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训练过，所以能说话但太复杂的不行。”姑娘的发音依旧怪怪的：“而且，我也学过唇语，能看懂一些简单的话。”
原来如此！
难怪能听懂自己的说的话，其实是“读懂。”
“小叶，郑宝华带着女儿过来，是听说你们银行招聘残疾人，看不能给他女儿安排个工作。”
其实方青叶听到郑茜是个残疾人，已经大概知道父女两人来找自己的目的。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郑师傅，银行前两天招聘，你没带郑茜过去应聘？”
“去了，可是应聘的人太多，一个岗位好几个人竞争，我女儿没应聘上。”郑宝华说着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
方青叶又看着郑茜，有意放慢语速：“你以前上过班吗？”
“上班的，我在南新模型厂当技术员，现在厂里效益不好，发不了工资所以想换个单位。”郑茜说的比较慢，口齿不是很清楚但基本能听懂。
“技术员？你具体做什么工作？”方青叶好奇问道。
“我是做模型设计，根据客户要求设计好模型，让工人加工。”
“用图纸还是电脑？”
“我开始是用手绘图纸，去年厂里买了一台电脑，我就开始学习用电脑绘图。”
还是个人才。
“你会打字吧？”方青叶又问道。
“我会的，五笔、拼音都会。”郑茜赶忙回答。
“那这样，郑师傅。”方青叶又看着郑宝华：“银行已经招满了，我不能开这个后门。要不让郑茜来苗圃上班吧，主要从事办公室以及文印打字工作，工资呢，按照我们这里普通员工工资算，一般是4000元左右。交五险但没有公积金。愿不愿意来？”
“愿意，愿意。”郑宝华赶忙说道，说完又赶忙朝女儿又是说话又是比划讲述了一番。
郑茜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点点头。
“那就行了，你下月初就来上班吧.对了，福利厂那边给缴纳五险一金没？”方青叶想到个问题。
“只缴了养老金和职工医疗保险。”郑茜说道。
“那行，就这样吧。”方青叶说道。
事情办完，郑宝华带着女儿就要离开，临走前方贵生让他把带的礼物拿回去，但对方不肯，也只好作罢。
方青叶瞅了瞅，是一条苏烟和两瓶“天之蓝”。
客人走后，全家人坐一起就开始吃晚饭，红烧鲫鱼，韭菜炒鸡蛋，清炒小菠菜，还有一锅青菜豆腐汤。
爷爷奶奶还有方青叶，仨人吃的很香，吃饭的时候又说起刚才郑宝华父女的事。
“哎那姑娘，长得眉清目秀的，人看上去也很机灵，怎么就是个聋哑人呢。”奶奶金桂莲叹口气。
“听张宝华说，不是先天聋哑，在六岁时有一次发高烧，找村里医生看病，结果给打了过量的庆大霉素，烧退了结果女儿耳朵却聋了.哎。”
“怪可怜的。”
“是啊，张宝华也够背的，当兵复员回来分到林场结果林场最后倒闭，自己只好去工地当小工，女儿又成了聋哑人。”
方青叶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第718章 福利厂要贷款发工资
打庆大霉素导致儿童耳聋，在八九十年代农村还是比较常见，后来国家开始严禁对儿童严格禁止使用，这种现象少了许多。
距离春节越来越近，街上的年味也越来越浓，街道两边都挂起了大红灯笼，超市里放起刘德华的《恭喜发财》。
不过方青叶还得按时上班，今天是周一腊月23日，农历上的北小年，方青叶刚上班就看到邓蕙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沓资料。
“方行，你看看这笔贷款发不发放，是长乐支行报上来的，我都拿不定主意。”
