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红霞招呼他吃牛羊肉:“尝尝大嫂肉做的咋样子,我们老家是用洋葱炒牦牛肉,不过一年到头吃不了一回两回。”
“这牛肉不是我买的,是小魏老师带回来的。”
魏清欢说道:“大嫂你以后随便买好了,嗯,这油麦菜炒豆腐皮不错。”
马红霞笑道:“这两个菜又没花钱,油麦菜是四兄弟在西坪的朋友送来的自留地蔬菜,豆腐皮是那个红星刘家送来的。”
钱进尝了尝。
这菜炒的也挺好,应该只加了蒜末和盐,保持蔬菜的清爽脆嫩,搭配牛羊肉便很合适了。
不过魏清欢这道菜做的更好吃。
他给媳妇使了个眼色。
教教大嫂!
魏清欢装没看见。
终于不用伺候人了!
满桌子最受欢迎的自然还是肉,牛肉,羊肉。
能看出马红霞是个过日子的妇女,牛肉切得极薄,钱进都怀疑她是先冷冻的差不多了才开片的。
或者说西北劳动人民都有切牛肉的天赋,这牛肉片跟他前世在拉面馆里吃的兰州拉面牛肉薄片差不多。
炒的也好吃,牛肉嫩滑多汁,洋葱甜脆爽口,惹得人食指大动。
手抓羊肉只能按人头分。
这个可太稀罕了。
钱进一看送到自己面前的这块带羊肥油,那家伙哆哆嗦嗦、颤颤巍巍,他光看一眼就服了,赶紧挑给了陈建国。
陈建国一直死盯着这块肥肉看。
钱夕注意到后沉下脸来:“你敢吃!”
钱进说道:“诶,干啥呢,我不爱吃肥的。”
“四叔,我爱吃,我老爱吃了。”陈爱国站起来积极发言,“以后咱俩搭配,你吃瘦肉我吃肥肉,行不?”
钱进笑:“好!”
羊肉炖煮得烂而不散。
羊排斩成大块,堆在印着“人民公社好”字样的搪瓷盆里,油亮的皮,粉白透红的肉,肉香浓郁得几乎能撞倒人。
筷子和勺子交响,赞不绝口的声音此起彼伏:
“大嫂这鱼炖的,酸汤味道调的好,我还是头一次这么吃。”陈寿江一边吹着热气,一边连汤带水的吸溜了一块鱼肉。
钱途用饼子泡汤。
钱进招呼他吃鱼肉,他很懂事的笑:“我爱吃饼子。”
“我妈这饼子做的外头焦香,里头软呼,可香了。”
陈建国忙里抽闲说道:“哪有牛肉香啊?”
钱夕要气死了。
她看看钱途,怎么看这个大侄子怎么好。
再看看自家老二,此时正努力地用小牙齿撕扯着手抓羊肉,脸蛋上蹭得油亮亮,不时因为蘸了辣椒哈着气扇风,把油扇的到处都是。
这让她顿时满心悲催。
陈寿江给她夹了一块鱼肉:“媳妇你快吃啊,愣着干啥?”
钱夕气的:“吃什么吃?没看到大嫂没怎么吃吗?”
马红霞自己确实没怎么吃。
她忙着给这个添汤,给那个夹菜,看着丈夫吃得嘴角带油,看着小叔子、妯娌们赞不绝口,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她就感到骄傲。
做这饭的时候,她心里还有些不自在,因为她能感觉到自己就像保姆一样在伺候着钱氏一大家人。
她自己其实无所谓,离开了那片一年鸟不拉屎的贫瘠土地进了城,丈夫还端上了铁饭碗,她觉得自己伺候小叔子一家也是应该的。
可她担心孩子。
三个孩子那么懂事,看到她这个当妈的伺候一大家人,他们也会学着去伺候其他人的。
如今一切说开了,她就浑不在意了。
因为她知道怎么去给三个孩子介绍自己的新工作了。
她是管家婆。
这份工作如今就在这觥筹交错、香气四溢、欢声笑语交织的温暖中,正式登基加冕了。
一切,真不赖!
第261章 生产线顺利入场,钱进进厂长饭局
泰山路劳动突击队的扩招工作在有条不紊中进行。
钱程、钱夕在单位干的都有声有色。
而家里孩子虽然多,却有马红霞照应着,另外家里的生活有家庭规章制度约束,人多但不乱,一切井然有序。
一个多月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海滨市的秋老虎被彻底赶跑,进入11月后连续几场秋雨落下,城市里开始秋风瑟瑟。
11月下旬,寒雨已歇,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如同浸透了水的老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
深秋的风从海上卷来,穿过城区里密密麻麻的厂房和高矮参差的烟囱,最终抽打在国棉六厂那扇沉重阔大的灰色铁门上,吹的铁门撞击墙壁发出沉闷的哐啷声。
王栋带着锣鼓队急匆匆赶来,叫道:“老王、老王?干什么吃的,今天什么日子啊,你们不给我把大门看好!”
