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张晨知道她的想法,恐怕还要说一声覃老师你人还怪好的哩。
周鸣冷笑着,英语倒数第一,无心学习光想着追人女孩了。
呵呵,这小子眼光还高呢,追庄妍月,明天高低给你妈打个电话数落一顿,看看她儿子一天到晚在学校里干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正这么想的时候,门口又进来一个年轻老师,听到了覃桂梅后面的话,笑道,“覃老师,这回你不知道了,我刚刚听到传来的消息,是人庄妍月先给张晨写情书,今天人张晨在楼下拒绝她了。没想到,这小子还挺受女生欢迎的!”
办公室蓦然一静,一干人等的交流嘎然而止。
啥?
啥跟啥?
嘶……!
周鸣听清楚后到抽一口凉气,这……这还怎么告状!?
……
……
教学楼顶侧面悬挂的机械铃打响,晚自习下课,高中部教学楼涌出潮水一样的人群。
张晨和王烁伟背着书包出了教室,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和特殊,他们基本每天都结伴回正横街的南光公司和电视台大院的家。
回家的路线有两种,一种是乘坐公交车,经过六站路,车程大约二十分钟,一种是走路,走得快大概半小时,如果不是当天作业多,一般他们都选后者。
来到大街上,王烁伟还摇头晃脑的道,“壮举啊,壮举!”
最后实在想不通张晨如同变了一个人,扔下一句,“你今天说的那些头头是道,你是要考研啊!那可是大波妹,你是怎么能够忍住不动心的?搞不懂,我真的搞不懂……”
“搞不懂吧。这就对了,这说明你还很幸福啊。”
张晨笑笑。
十七岁的王烁伟不明白张晨怎么就能够狠得下心将庄妍月拒绝推开。
但其实这没有什么明不明白的,张晨心想你若是同我一样栽倒过,便不会想再去跳第二次坑。所以呐,没有跳过火坑的王烁伟,还有清澈的愚蠢,是幸福的。
张晨只是对照曾经的失败,这一次在面临选择的当口,选择了退避。
有些事物就是这样,他若是接受了,恐怕还很平静。
只是张晨的拒绝,反倒是轰动了整个年级。
“幸福你妹啊!你是王家卫啊!”
夜里只有王烁伟的嚷嚷。
……
从校门走出去是一段上坡路,夜里的西大街路古老建筑里暗淡的灯豆和矗立新建楼房的星星盏盏对比强烈。
街道两边的植木星罗棋布影影绰绰,家在附近的学生们走路散落其间,未见其人但闻其声。
有的在路上摆八卦,有的说鬼故事。
那些前方三五一簇的人群聊天声遥遥飘过来,“所以啊,体育场那边挖到陵墓了,不知道是清朝还是明朝的……据说一排棺材,各个都是蟒袍大官的装束……”
“哪里!我听说好几具用来作长明灯的干尸……考古队的进去,那些干尸眼窝子还瞪人呢……”
“霍啊……”
榕城前些年就有僵尸的都市传说,原因其实也是房屋商品经济到来,到处都在动工,榕城本身也有两千多年建城史,所以从古到今市区的陵墓不少。
几年前东门就挖到过一处清朝墓地,又恰好遇上那附近的一家人得了狂犬病,传来传去,据说是建筑工地老朽的粽子沾了风,爬了出来,晚上跳到了附近农户里,把人咬了,然后感染了一个村子,武警部队都去镇压了,玄乎其玄。
这些年时不时听说哪里又挖到墓了,90年代香港僵尸片的辉煌还在余韵,人们绘声绘色,僵尸的传说在这座城市一直都有,都成精怪了,据说就躲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制造大都市的失踪事件,让人听得背脊麻麻的……
总之这些都是高中生们晚自习回家路上带着奇幻和惧怕津津乐道的话题。
而这也总是这样的夜,幽静,哑黑或者深蓝的天,带着一天的学习生活后放松惬意的风。
两人到正横街口,一个提着一些个夜宵口袋胡子巴茬的中年男人喊住了两人。
“小王!”
王烁伟寻目望去,一脸的恹恹,“老王!爸!”
那个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就是王博文,这幅样子压根看不出当初主持榕城都市频道财经栏目时精神干练点评时事的范儿。
“嘿,干儿子也在啊!”
