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的。”方青叶实话实说。
“那也是铁饭碗，现在旱涝保丰收，将来退休有养老金。而我们呢？什么都没有！现在年纪大了，不像小年轻能拼命。最怕就是摔了碰了，一进医院几个月就算白干。有份保障，心里总归有点底。说心里话，养老金啥的我不敢想，只要医疗和工伤有点保障我就满足了。”
他没等方青叶回话，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不聊了，我得走了，再聊下去这一单就要超时。”说完拧动电门，电动车发出轻微的嗡鸣。
临走前，他又回头笑着对方青叶说道：“有了那个，好歹算是个正经保障，跑起来也能多干两年。”
方青叶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蓝色电动车汇入车流。
骑手的话很平淡，没有抱怨也没有兴奋，只是一种基于生存需求的冷静计算和务实期盼。
过了下方青叶原地返回，走在路上，他想着刚才的情景，掏出兜里的手机调出一个电话号码。
“胡市长，我是方青叶，明天早上我想来静海，向你汇报试点工作谈判进展情况。”
“呵呵，我就知道你要来.好吧，明天十点，我有点时间你过来就行。”
“好的，我准时赶到。”
第二天早上，方青叶按照约定赶到胡怀文的办公室。
“方行长，坐。”胡怀文热情招呼，又让秘书给倒上茶，这才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我听周局的汇报，两家谈判不是很顺利是吧？”胡怀文说道。
“是的，我们公司邓总也将谈判经过详细向我汇报，双方立场差距比较大。”
胡怀文点点头：“毕竟咱们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政府这边有自己的考量和顾虑，你们有你们的诉求方行长，既然你来了，你就坦诚说说你的看法。”
“好的，胡市长，我先说件事，昨天中午吃完饭，我在县城老街散步遇到一个外卖骑手，我们聊了几句。”
方青叶就把偶遇中年骑手，两人聊的话说给胡怀文。
“其实，我觉得我们双方在谈判桌上双方的争吵，博弈，都是为了解决一个普通骑手具体的医疗费用、工伤赔付率和退休后的最基本生存保障。如果我们双方都基于这个出发点，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觉得我们更应该理解那些政策规定背后的精神，而不是机械地执行条文。让政策规定为人服务，而不是把人变成政策规定的奴隶。”
胡怀文听了沉默良久，然后才对方青叶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方行长，我会给周局他们说的，不要拘泥于某些条条框框，本着解决实际问题去谈。”
“那太好了，我也会给邓总他们说的，就奔着解决问题去谈！”方青叶高兴说道。
两人谈的时间不长，也就四十来分钟，方青叶从胡怀文办公室出来之后，也没在市区过多停留，而是坐车返回南新。
在车上他打电话给邓叶，简单把和胡怀文谈话经过告诉对方。
“你们做好准备，重启会谈！”
“好的。”
双方的会谈第二天早上重新在市人社局办公室开启，这次气氛柔和许多，对方也不再高调门，而是对所存在的分歧和问题一条一条谈判解决。
双方都没有固执于单一的城镇职工社保方案。经过多轮艰苦磋商后，达成了前所未有的突破：
方案A（优选）：符合条件的骑手，饿了么鼓励并协助其参加城镇职工社保，企业承担大部分费用。
方案B（普惠）：对于因各种原因无法立即参加职工社保的骑手（包括信息待核实的），依托静海市市新推出的“新业态从业人员职业伤害保障”试点，由饿了么全额出资，为其缴纳保障费用，提供近似工伤保险的保障。
方案C（过渡）对于信息存在严重瑕疵、短期内难以理顺的极少数骑手，在为其办理信息更正手续期间，由饿了么设立的“骑手关爱基金”提供临时性的意外伤害兜底保障。
这意味着，在试点期静海的每一位骑手，都不会因为历史问题而被排除在保障体系之外，总有一款方案可以覆盖他。
同时，市人设部门开放了脱敏后的部分灵活就业人员参保数据接口，用于辅助验证骑手身份信息的真实性。
市公安局下属的公民身份信息中心，在确保数据绝对安全的前提下，为饿了么的多因子核验系统提供了更权威的比对支持，极大提高了核验准确率。
