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年代从1977开始 第585节

  最后他代表众人说话,声音也是斩钉截铁一样的硬气:

  “钱主任有你这句话,咱们西坪一千六百多口子心里就彻底踏实了!”

  “东西,你尽管拉走。我们不管是干部还是社员,都信你、谁也不信就信你!”

  青年们郑重的点头。

  钱进也重重地点头。

  天色实在不早了,他对陈寿江点点头,陈寿江赶紧上车去轰了油门加热发动机准备出发。

  巨大的轰鸣声再次响起,车头两盏大灯更亮了,光柱穿透黑暗,如同两把利剑。

  几个社员合力将装着松鼠、山雀的小笼子和冻野鸡野兔的口袋,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驾驶室。

  五个箱子更是被精心落在了里面。

  最后周铁镇将打野猪时候亮过相的一把五六半自动拿了出来。

  他卡啦卡啦的拉动了枪栓,检查枪机没问题后说道:“带上这个,钱主任,晚上山路不安全,指不定碰上劫道的,有这个心里踏实!”

  钱进身上有手枪。

  现在走乡下小道确实很危险,杀人越货的层出不穷。

  但守着陈寿江他不好动手枪,这样周铁镇向他们借出步枪是打瞌睡了送枕头。

  正好的事。

  钱进不会用步枪,可陈寿江在林场没少玩这玩意儿,他将枪藏在了自己车座旁边。

  要是有问题,他架在车窗上就等于有了个火力点。

  钱进最后用力握了握周铁镇那粗糙有力的大手,转身上了卡车副驾驶。

  沉重的卡车发出低吼,车轮碾过山路坑洼的冻土泥泞,缓缓启动。

  车灯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蜿蜒崎岖的山路,照亮了路上的冰雪泥泞。

  山路难行,卡车如同一头负重的老牛,摇晃着、颠簸着,渐渐驶离了大队,融入了山野深处浓重的黑暗。

  车后,是西坪生产大队久久未散的喧嚣与火光。

  好些人举起火把给他们送行。

  最终卡车在山路上转了个弯,火光彻底不见了。

  此时山里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钱进叮嘱陈寿江:“姐夫,路不好走,咱可得小心点。”

  陈寿江全神贯注:“放心吧,四兄弟,我肯定安安稳稳的把你送回楼上去。”

  卡车引擎低沉地咆哮着,车身在冻得硬邦邦的车辙和裸露的石块上剧烈地颠簸,车斗里那堆覆盖着帆布的木头,随着颠簸发出沉闷的碰撞和摩擦声。

  钱进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身体随着车身的每一次晃动而起伏。

  颠簸了不知多久,卡车终于吭哧吭哧地驶出了盘山道的最后一道弯,开上了一条相对宽阔些的县级土路。

  他们视野稍微开阔了些,远处山坳里隐约可见几点微弱的灯火,那是零星散布的村庄。

  虽然离开了最险峻的山路,但陈寿江的神情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凝重。

  阴沟里最容易翻船。

  这是他学车时候,各位老司机少不了的叮嘱。

  县里马路并不是柏油公路,还是土路,坑坑洼洼,卡车根本开不快。

  钱进熟悉这里的道路,为了省时间,他在路口选了个乡间土路:

  “往这里走,能省下半个钟头时间。”

  反正不管乡间土路还是县里马路都有坑,都开不快,这样怎么省时间怎么走。

  然而就在卡车拐过一个长满了枯草的土坡时,前方的景象让两人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路中央,影影绰绰地横着几根木头,像几具冰冷的障碍物,挡住了并不宽敞的路面。

  陈寿江下意识说道:“操!真叫周大队那乌鸦嘴说中了,咱碰上劫道的了!”

  钱进尴尬。

  这条路是他选的。

  陈寿江立马换倒档准备撤。

  结果前面一条小路和乡路交叉口处突然有自行车杀出来,七八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影驱动自行车赶来。

  有两个人踩着木头停下,其他自行车逆行而来,刁钻的从卡车两侧钻过去,就此迅速的将卡车给前后包抄了起来。

  卡车刺目的灯光将前面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射在路边的枯草坡上,张牙舞爪。

  这些人显然早有准备,脸上都用厚厚的深色围巾或是破旧的围脖、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双眼睛。

  自行车堵住卡车退路后,青年们立马下车亮出了家伙。

  有的拎着棍棒,有的拿着镐把,甚至还有人手里攥着闪亮的砍刀!

  在昏黄的光线下,那些金属的冷光显得格外刺目。

  他们沉默地站在那里,无声地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胁。

  “操,一群小犊子!”陈寿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露出了冷笑声。

  他不怕这种劫道的人。

  只是拿着刀枪棍棒而已,别说他们手里有五六半自动,就算没有他也不怕。

  这种情况下倒车可以冲卡!