“干爹!”张晨也是无奈,当年被王博文摁着头叫了干爹,不过这声干爹也确实叫得实惠,王博文当初有各种渠道,在买电视机,自行车都还要计划票的时候,就给张晨家搞到了很多稀罕玩意儿,现在张晨家那个电风扇,到了张晨工作时期都一如既往的好用,那时候张晨才明白当年的一些国营工厂怎么会不倒闭,压根就没有后世的“计划报废”这概念啊。
只可惜这“干爹”在干妈跑了后就一蹶不振,现在也就是个邋邋遢遢的中年人形象了,当年可是电视台的台草一名,和王烁伟他妈简直郎才女貌,远近闻名。
“我买了些宵夜,东大街桥下的老妈蹄花,一起吃点不?”王博文挥了挥手上的袋子。
“不了,我先回家了。你接王烁伟回去吃吧。”
“好好好,哪天来家里吃饭啊,咱们好久没聊天了!”王博文虽然现在性格孤僻了不少,但却对小孩子非常好,否则当初也不会稀罕明眸皓齿的张晨做干儿子了。而另一边,他和自家儿子倒好像平时没啥话好说,只能通过张晨来做父子俩的润滑剂。
多年以后,王烁伟创业欠债一蹶不振一事无成颓废在家,张晨就见到王博文坐在公园板凳上,像是个孤僻的老头,和谁都不说话,却看着那些公园里玩耍的小孩子,眼里有说不出的慈爱和遗憾。
他喜欢小孩,不知是不是因为成年人的世界太复杂和糟心。才喜欢和孩子相处,体会那种无忧无虑的快乐。
第10章 口嫌体直
和老王小王分别。
张晨回到大院,站在自家楼下,抬头看到二楼窗户的灯光,有些迟疑。
他的手膀子还有黄慧芬打青的楞子,兜里还揣着借沈诺一的50(实际剩下37块)。
今天一天光怪陆离,他委实怕从这里走上去,就会回到那个空落落的老房子,就会失去这一切。
深吸一口气,张晨还是拾级而上,拿出钥匙插入钥匙孔,扭开房门。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首先是自家的客厅,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黄慧芬和另一个年龄在五十岁左右的女子。
那女人吊梢眉,穿着还算考究的绿呢子大衣,略显前突的前颌让她的脸型看上去有些尖利。此时正斜眉愣眼的看着进门的张晨,还不忘带上一句,“回来了啊!”
自己父亲张忠华正在厨房那边洗东西,黄慧芬声音冷硬的道,“叫你大表姨!”
是,张晨推门进屋,没有发生时光扭转,反倒是迎来了自己的大表姨刘淑珍。
刘淑珍是糖酒百货公司的经理,在黄慧芬那一代人中,她的家境最优越,张晨的表姨夫是公司工会主席,在这个时代自然风生水起,在大家族里,刘淑珍一家都是话事人的角色,每每都在上座指点江山。
但实际上刘淑珍和她丈夫却是一个把办公室政治玩弄到炉火纯青的人,基本上她的兄弟姐妹家里的鸡鸣狗碎事,都会因为她的权威而让他从中调停掺和,殊不知这也是大多的家庭不和的来源。
刘淑珍把制衡权谋那一套发挥得炉火纯青,她身边的人要没有点矛盾,怎么能凸显出她的重要性?
所以每每她看上去是为你说话,但实际上却总是一两句话就能撩拨到别人家庭里的矛盾点,导致火苗始终熄灭不了,哪怕暂时掩盖下去,却始终引埋着,始终鸡犬不宁,从而就更加依赖于她,由此形成操控身边人的手段。
而看到她出现在这里,张晨心里就“咯噔!”一声,对罗,好像记起来这档子事了。
果不其然,目光中,黄慧芬和刘淑珍之间的空处,正妥妥贴贴的放着那封来自庄妍月的信。
难怪张忠华现在躲厨房里去了,原来是家里要解决问题。
刘淑珍的声音从这个时候传来,“你看你,我今天来原本是找以前你姐给你初中的复习资料的,我们单位上那个林家娃娃刚刚初中,我就说把你姐给你的,你不要的初中那些学习资料给人家……结果倒好,你妈从你书柜里翻出情书来了,我都还跟你妈说,你家儿子长大了嘛,出息了,不过这些都是正常的,这个时候耍朋友嘛,走走弯路,也是正常的,影响学习,后续改正就好了。”
看看……说的啥啊!