双方协商的方案终于在9月23日达成协议草案，由静海市常委会通过和饿了么董事会分别批准后，从11月1日起生效。
静海市这边，常委会经过讨论很快批准了这套实施方案，饿了么董事会上却遇到一些麻烦。
申城。
第682章内部的撕裂成本的“无底洞”与战略路线的生死辩
会议室里，9位董事一个个正襟危坐，远没有和静海市官方达成协议后的轻松气氛。
“邓叶团队和静海市有关部门签署的协议草案，大家都看了，现在大家谈谈自己的意见。”
会议室一阵沉默，过了下干嘉伟开口说话，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方青叶的问话，而是看着坐在对面的王晨阳。
“晨阳，你是公司的CFO，如果实行这个方案，我们公司一年要增加多少成本支出？”
王晨阳脸色并不好看，他看了一眼坐在首位的方青叶，艰难开口道：
“根据我们测算，如果完全按照方案执行，光是厘清所有骑手身份信息、完成合规参保，我们的直接技术投入、人力成本和新增的社保支出，首年就会让核心本地商业的运营利润（OP）直接蒸发超过5600万。”
“5600万看似不多。”干嘉伟接过话茬：“可大家注意到没有，预计2015年静海地区纯利润也不过5700万左右！也就是说如果执行这个方案，静海地区利润几乎为负数！”
“可这只是试点！”干嘉伟提高声音：“如果在全国范围内推广，那我们饿了么本地商业的运营利润全部被吞噬掉！”
干嘉伟的话让大家引论纷纷，其实在座的当初从方案以及财务部提供的报表中也发现这个问题，与静海市达成协议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
“我们可以适当提高收入端包括佣金和广告费。”王晨阳辩解道。
“还提高？”干嘉伟冷笑了声：“自从我们和美团合并后，逐步减少对商家和消费者的补贴，导致商家和消费者数量在2015年上半年有不增反降的趋势！别以为饿了么吞并了美团就高枕无忧，市场上还有百度外卖和淘点点！”
饿了么吞并美团！
虽然实际上确实如此，但公司高管在公开场合下很少敢这么说。
“干嘉伟，注意你的言辞！”作为CEO的张熙浩毫不客气斥责道。
干嘉伟看了张煦浩一眼，不过没说什么。
“嘉伟说的有一定道理。”说话的是坐在干嘉伟边上的是执行董事周峻川。
周峻川虽然是董事，但很少在董事会主动发言，他开口自然引起大家的注意力。
“本地商业运营是我们核心业务，它的营收占到我们公司总营收的70%，如果我们执行这个方案，会将我们饿了么好不容易达到的盈利局面顿时又变成亏损，这无论对于公司自身以及投资者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投资者本身！
周峻川的话很明显在提醒大家，我们必须考虑投资者的利益！
“我也是这个意思。”干嘉伟又开口说道：“我们不能光考虑骑手的利益，必须把公司以及投资者的利益放在首位！”
“我从没有把本地商业运营利润，特别是送外卖利润作为咱们饿了么的核心利润。”这时候坐在首位的方青叶缓缓开口。
他这句话就让在座了吃了一惊。
所谓本地商业运营就是指也就是“送外卖”和“到店消费”，包括佣金收入以及营销及技术服务费：餐厅为了在APP上获得更好的排名、更多的曝光，会支付广告费或推广费给饿了么。
从饿了么当初成立，到最后合并美团，这一直是公司运营团队所最看重的。结果方青叶今天来了句：我从没有把本地商业运营利润作为咱们饿了么的核心利润！
怎么不让大家吃惊？
“既然谈到这个话题，我今天就扯远点。”方青叶侃侃而谈：
“饿了么的核心业务：餐饮外卖它的主要作用不是获得多少利润，而且也不可能获得丰厚的利润，而是为了构建生态、创造需求。而到店、酒店及旅游这是美团应该是最赚钱的业务板块！另外就是我们正在试点运行的网贷P2P，这也是饿了么未来的利润增长重点！”
方青叶并没乱说，现实中的美团就是靠这一招最后盈利的！
单纯送外卖并不赚钱。
方青叶的话大家又开始低声议论，这时候周峻川犹豫了下又说道：
“可是方董，根据财务部提供的数据，到店、酒店及旅游营收只占饿了么全部营收的30%，而网贷P2P也仅刚刚开始，而且国家已经收紧网贷业务。”
“确实如此，周董说的对，我们不能未来押注与一些不确定的盈利项目，而背上社保这个沉重的包袱！这样对公司和投资者都是不负责任的做法！”
方青叶听了微微蹙眉。
今天这两人一唱一和似乎在演双簧啊。
什么时候走的这么近？