  陈寿江没有相关经验,可他听老司机们说过太多这种情况了,而他骨子里流淌的是东北林场硬汉的冷血,此时并不畏惧甚至都没有紧张。

  没有丝毫犹豫,他左手握紧方向盘,右脚猛地将油门踏板踩到底。

  卡车轰鸣要迅速后撤。

  钱进沉声说道:“姐夫,停车!”

  外面也响起了猖狂的嚎叫声:“停车!给老子停车!”

  “再不停车烧了你们狗日的!”

  “想给铁棺材陪葬?”

  后面一个青年举起了手臂,他手里握着个啤酒瓶子,只见一朵火花闪过,酒瓶子顿时开始冒火。

  自制燃烧瓶!

  果然。

  青年将燃烧瓶狠狠摔在卡车后退路上,地上顿时冒起一团烈焰。

  陈寿江左脚踩刹车。

  “嘎吱——!”

  刺耳的刹车声在寂静的旷野中尖锐地响起,轮胎在冰冷粗糙的路面上剧烈摩擦,拖出长长的黑色印记。

  卡车巨大的惯性带着车身猛地往后一冲,又重重顿住。

  驾驶室里的笼子一阵晃动,松鼠和山雀发出惊恐的尖叫。

  后面拦路的青年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刹车惊了一下,有人嚣张的叫道:“妈的,还想跑!”

  随即,前方一个身材高大的家伙抽出雪亮的砍刀,朝着驾驶室这边凶狠地冲了过来。

  他歪歪扭扭的骑着自行车,骑到车头处的时候霸道的用砍刀往车灯上狠狠砍了一下子。

  不过车把摇晃干没有砍中车头灯,而是砍在了铁皮上迸溅出几道火光。

  然后他用脚蹬着驾驶室踏板试图去拉驾驶室的门把手。

  一股亡命徒的戾气扑面而来。

  然后没了。

  他不动弹了。

  因为车窗玻璃落下,一根黑黝黝的铁管抵在了这人的脑袋上。

  魁梧青年呆住了。

  尽管天色昏暗,可近距离之下他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露出来的不是什么棍棒,赫然是一支保养得油光锃亮、闪着幽蓝金属光泽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

  黑洞洞的枪口,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瞬间就让青年后背沁出了冷汗。

  这把步枪还是带刺刀的。

  周铁镇说过枪的来历,他们在深山里头,以前山里很不太平,时不时会有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为了逃避抓捕躲进山里去。

  这时候就需要山村的民兵队伍配合抓捕,因此西坪民兵小队便配备了少见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

  另外西坪山曾经是游击队活跃之地,这里别的不多,枪支弹药最多。

  西坪的民兵们从小摸枪,看不上普通的土枪土炮,也是为了能打动他们、让他们发挥积极能动性,县里武装单位才给他们配上了五六式半自动步枪。

  这把枪是带刺刀的。

  陈寿江伸手在刺刀卡扣上一拉,雪亮的刺刀冒了出来,贴着青年的脸颊,刺破了他的围脖:

  “操你妈的!小逼崽子!活腻歪了是吧?!”

  陈寿江的咆哮声如同炸雷,瞬间撕裂了寒冷的夜空,震得路边的枯草都仿佛在簌簌发抖。

  “都给老子下车、都他妈给老子蹲下!不然老子一枪一个,全他妈给你们在这儿‘销户’!!”

  他手指紧紧扣在冰冷的扳机上,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恐惧,只有一种在冰天雪地里淬炼出来的凶狠和决绝。

  那冲到车门前的高大青年吓尿了。

  陈寿江那句杀气腾腾的“销户”如同冰锥子,狠狠扎进了他的耳朵。

  他僵在原地,高举的砍刀“哐当”一声掉在冻土上。

  那双刚才还凶狠无比的眼睛里,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填满。

  灯光照不到车门,所以车前车后的劫匪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听到了陈寿江的吼叫声,有人勃然大怒,蹬着自行车冲上来叫道:“日你娘!死到临头还敢冲爷爷狗叫?”

  陈寿江毫不犹豫,他枪口贴在高大青年的脸上,一把扣动了扳机!

  “砰!”

  枪口喷出的橘红色火焰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几乎同时一声清脆震耳的枪响骤然划破死寂的夜空!

  子弹呼啸着,狠狠地钻进了驶来自行车的车轮里。

  不过子弹没有击中车轮,而是穿过辐条射进了旁边的冻土里,溅起一蓬裹着冰碴的泥土和碎石,“噗噗”地落向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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