每一句都是为你好,每一句都是预设立场啊!
发现情书等于耍朋友,耍朋友等于走弯路,走弯路就是影响学习,后续一定要改正。至于怎么改正,你妈旁边放着的晾衣架不就是真理之鞭正义之锤?恭喜你都会抢答了!
这特么果然是国营企业经理几十年办公室斗争的功力啊,张晨被一把拿捏。
这巨大的压迫感。
刘淑珍又捏了捏庄妍月的信,“噢哟,怕是一来二去,你今天也有写信哦。”
卧槽。
张晨懵住,因为他已经看到黄慧芬走了过来,“书包给我!”
书包被黄慧芬不由分说的夺过去了,然后回到刘淑珍那边,自己那极品妈居然和刘淑珍翻开自己的包,往里面搜索。
而那一张英语试卷就被扯了出来。
刘淑珍一眼就瞥到了上面的分数,“53分!哎哟,不是我说的话,张晨你考得也太差了吧,你姐从来就没考过那么低的分数,你们育德又是好学校,你怕是你们班倒数第一噢!”
张晨瞪大眼睛看她。
“看嘛,我就说,耍朋友是影响成绩的!”
差不多了。
黄慧芬的火气已经撩拨得差不多了。虽然没找到她们臆想中张晨的情书,但这份试卷已经足够给张晨做有罪推定了。
而且如果不是刘淑珍恰好又拿出自己表姐来比较一番,黄慧芬恐怕也都不会那么生气。
从小到大,刘淑珍每每都会把自家表姐的优秀拿来强行给张晨上眼药,以在家族中提振自己表姐的自信心和自尊,拿张晨垫底。
张晨这个百口莫辩的盯着黄慧芬,只吐得出一句,“妈……”
“你要气死我了你怎么这么不省心,你看看你表姐,人家高三了英语就没下过一百二!人家要考榕城大学的!你呢!你到时候考得起什么?你给我考得起建院就不错了!”
榕大是全国排名前十的大学,今年整合了好几所专业拔尖的学校,声头在本省一时无俩。建院则是一所四五流的三本学校,交钱就能读,当然,以张晨眼下的成绩,也可能都考不上。
是的,所以刘淑珍补了一句,“建院恐怕都恼火!”
黄慧芬那还能忍,焦虑症立即犯了,气上心头,抬手就打。
一下子又是鸡飞狗跳,好在张忠华及时出来劝解。
他虽然也对张晨恨铁不成钢,但也知道刘淑珍在,黄慧芬被撩拨是轻而易举的事,这时候得劝住自家老婆,对儿子别太狠。
可惜张晨还是挨了好几条子。
刘淑珍才拦了一下,“好了好了,别打了别打娃了,你老是打有什么用,你要用道理说服她啊!你要向你姐学啊,考得起个好大学,让你爸妈都骄傲着嘛!行了行了,我今天就是拿他姐的书的,张忠华,你说那个西瓜……”
“哦对,说吃西瓜,要不你就提回去吃吧。”张忠华立即把买回来泡水盆里的西瓜提了出来。
刘淑珍才心满意足的提着西瓜和书走了,末了还不忘说,“行了行了,跟他好好说,别打了,人都大了还打。”
张晨这个无语,这不都是你挑拨的吗?
你把刀拔出来说不好意思又捅回去你礼貌吗?
自己这大表姨,现在想起来,很多时候家里的不得安宁,包括黄慧芬和张忠华之间的争吵,亦或者后来很多钱方面的事,都是刘淑珍在后面撺掇,占了很大便宜。
这就是一个要你过得不好,他才能依附生长得很好的寄生树。
这真真是一大威胁。
“行了!你给我说说吧,怎么回事!”好在黄慧芬最后还是觉得听张晨解释一下,从谏如流,放下了今天让张晨拿到“久违母亲之鞭”成就的衣架。
张晨终于把来龙去脉说了一番。
这下是张忠华和黄慧芬的目瞪口呆。
接下来就是经典的问答。
“你……你说是别人写的信,你拒绝了?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