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坐在周茂来旁边的是市财政局副局长补充道：“而且，消息传出去，其他平台怎么办？快递员、网约车司机，全市新业态从业者都会要求同等待遇！静海财政吃不消，我们没法向上面交代！”
邓叶的脸色凝重，他能理解对方的顾虑，但饿了么的压力同样巨大。试点消息已放出，骑手群体期盼极高，若在静海试点夭折，不仅让同行看笑话，引发的舆论海啸和内部动荡将难以收拾。
“周局，我们提议暂时休会，有些问题我要回去向方董和张总汇报。”邓叶说道。
“可以。”
邓叶他们立刻开始收拾资料，准备离开。
周茂来看了看手表，笑着说道：“邓总，现在11点，你们休息下等中午一块个饭，吃完再走，免得胡市长知道怪我待客不周。”
“不用不用，周局，心意领了。”邓叶婉拒：“我们赶紧得回申城，下午公司还要开会向张总汇报。”
“那我就不留你了，路上注意安全。”
邓叶几人下楼，坐上公司的派来的考斯特，车辆缓缓驶出人社局大院，看到在院子里向他们挥手告别的周茂来，财务部副部长付晓兰忍不住吐槽道：“假惺惺！”
邓叶没有说话，其实他心里也很窝火，自己走南闯北开拓市场，也和不少当地官员打过交道，还没见到态度如此强硬的。
但他知道，发牢骚、吐槽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在是如何破局！
他看着窗外风光，突然转过头笑着对众人说道：“咱们现在赶到申城估计中午一点多，肚子早就饿了.要不咱们干脆去南新，去找咱们董事长蹭饭吧？”
“好啊，好啊。”付晓兰立刻附和：“要让方董好好请我们一顿！我们实在是太难了！”
“好，我给方董打电话。”邓叶掏出手机。
他当然不会说是过来蹭饭。
此时的方青叶正在静海银行自己的办公室，听邓叶在电话中说和静海市政府的谈判暂停，他们准备回申城，先来南新找他汇报谈判内容，就知道遇到麻烦。
“辛苦了，你们来吧，给你们接风洗尘，让司机直接去长江大酒店。”方青叶笑着说道。
“好的。”
方青叶放下手机，立刻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胡玲玲，给我中午在长江大酒店订一桌饭。”
“对，要有咱们南新特色。”
快一个小时，邓叶一行人七人乘车赶到南新县城长江大酒店，方青叶带着胡玲玲坐车也来到酒店，在二楼宴会厅一个包间招待了谈判小组。
“大家辛苦了，今天我就代表饿了么董事会以及我个人慰问大家。”方青叶坐在首席，站起来笑着说道：“来到南新，我们当地讲究的吃好还要喝好！我酒量不行，所以我就让我在静海银行的秘书胡玲玲代我给大家敬酒。”
方青叶话说完，就看到胡玲玲拿着分酒器笑吟吟站起来：“各位领导，那就就代我们方行给大家敬一圈酒，每人三杯怎么样？”
吃完饭，有两个喝高了，方青叶也没急着让他们赶回申城，就让胡玲玲开两间房，让喝醉的人睡一会，酒醒再回，其余几个说要到方青叶的苗圃去玩，听说那里很漂亮，方青叶答应了，于是就让司机开车拉着还清醒的人去自己的苗圃玩。
现在是九月中旬，苗圃里两棵桂花树开花了，香气扑鼻，还有木芙蓉、紫茉莉，星星点点很是好看。
众人在苗圃里赏花喝茶，把早上谈判时候不愉快的心情抛到九霄云外。
邓叶虽然被胡玲玲多灌了几杯酒，但以他的酒量这点没什么，喝着方青叶泡的茶，当然不会忘记正事，就把谈判的事情详细告诉了方青叶。
“方董，我实在没想到，周局他们的态度如此强硬，”邓叶苦笑道：
“他们提出一个绝对合规方案，我们研究最麻烦的是法律层面。周局没说错，从《社会保险法》和《劳动合同法》的角度，我们的用工关系确实模糊。他们坚持‘人证合一’是绝对正确的，无懈可击。我们任何试图‘变通’的建议，在他们看来都是在诱导他们违规操作。”
“但我认为这是这就是‘PPT治国’和‘现实运营’的差距。”说话的是付晓兰，她今天喝了一点酒脸红扑扑的，说话也比较冲。
“他们想要一个完美的、干干净净的数字模型，所有变量都可控。可我们面对的是活生生的人，是为了生计什么办法都能想出来的老百姓！我们的系统再牛逼，也防不住老爹用儿子的身份证注册啊！”
听到这两人抱怨，其余几个赏花喝茶的也没兴趣了，纷纷开始吐槽：什么对方患有数字洁癖啊、这根本不是谈判，这是我们在撞一堵棉花墙”
方青叶边喝茶边认真听着，等大家说完之后，他才说道：“邓叶，你们回去将这两天谈判内容以及双方分歧详细写成报告交给我，我先看看。”