听到他的吼声,远处有两个人急匆匆跑来:“厂长怎么了?”
王栋不耐烦:“还怎么了,赶紧把大门给我固定好,外宾马上就来了!”
两个门房老头急忙点头。
王栋走出门去回头看。
天冷,可是今天国棉六厂却一派热烈。
大门上悬挂的崭新红布横幅在风中鼓荡着:
“热烈欢迎美帝国沃德斯公司先进生产线顺利进厂”
阔气的红布衬着灰暗的背景,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一辆吉普车开到,副厂长王德福和仇国华先后跳下车,郑重的向王栋点头。
王栋心里一喜:“机器全卸下来了?没有问题?”
仇国华痛快的说:“没有一点问题,请了市供销总社的甲港搬运大队负责的机卸工作,一点磕碰都没有。”
王德福嘀咕说:“机器好是好,可是我怎么看这些机器个头不大?就算组装起来也比不上咱几个车间任何一条生产线。”
王栋笑了起来,上去拍拍他肩膀说:“德福同志,你的老观念得改改喽。”
“机器的生产能力跟大小确实有关系,现在却不是完全的正比啦,并非是大型机器生产能力就要大于小型机器。”
“尤其是美欧日的先进生产线,人家都讲究小个头、大能力。”
三个人正在聊着天。
几辆包裹着绿色帆布的解放牌卡车正缓缓驶进大门,轮胎碾过湿漉漉的水泥路面,发出嗤嗤的碾压声。
很快,轮毂沾满了新鲜泥浆。
车后斗里,一个个巨大的木箱被多层油布严密包裹的形状轮廓分明,像一头头蛰伏的钢铁巨兽,沉默地忍受着冰冷的海风。
在解放重卡前后各有一辆小轿车。
王栋见此挥挥手。
早就已经列阵完毕的锣鼓队开始嘚隆咚锵的响了起来。
有小伙子喊道:“点鞭炮吧?”
仇国华急忙摆手:“等一等,等领导下车。”
米黄色的伏尔加轿车停下。
王栋亲自去拉开车门,市领导和沃德斯指派来的操作专家下车。
这时候鞭炮点燃。
顿时,红色碎纸在地上翻滚,烟雾萦绕,火药味混合着秋天雨后的泥土味、远处燃煤锅炉散发出的烟灰味,一起随风飘荡。
后面的小轿车开上来。
这辆车上搭载的全是生产线安装和操作方面的工程师,统一穿着深蓝色沃德斯公司的连体工装,一个个神采奕奕。
负责带队的专家名叫汤姆,身材不高但异常结实,一头金发两只绿眼睛,五十出头的年纪,头上没有一点白色,能看出是个精力充沛的男人。
王栋与领导们握手后与他握手,用钱进教的英语热情的说:“汤姆先生,欢迎您来到中国海滨,我们热烈欢迎您的到来。”
汤姆一愣,然后笑了起来:“谢谢总裁先生的欢迎,您的英语很棒,希望咱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合作愉快。”
然而这些话,王栋一句都听不懂。
但他注意到了汤姆是个正儿八经能干事的人,因为他那双手大而宽厚,手掌布满常年操作机器和与各种工具打交道留下的老茧。
此时王栋顾不上跟他打招呼。
厂长同志的注意力都在卡车车斗里的机器上。
他深吸了一口冷冽而复杂的空气,胸中有股滚烫的东西在剧烈地冲撞着。
最后一哆嗦来临了!
欢迎仪式结束后,卡车开到车间门口。
国棉六厂选出来的棒小伙、壮汉子们开始在洋专家的指挥下卸车。
很快,在人力和机械的协同下,这些从大洋彼岸跋涉而来的机器被转移进了那明亮而喧嚣的巨大厂房里。
它们从木箱中被解放出来,闪烁着冷硬而崭新的金属光芒,让王栋看的赞不绝口。
绝对的新东西,上面每一个螺丝、每一条钢丝都是崭新的!
机械组装和调试足足耗费了大半天的时间,下午时分,汤姆站在其中一台机器的操作面板前开始进行试生产。
灯光照亮了他腮边浓密的络腮胡子和额头上的汗珠,他对着旁边一个穿着国棉六厂工装、神情紧张的年轻技术员比比划划,用生硬的汉语夹杂着快速的英语:
“这个……按钮……Press!看!看线头!”
管生产的副厂长刘胜利问王栋:“厂长,不着急让咱的人上马吧?试生产得让他们自己人来,万一出什么事,别找咱们责任。”
王栋哈哈笑:“老刘啊老刘,你就是太谨慎。”
“当然,我并不是说谨慎不是好事,有时候谨慎是必要的,但过分谨慎却是要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