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事到如今,试验已经在他去参加学习班的半个月里结束了。
是骡子是马,该拉出来遛遛了。
这样他亲自去把手下人给喊了出来,一手掐腰一手挥舞:“同志们,关闭大门,拿出秤来,咱们准备给鸡称重。”
没人问他为什么突然要称鸡。
显然,他们已经知道钱烈在做试验的这件事了。
钱烈将他私下里养出来的一批鸡全带进了一座仓库。
鸡笼子里的白羽鸡精神焕发,不管是蹲着是站着,鸡冠子鲜红,眼睛黑亮如豆,一看就知道状态很好。
两张破旧课桌并排摆放,秤已经上桌。
普通饲料组里的鸡先行称完体重,然后用不同颜色毛线系在腿上标记。
为了数据具有客观性,尽量减少偶然性,于是普通饲料组里选出了五十只鸡进行称重再平均算体重。
这些鸡养的也不错,挤挤挨挨,叽叽喳喳。
轮到给试验组称重了。
钱烈站在右边桌前,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双手因为紧张而有些微颤。
还是有压力的。
这些日子里他不分白天黑夜的忙活,是不是白忙活甚至是不是背着领导瞎忙活,一切如今就有定数了。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桌上一字排开的鸡笼子,里面的鸡骨架轮廓似乎更大一圈,眼神也更警醒有力。
但他并不用主观去进行判断,努力压下心中那点模糊的期望,而是坚定的看向秤!
“第一只!”
饲养员小张动作利落地从专门笼格里拎出一只腿上系着红线的鸡。
魏得胜亲自来称重。
钱烈小心翼翼地将鸡放在秤盘上。
“八百嗯,八百三十五克!”小张迅速报数。
这个重量对于白洛克鸡来说不算什么,这种肉蛋两用鸡能长得很大,成年鸡可以长到四公斤。
旁边立刻有人在一张油印的表格上飞快记录:“B组1号:835g”
“第二只!”
“八百五十八克!”
“B组2号:858g”
……
至此结果已经初步分晓了。
普通饲料组的鸡,平均体重还不到600克。
放到这些小鸡身上,这体重差距已经很大了。
每称一只,那报出的数字便引来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第一百只!”
“八百零六克!”
计数员立马在油印格子纸上写下:F组20号,806克。
最后一个数字报出,全场死寂!
只有外面的春雨沙沙地敲打着油毡顶棚!
当然也少不了一只只白羽鸡咯咯的叫声。
其中桌上最后称重的那只白羽肉鸡在秤盘上神气活现地抖了抖翅膀,发出的“咯咯”声格外响亮。
一直冷眼旁观的老师傅赵德贵再也按捺不住,他凑到那张填满了数字的油印表格前,老花眼几乎贴在了纸上:
“普通组:总重……两万九千六百四十克……均重是592.8克……”
“实验组B:总重是一万六千六百八十克,均重是834克!”
“实验组C……”
“实验组D……”
五个实验组,平均体重最大的是实验组E,达到了851.4克。
平均体重最小的是则是实验组F,只有810克。
但即使是F组的平均体重也比普通饲料组的鸡重了超过自重的三分之一!
“怎么可能啊……”赵德贵喃喃自语,猛地又急忙问,“料呢?!料吃了多少?!差距有多大?”
魏得胜也最关心这个问题,顿时看向了钱烈。
钱烈赶紧递上那本记满了蝇头小楷的册子。
每一页都是密密麻麻的加减乘除和日期标记。
最终结果一栏清晰无比:
普通料组:平均耗料是1.5公斤。
这个数字没问题。
养殖场在这方面是有数的,三斤料一斤肉。
实验组的平均耗料则是1.1公斤!
也就是说不用看五个组内部差异了,整体来说就是实验组每只鸡少吃了差不多一斤的饲料,却多长了对照组本体三分之一的体重!
“日他个仙人板板……这、这,钱哥是怎么弄的?他养的鸡怎么省料又长肉啊?”一个来自四川的饲养员小伙子喃喃念叨着。
“啪嗒!”魏得胜手里紧紧攥着的铅笔被掰断了。
这些触目惊心的对比数据,如同滚烫的烙印,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春雨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清晰,沙沙沙……
像是在冲刷一个旧的世界。
他凝视钱烈,看着这张平静的脸。
然后伸出他那只厚实得像熊掌一样的手,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度和份量,拍在了钱烈瘦削的肩膀上:
“钱烈,你是场里的兽医和技术员,现在我要给你再加点担子,我马上就像上级单位申请,提拔你为咱们红星场的主管员,并且以后洛克鸡养殖区的由你负责。”
“具体怎么养、怎么喂,你来做主,我要看到这批鸡出笼的时候,要比兄弟单位的重量更足,或者比他们用更短的时间去出笼,你有信心吗?”