“好的，我回去马上着手。“
“大家别灰心，问题总能解决的！”方青叶最后笑着说道：“来来来，继续喝茶！”
下午四点多，邓叶一行人离开南新乘车返回申城，方青叶送走他们后，默默喝着茶。
周局他们态度强硬，很明显不仅仅是他个人意思，也代表着官方看法。他觉得有必要找胡市长私下交流，但拿出手机调出通讯录的一刹那，他又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现在还不是时候，要等邓叶的报告出炉以后再说。
想了想，他又拨通另一个号码，是打给自己的校友梅术卫。
梅术卫原来是市财政局副局长，后来调到平东区当区长，政绩突出，今年六月份又担任平东区书记。
他还有一个职务：市常委。
第680章 和学长梅术卫的一番话
看看时间下午快五点，方青叶就给梅术卫打了个电话：“梅书记，今晚有空吗？我在静海刚办了一些公务，想请你吃顿饭，咱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电话那边梅术卫呵呵一笑：“吃饭就算了，今晚我有点时间，我们去喝茶如何？”
“好啊，去哪里？还是去氿水茗居？”
“可以，时间就定在七点吧。”
“好的。”
给梅术卫打完电话，方青叶又打电话给岳凯：“收拾一下准备去静海，晚饭在静海吃。”
两人赶到静海市区，随意找了个小餐馆吃了晚餐，方青叶看看时间快六点半，就让岳凯开车赶往氿水茗居。
氿水茗居幸福大道万象公馆附近，是梅术卫经常喝茶的地方，客人走进去，茶馆以回字形动线设计，中央天井引入自然光，青石地面嵌铜钱纹水景，倒映着月洞门造型的茶台，里面十分清净优雅。
方青叶要了一个雅间又给梅术卫发了条短信，让服务员泡一壶上等的大红袍，等了大约30分钟，雅间门开了，服务员领一个带着眼镜瘦瘦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正是梅术卫。
穿着灰色行政夹克白衬衣，嘴里还能闻到一股酒气，看样子是刚从酒桌上过来。
“不好意思，方行长，有个应酬所以来的有点晚。”梅术卫坐下抱歉道：“幸亏你今天约我喝茶，否则在酒桌上现在还走不脱。”
“没关系，反正也没什么急事来喝点茶刚好醒酒。”等梅术卫坐在对面，方青叶就给他倒了一杯茶。
梅术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由得感叹道：“好茶！喝茶就是比喝酒好啊。”
“我也希望应酬的时候都喝茶别喝酒。”方青叶笑道：“可是做不到啊，不喝不行。”
“确实.所以除了工作应酬，朋友之间我坚决喝茶不喝酒。”
两人边喝茶边聊天，方青叶就把话往饿了么在静海搞的试点工作上扯，说自己最近一直忙这事，所以常往静海市区跑。
梅术卫听了放下茶杯关心问道：“怎么，进展顺利吗？”
“不顺利，比我预想的要麻烦许多。”方青叶很坦诚，把谈判团队遇到的困难分歧告诉了梅术卫。
梅术卫听了微微一笑：“其实，我估计你们这次试点不会太顺利。”
“为什么？”
“因为当初在常委会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大家意见都不一致，不少人人都表示反对，原因嘛也很多，这项工作量很大，给社保、公安等部门增加额外负担，还有你们提出的一些想法和措施，已经突破现有政策法律框架，地方是要承担责任。”
“还有就是如果类似的做法推广，市财政也要出一部分资金，增加财政困难。”
听了梅术卫的话，方青叶默默喝着茶，陷入沉默。
“不过最后还是通过了，你想知道什么原因吗？”梅术卫身体向前倾了倾，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什么原因？”方青叶问道。
“因为你是咱们静海市的优秀青年企业家，市上领导把你塑成青年楷模，你的工作市上理所应当要支持。”
“还有就是张市长大力支持。你也知道，张市长是个很有想法很有闯劲的领导，对于各领域改革性探索都很感兴趣，他极力支持。胡市长呢，是你们南新出来的，和你也比较熟，所以也支持你的做法。”
“咱们是校友，我也支持你的做法，最后这件事最终还是通过，但并不意味着就会一帆风顺，毕竟反对的人说的意见也有一定的道理，不能忽视。”
听了梅术卫这番话，方青叶点点头。
“所以，学弟，你这件事要作成，我给你提两点意见供你参考。”梅术卫说道。