“呵，还有你邓行长无法决定的？”方青叶边开玩笑边接过资料，原来是一家企业的贷款申请材料，企业竟然是南新强盛模型制作厂！
方青叶仔细看起来。
申请贷款材料很规范，内容也很简单，南新强盛模型制作厂以厂里的设备做抵押，申请贷款80万，贷款时间是一年半，贷款用途是为了购买设备扩大生产。
方青叶又仔细看了抵押资料，是静海远大设备评估公司出具的评估报告，设备价值是150万元。
方青叶抬头看着邓蕙：“你担心什么？”
“材料没什么问题，但长乐支行信贷科的刘科长带人去实地评估，发现一个事实：强盛模型制作厂经营出现困难，已经两个月没发工资，也就是说有可能倒闭，没有偿还能力！而且这笔钱根本不是购买设备而是用来发工资的！”
“确实，我也听说他们厂两个月没发工资。”方青叶点点头：“前几天银行招聘残疾人，他们厂来报名的还不少。”
“是啊，像这种情况根本不符合我们贷款条件，可是他们厂是福利厂，情况特殊，70%的职工都是残疾人，这马上就过年发不出工资确实令人同情。他们的副厂长吴学军带人找到长乐支行的宋行长苦苦哀求，宋行长左右为难就把皮球推到总部，让我决定。”邓蕙解释道。
“结果你又把皮球踢到我这了。”方青叶开起玩笑。
“方行，那不一样。这笔账如果贷出去，极有可能成为呆账或者死账会影响支行年终考核成绩的。”邓蕙的眼神中露出一丝狡黠：“你是一把手，最终决定权在你手里。”
“这样吧。”方青叶沉吟了下：“我们开完会后再去实地看看，和厂里负责人聊聊怎么样？”
“好的。”
“你打电话通知长乐支行，到时候一块过去。”
早晨例会结束后，方青叶就带着胡玲玲和邓蕙一块坐车前往强盛模型制作厂。
地点在老城区的文慧路，也就不到二十分钟车程，等方青叶他们到达的时候，长乐支行的宋行长也到了，还带着他们的信贷科刘科长。
方青叶下车后打了个招呼，然后站在厂门口看了看。
还是八九十年代的建筑，红砖外墙上爬满常春藤，新安装的无障碍斜坡与斑驳的台阶形成对比。
门口锈蚀的厂牌旁挂着鲜亮的铜牌：“苏省残疾人就业示范基地“、““南新县强盛模型制作厂“，厂区门口街道边有一棵香樟树上挂着鸟笼，
有个穿着保安服装的老头正用面包屑喂麻雀，看到众人到来，脸上露出惊讶神色，但并没有上前询问。
“他是聋哑人。”信贷科的刘科长赶忙给方青叶低声解释，又去比划了两下，老头立刻笑呵呵的去开门。
走进厂区，迎面而来是一栋大约有六米高的建筑，看样子是厂房，周围很空旷，只是许多地方都没有硬化。
“这地方将近十亩地吧？位置还不错。”方青叶打量了下说道：“开发成商品住宅小区挺不错。”
“是啊，我估计这厂最值钱就是这块地皮。”宋行长笑道。
厂房西边靠墙有一栋红砖二层楼房，看样子是办公楼，很快就下来三人向他们这边匆匆走来，为首的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一身蓝色工装服，脸庞较黑，看上去有些疲惫。
“他就是强盛模型制作厂副厂长吴学军。”宋行长在边上介绍。
“这位是我们静海银行行长方青叶。”
“方行长，你好，久闻大名啊。”吴学军很热情双手握住方青叶的右手，粗糙而有力。
宋行长又介绍了邓蕙和胡玲玲，吴学军就招呼大家去办公楼坐坐。
方青叶边走想起什么问道：“吴厂长，你们段厂长呢？不在？”
“不在，具体干啥谁都不知道，也不会给我们说。”吴厂长淡淡回答了句。
“段厂长基本上不管事，厂里事务都是吴厂长负责。”旁边宋行长介绍道。
众人上了二楼来到一间办公室，吴厂长让一个女员工给大家倒上茶，方青叶也注意到员工走路左腿有些不顺畅，看来也是个残疾人。
吴学军看着方青叶：“方行长，我听宋行长打电话，是为我们厂贷款的事吧？”
“是的，我想来实地看看。”
“哎厂子成现在这样，我心里也着急，我八八年复原后被安排在建模厂，从做普通工人开始，一干就是二十多年，没想到最后成这样。”说到最后，吴学军叹口气。