钱烈立马点头:“我有信心!”
魏得胜大喝一声:“好!”
“从明天起,厂技术室空着的东头那间小屋归你!你就是红星第一机械化养鸡场的技术主管,正股级待遇,主抓全厂鸡群健康和新饲料研发试验!”
“咱场里人都得听你调动,包括我在内,都听你的,谁敢不配合,让他滚他娘的回老家抱孩子去!”
“都听明白了吗?”
一行人打了个哆嗦,在洛克鸡的‘咯咯’声中吆喝:“听明白了!”
魏得胜推开门去。
锅炉房的一缕煤烟正好飘起来,然后缓慢而坚定地盘旋在八十年代第一个春天的空中。
他估摸着这个春天,应该会很有意思。
第304章 钱家在欢庆,农村有灾情
在繁忙的工作中,时间从三月转入四月。
四月初,海滨市已经开始暖和起来了,傍晚海风吹拂,只有一点未褪尽的寒冬冷峭,更多的是春天的温润。
再过几天的四月四号就是清明节,钱进觉得气候也该暖和起来了。
不过去年冬天没怎么下雪也没往年冷,就像前两天海滨市还下雨了。
其实往年海滨市三月份还会下雪,毕竟这是中原地区著名的雪窝子。
摩托车轰鸣,泰山路上的居民听到后便知道,这是劳动突击队总队长回来了。
现在钱进在泰山路面子很足,毕竟他多次登上报纸,市里省里乃至国家级的表彰大会都有参加,已经是当地不折不扣的红人。
另外他手里握着泰山路劳动突击队这杆大旗,能耐大、能量足,所以不少人特意在路边等着他跟他打个招呼。
钱进熟知这事,所以进入泰山路后便减缓车速,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就点头回应。
摩托车驶入干部楼,还没有上楼便有一股浓郁的炖煮肉香便霸道地撞进他的鼻腔。
他嗅了嗅。
嗯,是谁家在炖鸡。
这年头做饭的香味非常充裕,干部楼封闭性强加上家家户户都有独立厨房还好说,像是在之前的筒子楼里大家用公共灶做饭,真是一家做饭全楼香。
他爬楼往上走,香味越发浓郁,而且鸡肉香味里还混着一种山野特有的菌子鲜气。
这样他就知道了,这是他家在做饭。
“嗬!二姐这又是鼓捣啥东北硬菜呢?香飘十里了都!”钱进推开门就笑着喊了一嗓子,随手把公文包放在门厅的五斗橱上。
他们家家大业大,可如今社会整体生产力在那里摆着,领导家也没余粮。
平日里他们家里每顿饭一般是一个荤菜,然后布置几样素菜。
不过有红星刘家生产队的关系,他家平日里总能在饭桌上加点海鲜。
今天晚上显然有炖鸡这道菜,这算是他家里十天半个月才能吃上一次的硬菜。
客厅里没人,只有一台三洋半导体收音机咿咿呀呀放着李谷一的《乡恋》。
厨房里锅铲交响,热气蒸腾。
钱夕听到声音探出头来,两手一甩,在身前蓝布围裙上擦了擦:“老四回来啦?快瞅瞅,你三哥今儿个可露了大脸了!”
钱进一愣:“哟,三哥也回来了?这不容易啊,他比我还神龙见首不见尾。”
钱夕拉开窗户冲下头吆喝。
钱烈回来了但没在家里,他在外面看孩子,带着儿子女儿玩耍。
听到二姐的大嗓门,钱烈率先回来。
他穿着养鸡场标志性的蓝色工装,脸上少见的带上了一层明亮的喜气。
看到钱进他搓着粗糙的大手说:“二姐都跟你说了?”
钱夕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喊:“老三你赶紧的、赶紧的,把你露脸的事跟你四兄弟说说,让他为你高兴高兴。”
钱进问道:“到底怎么了?怎么还卖关子呢?”