他看着干嘉伟，说道：“干总，你老提到投资者.是你个人0.1%的公司股份，还是代表阿里巴巴？！”
方青叶的话音刚落下，其余的人都纷纷看着干嘉伟。
虽然大家私下认为干嘉伟代表着阿里巴巴，但并没拿到明面上说，更没见到阿里巴巴的公开授权。
干嘉伟愣了下，但毅然决然说道：“代表我自己也代表阿里巴巴！阿里巴巴即将授权于我，所有资料也会很快提供给董事会。”
“很好。”方青叶呵呵一笑：“咱们的董事会里，腾讯、阿里巴巴两大互联网公司的代表就算齐了，我也很期望两家公司的董事给饿了么提供战略性的意见和建议.单就这件事。”
方青叶突然转过头看着米歇尔：“米歇尔先生，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或者说腾讯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米希尔顿了顿，习惯性的揉了揉他的大鼻子，才说道：“但我个人而言，我非常欣赏你似乎在试图满足所有人的需求——政府、骑手、还有你那‘社会责任’愿景的理想主义。”
“但我作为执行股东，腾讯的代表不得不提醒你，你这种做法有些危险，我们可以找一条更稳妥的方案。”
两家大公司都不支持！
“米歇尔先生，这个方案是邓叶的团队和静海市政府双方经过艰苦协商谈判，所能拿出的最好办法。”方青叶语气平缓而坚定：
“他确实给企业增加成本，但我们更应该看到这对于饿了么品牌价值建设非常有利！我要让全社会人看到，我们饿了么公司是一个非常负责任的公司！这一点在中国，尤其在未来中国非常重要！”
“至于保护投资者利益.我会向马芸、马华腾等主要投资企业的负责人专门说明。”
方青也要强行表决通过！
第683章 中国VS美国在骑手社保问题的不同做法
其实董事会表决，结果早就有了答案。
王晨阳本来就是拓方科技派来的，现在张煦浩等4人也是以方青叶马首是瞻，董事会九人里方青叶这边占了6票，即便是干嘉伟等三人反对，也改变不了方青叶的决定。
很快，董事会以6比3的票数通过，为此方青叶带领饿了么一众高管赶往静海市政府，和市长张鹏远各自代表饿了么和静海市政府，在协议草案上签字，然后相互握手交换文本，会场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随后静海电视台在新闻中报道此事，又被各大媒体转载，最后连《ren民日报》转载评论此举是“推动全民社保”的有益尝试。
网上有人称赞，也有人怀疑是否能进行下去，甚至有人这是饿了么高层在作秀。
对于这些争议，方青叶自然不放在心上，今天他在申城请人打高尔夫：阿里巴巴的马芸和红杉中国的沈南朋，是作为七月份马芸邀请他去杭州喝茶钓鱼的回请。
当然不仅仅只是回请。
九月底申城还是比较热的，不过今天是阴天，开阔的绿茵，宁静而清新，耳边只有风声和清脆的击球声，让人心旷神怡。
三人穿着T恤休闲裤，戴着棒球帽，边打边说说笑笑。
马芸是刚参加完在美国华盛顿州西雅图举办的商业论坛，汇聚了两国顶尖企业家，中方有马芸、马华腾、李彦宏、杨元庆等，美方有蒂姆·库克（苹果）、杰夫·贝索斯（亚马逊）、马克·扎克伯格（Facebook）等。
马芸作为中国互联网行业代表，在论坛上发言，强调数字经济和中小企业合作的重要性，他开场幽默地表示“是美国梦成就了我”。
这无疑是马芸的高光时刻，今天在打高尔夫的时候还兴致勃勃谈到这个话题。
“在这会议上，我们和美国领导人以及企业家谈到双边和多边贸易，我一直认为贸易是沟通世界和平的最佳途径，大家都认为作为世界第一大和经济体美国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的合作，为全球树立了一个“双边合作”如何惠及“多边”的典范。”马芸说道。
“呵呵马总，我也看到报道，数字平台作为多边合作的新基础设施，你的阿里巴巴可在这方面占尽优势。”沈南朋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恭维。
马芸也不掩饰内心的喜悦挥杆击球之后才说道：“大家都谈到相互扩大开放，给了阿里巴巴用武之地。”
现在是，将来呢？
这个世界变化之快出乎人的预料。
方青叶心里感叹，当然不会说什么，只是静静听着两人聊天默默打球。
“诶，方总，你今天怎么只是打球，不说话？”沈南朋看着方青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