“你也是残疾？”方青叶试探问道。
“吴厂长左腿没了，是参加自卫反击战受伤的。”宋行长赶忙补充。
这时候吴学军也挽起自己左腿裤管，露出的黑色的假肢。
方青叶肃然起敬。
“我能到车间看看吗？”方青叶又提出一个问题。
“可以，我带你去们去。”吴学军站了起来。
几人又下楼朝最大的厂房走去。
“这是我们的模型制作车间”吴学军说着，带领众人进了厂房。
高6米的旧厂房，二十张木工桌呈放射状排列，每张桌上方悬挂可调节高度的补光灯，空气中弥漫着松木屑的清香混着亚克力胶水的微甜，墙角大功率排风扇嗡嗡作响。
方青叶看到一个失去右臂的中年男人左腿膝盖固定尺子，左手持美工刀精准切割泡沫板，断肢处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亮光。
一个姑娘戴着耳机正在专心拼接模型，方青叶发现，她桌角贴着便利贴：“17号订单窗框要哑光金“。
“她是聋哑人？”方青叶问道。
“是的，她戴的是降噪耳机，许多听障人士的触觉和对振动的感知会比常人更加敏锐。外界的声波震动通过空气和桌面传来，可能会干扰她手指的稳定性和对模型零件细微触感的把握。”吴学军在边上解释。
“降噪耳机能物理上隔绝一部分振动，为它提供一个更稳定的触觉工作平台。”
说着吴学军拿起平台上已经做好的一个模型递给方青叶。
“方行长，这个房子做的很精巧吧？”
方青叶仔细看了看，点点头：“确实不错，很精细，而且尺寸比例也非常恰当。”
“可惜，卖不出去，我连工资都给他们发不起。”吴学军突然长长叹口气。
第719章“方青叶，我在等着你撤我职！”
其实方青叶心里明白，这个模型虽然做工精良，但是人手工做的，哪有现在开始流行的3D打印模型成本低？
毕竟建筑模型不是工艺品，做工精良与否并不是主要考虑因素。
方青叶又参观了涂装区，是由旧集装箱改造的密闭空间，外墙贴满色卡样本，几个呼吸器挂在入口处。
一个看样子患了小儿麻痹症的中年女人坐在定制的高脚凳上，用脚趾夹住喷笔给罗马柱模型上色，身旁轮椅扶手上粘着调色盘。
方青叶又参观了紧挨着组装与拼接车间，里面这里比主车间更显杂乱，到处是等待组装的部件和巨大的胶水瓶。
他看到没有左手的男人，用胸膛和下巴顶住高大的建筑体块，右手熟练地涂抹白乳胶，然后迅速将两面墙精准地粘合在一起。
工具墙每层高度不一，最下层挂着带磁铁的假肢适配器，能吸附锤子、镊子等小工具。
方青叶注意到车间虽然有些杂乱，但地面用不同纹理的环氧地漆分区，防滑粗纹引导视障员工，光滑区供轮椅通行。砂轮机旁贴着手语示意图：大拇指横划代表“停机“，掌心下压是“调低速“。
参观完这两个车间后，吴学军以为方青叶要返回办公楼，没想到又紧挨着参观了构件预处理车间、景观制作车间、质检与包装车间.
竟然将所有车间挨着参观了一遍，最后还回到办公楼，又把每个办公室也看了一遍。
和车间里残疾人居多不同，办公室里身体健康职工比较多，但方青叶发现年龄都偏大，基本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你们厂里现在有多少职工？”
“去年年底统计203个，残疾人是142人，占70%左右，但已经辞职了6个。”吴学军如数家珍。
“哦”方青叶来到厂设计室随便瞅着，突然被一张贴在墙上图所吸引，画的是一张现代商业楼的手绘外观图。
只见金属框架的笔触利落精准，清晰地勾勒出结构的轮廓。玻璃的晶莹、铝板的磨砂感、入口处石材的细微纹理图纸对材料的质感都得到了细腻呈现。
在A1图纸的尺度下，每个幕墙单元都能清晰看到：结构胶的截面形状、通风百叶的开启角度、甚至玻璃接缝处的耐候胶垫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