是发小,广运宅又比陈凌父亲年长,所以陈凌一直称呼他伯伯的。
哪想到这大半夜的这两个老不死的竟然在自家门外磕头烧香,也不知道念叨了些什么。
真是晦气。
却说这广运宅又挨了陈凌一脚,捂着肚子身子一弓,差点疼得一口气上不来。
旁边他的婆娘香梅顿时哭丧似的嚎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陈富贵杀人了。”
她这么一喊,跟过来却找不到陈凌的陈玉强和陈大志赶紧跑过来。
住在附近的人家,和一些在王立献喝完酒刚回到家躺下的也纷纷出来。
见到这情况就问陈凌咋回事。
陈玉强说他媳妇文莉起夜时听到后边陈凌家的动静了,以为是家里闹贼就赶紧去喊陈凌。
跑了一趟王立献家,知道散局后追到了村外。
陈凌也把自己看到的说了一遍。
对这种事,广运宅哑口无言,只是转着脸不吭声,根本没办法反驳。
毕竟陈凌家外头不是庙,也不是他家祖坟,哪里有半夜去烧香磕头的道理,不是咒人家是干嘛?
倒是他婆娘香梅还在雪地里坐着,哭天抢地,说陈凌不讲理,胡乱打人,他们啥也没干啊。
陈凌一听更为火大,上去给了这老太婆一个大耳刮子:“叫什么叫,自己干缺德事,还有理了?”
身边有人赶紧把陈凌拉住,“富贵,富贵别发火,等鹏飞过来再说,咱们刚才还一块喝酒的。”
广鹏飞的媳妇就是陈王庄本地的,秀芬大嫂的侄女,村东傻蛋家的女儿,跟那边有亲戚关系的村民不少,自然不能看着陈凌打人,哪怕他占理了,也得拦着他。
村里就是这样的。
但陈凌现在正在气头上,哪管得着这个。
借着酒劲儿就发了一通酒疯。
广运宅两个又吃了不少拳脚,一阵鼻青脸肿的在雪地里躺着直叫唤。
他力气大,故意发酒疯,谁拦得住他。
直到人越来越多,王素素也担心他跑过来了,他才装作被旁边人喊醒的样子,指着两个老不死的鼻子就大骂道:“看在鹏飞的脸面上,我给你俩留一张老脸,要不今晚你们试试,非得用火钎子把你们两个老狗日的腿砸断不可,不是喜欢磕头,以后就跪在地上别起来了,磕个够。”
人多了,他不好再下手。
今晚可把他气得够呛。
跟王素素一说,王素素也是气得浑身发抖,双眼含泪。
他们从不招惹别人,为啥要这样对他们。
陈凌也是很克制自己了,他得到洞天之后,以为老天眷顾他,怕守不住这份大造化,向来是本着低调行事,知足常乐的做人的,他的本性,也喜欢这样平淡闲适的生活。
可还是招人眼红了,招人嫉妒了。
这事儿闹腾了半夜,陈凌家一晚上没睡,凌晨三点多才回到农庄。
回到农庄后不久,陈宝栓悄悄找了过来,说知道今天这是咋回事。
他最近有点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的感觉。
陈凌也没把他拒之门外,让他进家来说。
陈宝栓就说,这大半夜去别人家烧香磕头的事他媳妇香草以前也干过,说是要不上娃娃,急了就趁着人们熟睡之后,去那些多子多孙的人家院外烧香磕头,说些“把你家的子孙分俺们家一个吧”之类的。
而他媳妇和这广运宅家的婆娘也有亲戚关系,是堂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