“请讲。”
“第一，试点方案不能追求过于完美，我觉得只要能顺利铺开，并且将来能取得一定的效果，那就是成功！”
“第二，你们要改变策略，不要和人社部门过于纠缠某些技术上问题，那样谈上一年半载都不会有结果。而是主动向上汇报。国内的事，从下往上做工作有时候难，但从上往下推进有时候反倒容易，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明白，谢谢学哥，姜果然是老的辣啊。”方青叶感叹道。说着又端起茶杯：“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两人碰了下茶杯，梅术卫轻轻喝了口，又说道：“学弟，我以前和你打交道，觉得你是个非常精明个人，考虑事情也非常现实，像开发南新湖，收购重组静海银行等，但我今天才发现你是个理想主义者。”
“哦？”
“像你搞的这个试点，如果站在一个纯粹商人角度看，增加了企业支出成本，更重要的是国家对于包括外卖骑手在内的灵活就业人员社保问题并没有强制规定，你看快递行业企业有人做吗？网约车的滴滴做了吗，都没有，可你的饿了么偏偏要出来做。”
“现在是没有一家企业做，灵活就业人员社保越来越成为一个社会问题，迟早要解决.总要有人出来做吧。”方青叶笑道。
“所以我说你是个理想主义者。”梅术卫感慨道：
“这个世界从不缺聪明人——精于计算、权衡利弊的人从来都不少。他们能准确说出风险的重量、回报的概率，能用数据证明理想的虚妄，用经验指出道路的坎坷。但这个世界真正稀缺的，永远是那些闭上眼计算得失后，依然睁着眼选择“值得”的人。”
“佩服你。”梅术卫举起茶杯。
两人又碰了一下，方青叶才说道：“学哥，你别夸我，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做成呢。”
“会的，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茶喝到八点多，两人分开，方青叶坐车连夜赶回南新。
他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而是等待邓叶他们的报告，第二天中午方青叶接到邓叶从申城发来的一份电子邮件，内容是这段时间他们谈判的详细内容。
方青叶仔细看着，沉默良久。
第681章 政企协作，技术破冰
中午饭是在银行食堂吃的，吃完饭距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和平常一样方青叶一般也不喜欢在单位呆，就下楼到街上散步。
今天是去了老街。
南新县城经过这几年跨越式发展，城市建设发展非常快，走在宽阔的街道上，两边都是高楼大厦，车流如织，有些大都市的味道。
不过方青叶还是喜欢老街，大量明清时期的古建筑群，青砖黛瓦、飞檐翘角，处处散发着古朴典雅的韵味。
秋日的阳光照在老街上，一个人漫步在街边头，遇到熟人打个招呼，悠闲自在。
路过一家咖啡店，方青叶注意到一个穿着饿了么蓝色制服的骑手站在门口，正对着手机皱眉头，手指在屏幕上反复划拉，像是遇到了操作问题。
方青叶路过瞥了一眼，认出是订单详情页卡住了，一个常见的APP小毛病。
他看骑手尝试刷新几次无果后，开口提醒道：“师傅，试试强退，再重新开。”
骑手愣了一下照做了，应用重启后恢复正常。他松了口气，抬头对方青叶点点头：“谢了。这玩意儿时不时就抽风。”
“不客气看来还是APP没做好。”
方青叶应了一句，目光扫过对方车把上挂着的旧保温杯和磨得反光的手机壳。
骑手看起来四十多岁，脸上有常年风吹日晒的痕迹，但动作挺利索。他一边确认订单地址，一边随口嘟囔：“这单得赶紧送，路好远。”
方青叶来了兴趣顺口问：“现在单价怎么样？”
“就那样呗。”骑手收起手机叹了口气，“单多就跑得多挣点，单少就歇着。全看平台派单和运气。”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不过听说要在咱们静海搞试点了，要是真能给交上社保，那以后每个月扣点钱也认了。”
“社保？你们在意这个？”方青叶问道。
“能不在意吗？”骑手跨上电动车，看着方青叶上下打量了一番：“小伙子，看你这样子是坐办公室的吧？在政府部门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